(上部)第二章 鐘盤的烙印

(上部)第二章 鐘盤的烙印

原本柔聲歌唱的侍女們慌亂間跪倒一片,聖女蘇摩這次的猛然驚醒,使原本蓋在她身體上的金砂一下子揚了一地,還有少數,落在了較近侍女們的頭巾和犄角上。

寂靜就這樣保持了下去,蘇摩浸在砂池中,由身體顫抖而引起的摩擦聲只在侍女咽下口水時被打攪了一下。

「……別趴在地上找了,牙齒不都還在你們嘴裏嗎!」蘇摩喘了口氣,感覺呼吸順暢了些:「去把我的衣服取來。」

金砂滑落她如金屬般深紅色的惡魔皮膚,聖女蘇摩顫抖著從砂井中站起。侍女低着頭取來衣物,小心翼翼放在她的腳邊跪回了原地。

在高強度的占卜之後,蘇摩顯得十分虛弱,但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沉穩:「把神殿整理乾淨。」她一邊穿着衣服,一邊掃視着滿地金砂的預見神殿,在整理好每片華麗的衣角后徑直向著神殿外走去。侍女們忙作一團,她們不老實地交頭接耳起來……

「聖女大人看到了什麼?」

「預見到自己和冥王的婚禮了唄,對我們無所不能的聖女來說,那是她唯一的噩夢了。」

「別多嘴……趕快搞定這些該死的金砂。」

「聖女還真是吝嗇,一粒金砂也要……」

「那不是吝嗇,是潔癖!」蘇摩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只是用有力的聲調打斷了她們的低語,瞬間嚇得侍女們抱頭鼠竄。

「無須下跪,你出的金屬聲音令我十分厭惡。」蘇摩進到正廳里反手關上門,老管家金腳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經被聖女阻止了自己的下跪。

蒼老的金腳,他曾在蘇摩幼年時將她從一次叛亂中救出,背她徒步淌過了滾燙的金水河。從那之後,老管家的雙腳便格外的沉重了,並且在走路時,聲音也大得驚人。

「嗯……是的,我的聖女大人,您有什麼吩咐?」看到蘇摩緊張的樣子,老管家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把哈米蘭給我清理乾淨,我要出一趟遠門。」蘇摩快步走向靠在最中間火爐邊的兵器架,架子上掛着11隻蘇摩專用的戰鬥鐮刀,精巧別緻製作精良,並且珠光寶氣,每一柄都價值連城。蘇摩專心挑選著,但遲遲聽不到老管家對於她吩咐的應聲。

蘇摩轉頭望向獃獃看着自己的老管家:「你沒有聽見嗎?把哈米蘭清理乾淨!我要騎她出門!」

金腳表情無奈,聳了聳肩膀:「恐怕……您出不了門,我的聖女大人……您的哈米蘭已經被將軍大人徵用走了……不光是哈米蘭……聖女宮中所有的獸化魔都已經被帶走充軍了。」

蘇摩楞了下,眯起的雙眼和緊鎖的眉頭訴說了她的惱怒與無奈。隨後,她將手中的鐮刀掛回了兵器架:「那麼,這些東西就都沒用了。」

麻煩的聖女大人似乎放棄了自作主張的出行,老管家金腳欣喜若狂:「我就說嘛……聖女大人是聽他父親話的,您將是冥王的正妻,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絕對不會被小白臉的什麼普利加爾人類王子給迷惑住的……您果然……等等……聖女大人!等……」

金腳的喜悅瞬間變化成恐懼的表情,顯然他估計錯了:「聖女大人!不要這樣做啊!您的父親……將軍大人他囑咐過的!您不能……」

言語上的阻止絲毫起不到作用,蘇摩已然走到了大廳中央的戰神雕像前,高舉雙手將雙臂用力揮下,惡魔族特有的重力場被瞬間製造了出來。蘇摩持續著靈魂力量的釋放,所造成的巨大重力場引大廳劇烈顫動。頃刻間,距離蘇摩較近的華麗餐桌禁不住重力的下墜,餐桌腿應聲而斷,隨後椅子也被墜垮在地,蘇摩腳下的巨大方磚由近而遠崩裂開來。

老金腳哀求着,但卻不敢靠近。聖女蘇摩正是惡魔戰神艾爾文?法萊特的女兒,她擁有着父親法萊特的戰神血統,強大程度在惡魔族中鮮有匹敵。即便曾是軍人的金腳,也怕經受不住蘇摩創造的巨大重力而被墜垮。

哀求是徒勞的,隨着一聲雕像崩裂產生的巨響,一柄華麗的金色惡魔鐮刀出現在了雕像的碎片之中,蘇摩的重力場隨即散去。

「金腳,我不是去普利加爾,我去冥都辦事明白了嗎。在父親回來之前把大廳恢復原樣,我記得花園裏還有一尊差不多的戰神雕像。」蘇摩拔出鐮刀直奔大門而去,一片狼藉之中的老金腳哀聲連連……

進入的侍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聖女的力量着實讓人驚嘆。

「聽着,聖女大人的行動,要一點不差報告給將軍大人,你現在準備一下就出,出惡魔城,一路向南,去追將軍剛出征不久的軍隊。你告訴艾爾文大人……他的女兒放出了托皮瑟,正向冥都進……哦,對,聖女宮中除了托皮瑟以外,沒有其他獸化魔可供騎乘,你去集市買一匹好了。」侍從聽完金腳的吩咐轉身離去,老管家淚流滿面,忽然叫道:「別忘了!一定要告訴將軍大人!我們已經儘力阻止他女兒,只是最終失敗了,恩。」

穿過了聖女宮後殿,在花園陰冷的盡頭,是一座罕見的純金屬低矮建築,久未開啟的厚重鐵門銹跡斑斑,蘇摩便站在門前:「托皮瑟,蘇摩再次召喚你的身影!請回答我,你是否願意再次為我效力!」

片刻寧靜,隨後,便從漆黑陰冷的密室中傳出了野獸般狂野的笑聲:「哈哈哈!托皮瑟願聽從您的召喚!我的聖女大人!您終於肯將我放出來了!」

蘇摩眉頭緊皺,如果不是自己的父親用掠走坐騎的伎倆剝奪自己的出行權,她絕對不願放出這麻煩的野獸。即便他曾經是父親大人的坐騎,比其他的獸化魔更為強壯迅捷,但是,畢竟曾將年幼的自己甩出去過,並且造成了自己的生命危險。

托皮瑟在鐵室內等待着,空氣的顫動證明了他的激動。蘇摩沉默片刻:「你聽着,我們約法三章,這是賜予你第二次自由的條件。第一,保持低調,不惹事生非。第二,保持清潔,保證我的騎乘環境。第三……不許再把我摔出去。你是否接受!」

鐵室中的狂笑聲再起:「聖女大人!獸化魔是遵守約定的種族!為了自由,這樣的犧牲不值一提!我,托皮瑟,接受您的條件!」

「好,約定成立!請趴到地面上!」蘇摩隨即舉起手中的金色鐮刀。

只是輕微的金屬磨擦之聲,這便是帝王聖器?婆度爾的威力。鐵室被攔腰斬為兩段,托皮瑟奮力挑起,巨大的身影頂開了剝奪他自由20餘年的鐵房頂。

落在蘇摩面前,托皮瑟端詳著:「……太美了,我的蘇摩大人……」

「廢話少說,把自己清理乾淨,我們時間緊迫。」

「實在太美了,原來這就是帝王聖器?婆度爾。同薩蒙尼陛下的帝王聖器?卡若奧共生的訂親禮……」托皮瑟兩眼光,盯着蘇摩手中的金色鐮刀。愣神之餘他瞟見蘇摩的表情,急忙彌補著:「這樣的鐮刀才配伴隨在您的身邊您說是吧……話說回來,短短几十年不見,您的變化實在令人吃驚……啊哈哈哈哈……」

大雪紛飛,惡魔之城尼克尤斯南門一片寂靜,瞭望塔上的衛兵懶散地飲著烈酒,片刻的分神,門前劃出了兩道長長的白色蹄印,在落雪中漸漸被覆蓋,消失不見了。

通向冥都的道路寒冷而遙遠,雪地中閃電般竄過的身影,是許多年前被惡魔軍人稱為『北方世界刀風奇迹』的戰神坐騎托皮瑟。在他背上,身背金色鐮刀的蘇摩將斗篷披在頭上,低着頭,看着自己呼出的白色霧氣被一次次甩到身後。

「看,蘇摩大人……那是我們的軍隊……」托皮瑟放慢腳步,望向大路邊的峽谷。

峽谷本被白雪覆蓋着,應在星光下顯出晶瑩的銀白色。但如今,巨大的峽谷已經漆黑一片。身着黑色披風的惡魔軍,鋪天蓋地佔滿峽谷的每個角落。大軍正在行進,這種規模的軍事行動令蘇摩本已十分寒冷的身體又再罩上一層寒氣:「這是父親大人的軍隊……足足有惡魔城一半的兵力……這樣的大軍足以毀滅途經的每個勢力。」

托皮瑟完全停下了腳步,在大路的寒風中,兩人望着峽谷的方向,只有蘇摩的披風被風吹向了前方。

托皮瑟問道:「將軍大人要出征天使國?」

「不是的,薩蒙尼早已放棄了征服格蘭蒂斯。這個進軍方向……」蘇摩露出了驚疑的表情:「是……教會聖城迪文……不會的……薩蒙尼你搞什麼名堂……」

「迪文!?冥王膽敢向教會出手!?大主教是他父親的戰友,也就是他的叔父,更是東守護君主!這是引火!絕對不可能的!……蘇摩大人?」

托皮瑟的話喚回了蘇摩的思路,沉思片刻蘇摩抬起頭:「是的,這是不可能的。繼續走吧托皮瑟,我們到冥都問問他,看看他除了想娶我以外,還能有什麼荒唐的想法。」

「是的,蘇摩大人,那麼我們便應該儘快到達。您最好抱緊我,現在是午夜12點!我們五天後到冥都揭曉一切的答案。」

「五天!?」蘇摩輕笑起來:「你以為你是東方世界那些飛馳的艾酋戰馬嗎!?」話雖如此,雙臂卻已牢牢抱住了托皮瑟脊背上粗壯的獨角。

如鐘盤一般的永夜世界,托皮瑟踏着午夜12點的正北方向,向著鐘盤正中心的冥都飛速奔跑着,這個世界的命運便隨着鐘盤上的時間不停轉動,指針劃過世界的每個角落,落在了4點鐘,世界東南方從未被人重視的,落後的牧民村莊。

凌亂的建築格局,牧民村落中儘是木製的殘破房屋,每座房子都附帶着牲畜圈,牧羊,便是與世隔絕的他們,生活的來源。

和蘇摩的緊張心情截然相反,曼提斯就這樣懶散地坐着,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望着這璀璨的星空。一顆暗淡的星似乎與他遙相感知,那就彷彿是他。曼提斯知道,同那些惹眼的明星相比,自己是那麼渺小黯淡。那麼不起眼而遠離天頂,在天空的邊緣自生自滅……曼提斯微睜著雙眼嘆了口氣,拿起椅邊圓桌上的衫木杯子,一口飲盡抗毒的果汁。

這是一種牧民自製的被稱為『胺奴米』的抗毒果汁,它的味道是如此令人難以下咽,即便早以習慣,曼提斯依然痛苦地皺起眉頭用力磨了磨牙。

一代代傳承下來的抗毒習慣,讓果汁中的激素將這個古老物種的膚色由灰黑變得慘白,色由黑變成淡黃色。像是漂白作用一樣,黑色素就這樣在漫長的歲月中被一點點地漂掉了。

即使逐漸偏離祖先的本來面貌,牧民們必須按時按量喝下這苦澀的抗毒劑,他們的村落靠在西面蘇倫瓦森林的邊緣,巨蛇的化身渥紐米族數千年的野蠻掠奪依然在頻繁進行着,在它們進攻時,為了更為方便地掠走牲畜,渥紐米總是會殘忍地將毒液注入牧民的身體,令他們麻痹並漸漸死去。即使這樣,牧民依然堅持生活在這片祖先遺留下來的,也證明是最適合牧民們生存習性的艾勒爾大草原上。

值得慶幸的是,這弱小的種族從沒遭受到渥紐米人以外更為強大勢力的毀滅性打擊。這可能是因為這片位於世界東南端偏僻的貧瘠土地不值得強大種族太多留意,也是這個弱小種族存活至今的原因吧。畢竟,每次渥紐米的瘋狂掠奪都被抵擋住了。

果汁固然能減少傷亡,但更為重要的是,牧民在群落誕生的時期就有着一支被稱作『保衛』的家族存在着。天生的靈魂力量,讓這個家族能夠使用強大的魔法打擊野蠻的渥紐米入侵,在牧民群落中,流傳著神賜給我們存活下來的理由:『保衛的血脈』這樣的說法。這個家族的姓氏被命名為安德威德,即:靈魂捍衛。

該睡了,即便這個世界上沒有晝夜可分。曼提斯?安德威德拿上衫木杯子,轉身回到破舊的木製小屋中,屋子被妻子拉菲瑪打掃得十分乾淨,雖然她看不到東西。

潔凈溫暖的屋子並不能緩解曼提斯憂鬱的心情。他已經86歲了,對於正常壽命為130年的牧民來說,如果拉菲瑪再不能為曼提斯產下安德威德家族的的後代,隨着曼提斯一年一年的老去,艾勒爾大草原的牧民們很快就將失去他們最後的保衛。

曼提斯輕手輕腳地躺下,深愛他的妻子已然入睡。於是輕輕拉上被子,最後瞟了一眼牆上的古舊時鐘,九點了……他就在躺椅上懶散地坐了整整5個小時。也許,是因為時間對於牧民身份的他來說,原本就沒有什麼意義,他的命運,還未被這個世界所關注。

九點,世界時鐘現在所指的方向,維吉阿都城諾克斯,守夜人大軍躁動異常,其他種族逐漸睡去安靜下來的時間,卻是他們最為興奮的時間段。整頓並清點軍隊,這是準備了10餘年,正式向冥都進軍的最後一項工作。為了他們深重的影王利比多,這支龐大的軍隊期待着,在世界的政權中心掀起血雨腥風。

這時,漆黑的巨大城門開啟,軍隊失去了原有的陣形,黑潮一般,在這條徑直通向世界中心的大道上不斷涌動着。

「影王陛下!王都軍隊已經趕向這裏了,我們是否要等待?」先鋒將領魯米塔茨單膝跪在利比多的面前。

這裏,是位於連接着冥都和影都那條筆直大道旁的維吉阿邊城,利比多身穿漆黑的影子鎧甲,用他那散藍色光芒,充滿的雙眼,從浮空的維吉阿皇家戰車上向著冥都望去,魯米塔茨的報告令他興奮異常。十多年了……自從利比多繼承父親的王位至今,這些年裏,年輕的維吉阿王緊鑼密鼓地籌劃着即將對冥都展開的戰爭。

數萬在殘酷的生死選拔中生存下來的,最殘忍最強大的影戰士已經向他靠攏過來。「四十天……只需要四十天……這無敵的影子大軍,將出現在冥都西君主城外的米納瑞大草原上。隨後,當踏過西守護君主奧圖斯的屍體后,這支大軍將直搗冥王殿。沒有人能夠阻擋這勢如破竹的兇猛步伐……冥王薩蒙尼……我來了……我來取代你了……」利比多的藍色雙眼顫動着他蘊含的靈魂力量:「魯米塔茨,我命令你即刻整頓你的軍隊,我們現在就出!沒有必要無意義地待在這裏!我們完全可以在西君主城踩着普利加爾人的屍體,等待我們的大軍抵達!」

西守護君主,普利加爾之王奧圖斯?安普魯斯,由於人類王國普利加爾就位於有着同樣強大勢力的維吉阿王國的北面,為了國家的安全,出任西君主前,他在王國邊境部署了充足的防禦軍備,與普利加爾正西方,位於世界西北端神秘的光之國搞好關係,最後,又與維吉阿王簽定了和平條約。

顯然,這個同前維吉阿王諾比利?歐布蘇瑞諾一世簽定的和平協議即將被他的兒子利比多所撕毀,新的維吉阿王帶着他無限的和野心已經向西君主城逼來了。

僅僅過了一個小時,魯米塔茨的一萬先鋒軍已經來到了大路之上。在他們的正上空,緩緩浮動向前的,是維吉阿皇家戰車,這艘巨大的戰爭機器同它的主人一樣散著令人震撼的恐怖氣息。「提莫!我的弟弟……我維吉阿最強大的戰士啊……快來幫助我吧,你知道嗎……這個黑暗的世界……將是屬於我的……」利比多的心聲就這樣從中傳遞了出去……

世界的指針已經緩緩指向了十點鐘的方向,維吉阿與普利加爾邊界的小鎮酒館中傳出了一聲嘆息:「是,我當然知道……世界將是你的,我們的命,都是你的,都是你無知的犧牲品……」維吉阿前沿統帥提莫?歐布蘇瑞諾低聲嘀咕著,苦笑一聲,端起酒杯一口吞了下去。

在這樣的心情下,即便是位於世界十點位置,邊關小鎮辛普森這永夜世界中最有名的佳釀之鄉所產的成名佳釀,也會覺得苦澀難咽了。

提莫的表情說明著這一切。

「怎麼了?偉大的統帥?希普森的酒不合您的胃口嗎?還是說普利加爾的舞女不合胃口呢?……您這是什麼眼神呀……不會真的要吃掉她們吧?不如聽聽來自格路安雲遊藝人的小曲吧,您顯然喝得很不自在啊。」女侍從為提莫滿上酒,隨即轉身去招呼其他的維吉阿軍官去了。

在這個夾在維吉阿和普利加爾連年戰爭中的小鎮中,不管是維吉阿守夜人,還是普利加爾的人類,他們都在用自己的生存本領讓自己能夠活下去,釀酒師,鐵匠,甚至是**。戰爭已經持續了太多年頭,連提莫自己也忘記了自己的維吉阿大軍在這裏駐紮了多少個年頭,更不記得自己面對過多少普利加爾戰將。然而,戰線卻未能推進哪怕一小步……

酒吧內黑了下來,舞台的幕布緩緩拉開了。雲遊藝人抱着七弦琴向在座的軍人們點頭致意,表演隨即開始。

提莫叫來了自己的副官,將利比多下達的王令傳達了下去。

副官聽完一下子愣住了:「將軍?這是不是您的酒後餘興節目?王都積攢的軍隊真的不是為的支援我們嗎?如果王都的軍隊能來這裏的話,戰事馬上就可以明朗化的,攻下普利加爾指日可待啊……」

軍官們顯然喝得太多了,副官的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怎麼了大統帥!?我們偉大的國王終於出兵冥都了嗎?讓我和您去吧!帶上辛普森的好酒,讓我們用酒精打垮世界的主宰吧!」

這一下,就連酒吧外的車夫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了……提莫很是無奈,原本是一道密令,如今卻成了酒吧中軍人們口中一夜的話題。

「副官大人!您怎麼想不明白呢!」爛醉如泥的軍官歪倒在椅子上,為提莫的副官解釋著:「您現在只是一個醉漢了!要知道,進攻冥都是先要攻破西君主城的,西守護君主可正是普利加爾國王啊!奧圖斯如果死了,普利加爾便完蛋了!更何況,我們的利比多陛下作了冥王,主宰世界的話,惡魔族,甚至是御龍王國普諾什,到時候都將聽命於我們!普利加爾將再也無法與我們抗衡!」

軍官們一個比一個醉得厲害,這話題卻讓剛剛奏完一曲的雲遊藝人找到了靈感,七弦琴便靠到了火爐旁,在顫動的火光下再次響起悠揚的琴聲。

擁擠的小酒吧,維吉阿軍官醉眼朦朧地靜了下來,酒精和火爐讓屋子更暖了幾分,雲遊藝人隨即唱了起來……

「永夜的天空冥王的執掌

守護君主將其簇擁

冥都的四方遙相輝映

偉大的君主們請聽我讚美

西君主奧圖斯

人類之王美麗的普利加爾

世界西北方富饒的璀璨城邦

南君主薩格尼

冥王血親三百鐵血武士

鎮守南方從不卸甲

東君主奧托爾

冥王叔父法力無邊的大主教

神屬迪文教民朝拜在神聖的北方

北君主瓦庫蘇

御龍之王神秘的東南帝國

火焰之河的天空中御龍飛翔」

這時,藝人的曲調急轉直下……

「是誰!?

是誰在歌唱世界的王?

為什麼沒有利比多?

為什麼不歌唱我利比多?

我什麼也不是?

好吧好吧

愚蠢的歌手請你聽好

利比多啊利比多

維吉阿的無上之王

西方世界的主宰

守夜人們如此高貴

王都諾克斯兵強馬壯

歌手啊歌手

你不歌唱我我並不怪罪

誰讓你不怎麼認識我」

變調和藝人滑稽的表情逗得軍官們捧腹大笑起來,這一刻,軍人們忘掉了眼前這普利加爾人和自己民族間無盡的戰爭與仇恨,也忘記了拿自己國王說笑是何等的罪名。包括提莫,所有人沉浸在這輕鬆舒適的環境中,他們想更沉醉一些,好在這場貌似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中呼吸一下沒有血腥污染過的空氣。

落魄詩人無意間寫下了歌手這即興創作的小曲,酒精令字母們七扭八歪錯字連篇。軍官們將紙搶過去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後將紙扔在詩人臉上嘲笑起他來。詩人漲紅了臉,一手拿着寫有歌詞的紙,一手將酒桶抱在懷中。他跌跌撞撞走向天台,中途把桶中酒無意地灑在嘲笑他的軍官臉上和軍服上。打了個醉嗝,手一揚,將丟人的歌詞甩在了邊關小鎮寧靜的柔風中……

即便是歪七扭八的錯字,這些字母依然在風中自由舞動,快活地隨風飄向北方。

天空之上繁星點點,延綿成晶瑩的長河,載着詩篇一路飛舞到普利加爾邊防之城弗瑞坦。酒吧中的七弦琴聲早已隱去,而令舞動着的詩篇改變節奏的,是悠揚銀笛聲與金色豎琴天衣無縫的合鳴。

普利加爾王子,傑出的艾瑞尤斯就這樣放鬆地吹奏着手中的銀笛,不遠的高台之上,朵莉絲公主的豎琴附和著王子靈感頓的變調。風中的詩篇,就在這宛如夢境的美麗氣氛之中陶醉了,以至於忘記了駐足。於是乎,在一曲的結尾之時,遺憾地從兩個人的頭頂星河中飄了過去。

「艾瑞?你看到有東西從咱們的頭頂飛過去了嗎?」朵莉絲撫摸金色的琴弦平靜地問。

「您的錯覺,我的姐姐。」回答完公主的問話,艾瑞尤斯睜開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涼爽的靜風之後站起身,將銀笛別在腰間回身走向邊防指揮大廳。

朵莉絲公主依然沉浸在平靜的弦樂之中,眼望繁星不思離去。

「姐姐,走吧。吹多久這樣的風,也不會將這平靜帶入戰場的。」王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明天一早,我就要帶一半的部隊走,來吧,我的姐姐,我們需要去議事廳編製一下隊伍。」

「你要去哪裏?」朵莉絲公主依然仰著頭,表情留戀似乎不經意地問出一句。

「回格路安。這邊的戰事平穩了,軍隊需要休整,這是父王的意思,我明天就走。」說完,王子整了整普利加爾軍人的標佩:戴有肩章的潔白長風衣,瞟了下牆角陰暗的角落隨即離開了指揮大廳的天台。

陶醉的朵莉絲沒有察覺身後竄過的黑影,那鬼鬼祟祟的傢伙敏捷地在建築的陰影中竄動,順着弗瑞坦滄桑的城牆飛速趕回了辛普森的小鎮酒吧……

「將軍大人,好像是辛普森的探子回消息了,它不偏不倚,就落在了瞭望塔的桌子上。」一名崗哨手裏握著一張褶皺的紙來到軍營之中,將軍接過紙,皺起眉頭仔細研究了下紙上所寫七扭八歪的錯字歌詞之後肯定地說:「沒有錯,是探子的密碼消息,去交給司事長,叫他儘快翻譯,我要把消息的內容上報給艾瑞尤斯王子殿下。」

將軍望着崗哨離去的身影,在營帳門口同另一名白色風衣擦肩而過,營帳之中所有軍官站了起來,將右拳握於胸口:「王子殿下!」

艾瑞尤斯王子沒有理會崗哨以及他帶去的消息,同軍官們打了個很隨意的招呼:「怎麼了我英勇善戰的英雄們!打起精神!我們有仗要打了……」

「什麼是黑靈?」

「就是那些沒有人性的維吉阿人研究出來的探子,他們把自己種族的人靈魂逼入影子,然後徹底毀掉他的,這樣便讓靈魂存在在了他們的影子裏。作為偵察和竊聽情報的工具,黑靈沒有了肉身就只能聽了,什麼也做不了……不過話說回來,維吉阿幾十年前就不再製造這種殘忍的探子工具了啊……」一名老士兵為身邊的疑問解答著,議論聲不絕於耳。

「什麼?弗瑞坦有黑靈潛入了?」

「你沒聽說嗎?就在昨天,聽說它跟了王子和公主一整天……」

「利比多這種暴君,再啟用黑靈有什麼好奇怪的!」

軍號響起,士兵們也停止了議論站好隊形,迎接從議事廳緩緩走出的艾瑞尤斯王子和朵莉絲公主。

「所以你騙我說要回格路安……我跟本沒注意到那隻黑靈的存在。」公主同樣穿着長風衣走在艾瑞尤斯王子身邊,她還在討論昨天生的事情。

王子恢復了往日的微笑:「是啊,這下提莫那老傢伙要大吃一驚了。」

「可是你根本沒看到探子回的情報,是怎麼猜出維吉阿軍動向的呢?」朵莉絲刨根問底,繼續追問著。

王子溫柔地看了姐姐一眼,招呼將軍們整隊:「這是一個簡單的推理,姐姐。黑靈的到來意味着維吉阿軍將有大的動作,我們假設一下,如果是由我把守弗瑞坦的話,這次探查很可能就是進攻弗瑞坦的先兆了。但是,明知道姐姐你這位普利加爾劍魂鎮守的情況下還要派出黑靈,那麼,這次的動作便肯定是另有他圖,想一想,父王的求援信恐怕過幾天才能到,如果不現在兵救援,維吉阿是會率先抵達西君主城下的。」

朵莉絲若有所思,軍隊已然齊整。

啟程之時,艾瑞尤斯向自己的姐姐做了最後的道別:「保重,姐姐,願普利加爾劍魂永遠令每一個維吉阿人聞風喪膽,你是我的驕傲。」

「替我向父親問好吧……記住,你給我完好無損地回來,我要你在我的婚禮上至少吹奏一支好聽的新曲子!」朵莉絲的話掩蓋不了內心的擔憂,一個約定想讓未來如預期所想一般完美。

王子回報了一個溫柔的微笑:「我可是去換回姐姐你的愛人的,為了能讓你們多幸福一陣子,我看我還是留在父親那裏好了。愛人與曲子總是好取捨的。」

隊伍在朵莉絲公主和守軍的目送下向著東南方的西君主城進,弗瑞坦城中響起祈福而用的普利加爾傳統的長風琴聲。

朵莉絲一向是信任弟弟卓越的軍事才能和沉穩的應變能力的,但這次心中卻總是萌生出不祥的預感,即便沒有理由,似乎再聽到艾瑞尤斯的美妙銀笛,已經成為一種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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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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