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莫道君行早

7.莫道君行早

7.莫道君行早現在的時間是十月一日國慶節的清晨六點,整個峽州市依然沉浸在清晨的靜寂之中,整個小堰小區依然顯得安靜,整個二十四號樓依然在甜甜的睡夢之中。

萬里長江從青藏高原一路奔來,穿巴蜀,過三峽,一瀉千里的出了南津關,就突然感到沒有了連綿不斷的山峰夾擊,也就感到有些心曠神怡,從而放緩了前進的步伐,就在展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片丘陵地帶做了一個長達數十公里的緩慢轉彎,就在連綿起伏的東山和形如金字塔的磨基山之間留下了一片由泥沙與鵝卵石組成的沖刷坡地,就在西陵峽口畫了一個漂亮的半圓的弧形,長江就顯得更輕巧、更博大、更有力、更宏偉,更加勢不可擋,更加所向披靡,就唱著那氣勢磅礴的《長江之歌》,念著那李白的「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浩浩蕩蕩的揚長而去。在它的前方,是廣袤的東海,在它的身後,是正在開始從曙光里醒來的峽州。

站在位於東山半山腰上的二十四號樓的八層樓頂向下看,並看不見那從中心城區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穿城而過的長江,它被那些密密麻麻、大小不一,高矮不等,新舊不同的無數的建築物所擋住了,也被那些遍布城區的高高的塔吊和慢慢抬高的城市坡度所掩蓋了,只能看見江南那一片像屏障似的聳立、在曙光里顯得十分莊重的崇山峻岭,還有那更遠處的更大更高更雄偉的更多的峰巒;向上看,則可以看見離小區不遠處的鐵道線上有一列火車正在晨曦里駛過,沒有汽笛,也沒有車輪的隆隆聲,猶如在軌道上滑行似的輕巧;再往上看,東山上也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住宅樓,最上面就是被青松翠柏簇擁著的烈士墓,比烈士墓更高的是廣電中心那高高的、直插雲天的轉播塔,塔頂的燈光還在不停的閃爍,比轉播塔更高的就是正在慢慢顯出黎明的曙光的天空,在天空的更高處,有一抹很淡很淡的紅色,在一片寧靜的青白的色彩中顯得幾乎看不見,可是那一點點粉紅卻顯示今天會是一個大好的艷陽天。

峽州誰起得最早?沒人知道,小堰小區誰起得最早?也沒人知道,可是二十四號樓的人都知道他們那裡楊大爹肯定起得最早。有人要出遠門,下樓的時候還是滿天星斗,半鉤殘月,楊大爹的小店裡的燈光就已經亮了,就會給遠行的人一種溫馨的感覺,就會讓他們無論在天涯海角也會記得自己家的溫暖和守候;有人下夜班回家,想買點東西,就會習慣的去敲楊大爹那個小店的窗戶,鋁合金的玻璃打開了,燈光灑了出來,慈眉善目的楊大爹就會與來人隔窗相望:「回來了?」「回來了。」一問一答,一個問號,一個句號。

男人通常會買一包煙,或者是一瓶酒,女人則複雜得多,油鹽醬醋茶、糖果糕點,還嘮嘮叨叨的問些事。誰都不得不佩服楊大爹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就像剛起床似的,與那些因為早起而沒精打采、哈欠不斷的那些做早點的老闆、夥計形成鮮明對照。楊大爹會在說話的時候扔給男人一支煙,笑眯眯的看著女人在他的糖盒裡拿一顆金絲猴奶糖喂在嘴裡,然後再說出他們應該付的錢,當然不會包括那支煙和那顆糖。時間太早,楊大爹有時會沒有零錢,就說聲抱歉,男人和女人早就拿著東西回家去了。如今誰還在幾分幾角錢上斤斤計較,就是一枚一元的硬幣在大街上亮晶晶的閃亮,那些外地來的乞丐也連彎腰的興趣都沒有,可是楊大爹還是會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過去再長的時間,他還是會把那些該找的零錢交給那些人的。

誰也不知道楊大爹什麼時候起來的,但是有人看見昨天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那個在峽州赫赫有名的外科主任醫師、龍家大少龍嘯天還在陪著他下棋,不知是心不在焉還是技術不行,反正那個書生意氣的龍家大少一直在埋頭苦想,最後賭氣地將棋子一扔,瓮聲瓮氣地說:「這個棋沒法下了。」

「怎麼了?幹嘛這樣說?」楊大爹就在慢慢的收拾著棋子,一點也不動氣:「願賭服輸,難道非得你贏不可?」

「人家說好一局定勝負的,您卻偏偏要三局兩勝。」龍嘯天叫苦不迭:「您是我師傅,又是我長輩,當然得順著您。你也知道的,如果是一局定輸贏,第一局就是我贏了嘛,可是您非要三局兩勝。」

「言之有理。」楊大爹一定也不著急,悠閑的抽著煙,望著龍家大少淡淡一笑:「說說看,為什麼我要三局兩勝?」

「知道人家笨,您這不是有意為難我嗎?」他看了一下表,有些坐不住了:「都十二點了,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得回去早點休息,就不陪您了。」

「書生,不是說你飽讀群書嗎?不是說你學富五車嗎?不是說你過目不忘嗎?」楊大爹嘆了一口氣:「讀過《左傳》吧?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

龍嘯天連連點頭,挺佩服的望著這個侃侃而談的老者。

「我真的有些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徒弟?書生,你肯定記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吧?」楊大爹臉上有了幾分嚴肅:「有了一些浮名,有了一些忙碌,不會連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和三清境也忘記了吧?」

龍大少爺就知道自己的確有些忘乎所以了,就只好低著頭,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小店裡被他的師傅好好教訓了一頓。

誰也不知道楊大爹什麼時候起來的,反正別人都睡了,二十四號樓的燈全都關了,他的那個小店裡的燈還亮著,一個人或者捧一本紙張黃、還有些脆的殘破的線裝書不知在研究什麼,或者就拿著厚厚的一疊《峽州晚報》看得津津有味。到了早上又是他一個人先起來,就不得不由人對這個慈眉善目的楊大爹肅然起敬了,更由於有些關於這個小店的店主近乎神話的傳說在這座城市悄悄的流傳,就使得楊大爹被不少人背地裡稱作是神仙大爹了,可沒有一個人膽敢當著他的面這樣叫,例外的是一個胖嘟嘟的小丫頭,一天到晚扭著**叫著「神仙爺爺」,老人家還答應的笑哈哈的。有人打聽了一下,小丫頭的姐姐原來是楊大爹的又一個徒弟,難怪如此!那個女徒可是真的,拜過師的,不像龍家大少,死纏亂打才被楊大爹勉強答應的。想想也好笑,一個主任醫師,一個醫學博士,一個腰纏萬貫的龍家大少居然會對道教產生莫大的興趣,是不是有些滑稽?是不是有些風馬牛不相及?是不是有些傻氣?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著,這是我師傅爺爺說的。」王美珠口裡嚼著口香糖這樣對別人解釋:「師傅爺爺說,睡不著賴在被窩裡是虛度光陰,還不如靜心做功課,修鍊自身。」她就念念有詞了:「功課者,課功也。課自己之功,修自身之道。」小仙女又加了一句:「這也是我師傅說的。」

這座城市裡都相信楊大爹是一個頗有造詣的神仙大爹,沒有人懷疑這個不顯山露水,深藏鬧市居民樓里,開一家小店的大爹是世外高人,可還是有些人卻感到奇怪和迷惑,不是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淮南王劉安不就是這樣做的嗎?楊大爹為什麼不幫幫楊德明?那可是他的獨生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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