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嘴巴兩塊皮，說話不用力！青山縣欠幾家銀行的錢合計達三億，全縣不吃不喝也要三年才能還清，現在只要一聽青山縣三個字，幾家銀行的領導就會血壓驟升，因此貸款這條路想都別想。集資在別處也許可以大膽一試，在青綠兩縣卻萬萬不靈，去年兩個縣競相集資搞村村通，結果公路還沒動工事情就上了報，楊縣長的前任因此中途調離，李縣長也受到了黨內警告處分。省領導的建議是招商引資，這既是最現實的辦法，同時也是最困難的辦法。如今全世界都在招商引資，青山縣的歷屆政府喊引資喊了近二十年，總共才引來幾百萬投資，要一下引進一千萬談何容易？四千萬的得來要感謝楊縣長，這一千萬的缺口卻要埋怨楊縣長，當初就是他為了好聽硬把八千萬的規模改為一個億，這才導致兩個縣各有一千萬的資金缺口，真是害己又害人啊！

正當全縣饑渴難耐的時侯，到手的四千萬卻不能用，正如青山瑤民常說的一句俗話：看着臘肉吃光飯。縣常委馬上開會商量對策，會上大家言踴躍。

溫文爾雅的徐書記說：「這是機遇，更是挑戰，引資不易，但非得引資，正所謂自古華山一條路。」

樸實風趣的李縣長說：「只有引來投資，才能讓水庫動工，只有水庫動工，才能盤活那四千萬，只有盤活那四千萬，才能讓全縣度過眼前的難關，這就象母豬下仔一個堵一個……」

縣主要領導統一認識之後，以最快的度成立了水電開指揮部，指揮部由書記縣長親自掛帥，由常務副縣長老馮專抓主管，日常工作則交給指揮部下設的水辦。水辦是水電開辦公室的簡稱，它的前期任務是引進資金，中期任務是監督工程，後期任務是管理電站。水辦主任的人選不僅關係到全縣經濟的展，而且關係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經過各方短暫而激烈的交鋒之後，最終將水電局管業務的副局長老趙破格提拔上來。

老趙是前兩年才從省水電學校調回家鄉的，二十年的省城生活加上骨子裏的一點書生意氣，使他在涇渭分明涇的青山政壇中顯出幾分然，也使他無意間佔據了這個令全縣人眼紅的位置。熟讀三國的老趙其實不是人們眼中的書獃子，他清醒地意識到，這個位置的獲得不是因為他對水電的博學多識，而是因為他在官場的不偏不倚，不過要想日後不兩頭受氣，他從現在起就必須旗幟鮮明地倒向某一派。無論倒向哪一派，沒有實力便沒有份量，因此當務之急是要把手頭工作做好，讓別人看到你的能量和價值。書生造反，三年不成。這句老話的意思是讀書人常因瞻前顧後而誤事，從政這兩年老趙對此感觸頗深，因此他一到開辦就立刻着手引資工作。

前些年青山縣的引資條件還算不錯，山上有高大茂密的森林，山下有品種豐富的礦產，但人家不是嫌交通不便、電力匱乏，就是嫌環境不好、回報太低，多數外商一聽就搖頭，少數外商來了馬上走，最後只能讓本地人亂砍濫采。現如今山上的樹幾乎砍光了，山下的礦已經采盡了，但山窮水不盡，最後還剩下一條奔騰咆嘯的大河，桀敖不馴的青山河活象一匹強壯的野馬，一經馴服就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駒。青山境內山高谷深，水大流急，建中小型水庫的條件得天獨厚，電站建成后只要三五年就能收回投資，老趙在省城教書時便想過這事，只是苦於無法為縣裏弄來資金。嗨，資金，資金，沒有資金是個頭痛的問題，有資金而不足是個更頭痛的問題！

老趙頭痛兩天後終於理出了頭緒，外商不願來青山投資不外乎那幾個原因，但眼下的情形較從前有所不同：建水庫沒有外運的問題，內運的東西也只是少量的材料設備，交通不便已不再是什麼問題。水電開項目之所以得到省里支持，原因之一就是青山縣的電力嚴重匱乏，縣裏至今仍有一半以上的鄉鎮沒通電，通了電的鄉鎮也供電不足，但只要縣領導痛下決心，確保水庫工程的生產用電倒是沒問題。環境不好其實是指本地官員愛到企業吃拿卡要，建水庫不是建工廠，總不至於到工地拿鋼筋、背水泥，也不至於要人家交各種名目的稅費，這麼大的投資吃喝一點人家倒未必太在意。因此，能否引來投資，關鍵就在於有沒有誘人的回報。

投資回報這種問題在其它地方控制很嚴，在青山縣這種少數民族自治地區卻相對寬鬆，這次省里沒有明確指示，市裏更是不聞不問，給什麼條件全憑縣裏一句話。要青山縣以錢還錢是不現實的，木材礦產早賣光了，給土地人家又未必肯要，好在水電站將來有產出，以電費作為回報應該是最可行的辦法。通常水電站的年電時間約為35oo小時，總裝機1.5萬千瓦的三座電站每年可電525o萬度，為了提高縣裏在電費方面的收入，出廠電價可定在o.32元/度，扣除3oo萬開支后，三座電站每年有13oo萬的收入。

縣常委擴大會上，老趙把情況這麼一分析，縣裏馬上通過了一個決議：用電站前兩年的電費作為投資回報，如果建電站的工期為兩年，投資商五年後將得到四倍以上的回報。另外，如果投資商想擴大投資範圍，其它項目三年內稅費全免，三年後仍可享受一定程度的優惠……

水辦未來幾年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門，因此青山縣的各路豪傑都想在其中安插自己人，趙主任正好藉此機會表明自己的立場。除了從水電局帶來兩個忠誠得力的老部下，趙主任將剩餘的三個位置做了順水人情，接收了李縣長的兒子、劉主任的侄女和何副縣長的小舅子。這些太子黨都不是幹事的人，以李縣長的兒子為例，工作兩年總共沒上滿半年班，守株待兔也得費時間去守，靠這種人引資豈不是開玩笑？老趙在會上提出這個問題后，徐書記黑著臉一言不，最終由李縣長提議：為了儘快引來投資，從今天起在全縣範圍內廣泛宣傳，不論是什麼人，只要他能引進資金，縣裏就按百分之一的比例給他提成。

引資百萬就能提成一萬，引資千萬就能提成十萬，如果一不小心引來個傻乎乎的億萬富翁，而他又非要將腰裏的大把鈔票撒在青山，豈不是……那些夢想一夜暴富的青山人頓時象熱鍋上的螞蟻，有的上省城，有的去廣東，有的甚至把電話打到港台和國外。縣委宣傳部仍擔心自己的工作不夠力度，下文要求各單位深入宣傳引資的社會意義和個人利益，一時間，喇叭聲嘶力竭，標語鋪天蓋地，遊行從早到晚，一派全民動員搞水電的火熱景象。事情迅展到難於收拾的地步，短短半個月時間，水辦就接待了十個白痴、五個騙子和兩個流氓兼無賴……

這種局面的出現讓所有的縣領導始料不及，更讓參加過接見和會談的縣領導尷尬不已，常委擴大會上，顏面盡失的徐書記指著趙主任的鼻子怒吼：「你是怎麼做事的？明天帶人出去跑，除了港台跑遍全國都行，一個月之內找不到一千萬，你就帶着水辦的全體人員來辭職。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