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到了夜晚仍然燈火輝煌的地方,除了妓院,還有哪裡?

賭場。

一陣喧鬧氣息撲面而來,裡頭人聲鼎沸。

「你帶我來賭博?」

「總比帶你去妓院好吧?」元上陌拉著她擠進一張桌子,「這桌壓花,最簡單。」

桑桑充滿好奇,還有一絲刺激,做一件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情,這種心情真是興奮。

元上陌拿出一隻袋子給她:「喏,玩完這些錢,我就送你回家。」

桑桑也不知道有多少,歡喜地接了過來。

兩人在旁邊坐了一會兒,桑桑發現這骰子比較奇怪,刻的不是點數,而是花朵,大家就猜開出來的是什麼花。

只有一隻大骰子,六分之一的機會,比六合彩什麼的把握大多了吧?

桑桑從袋子里掏出一枚金銖,隨手壓在蘭花上。

「笨,你沒看他剛才就開過蘭花了?」

「那哪兒說得定?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就一隻骰子,想搖什麼就搖什麼。你以為這是靠運氣?就看你能不能猜出莊家的心事!」

「那壓什麼?」

「桃花。」

「為什麼?」

「不為什麼,憑我的直覺。」

桑桑倒:「我還是比較相信我的運氣。」

莊家開,荷花。

金銖被收去。

「看來你也不怎麼行嘛!」

元上陌悻悻地:「我也沒什麼時間玩。」

「這麼說其實是你自己想玩,所以才來這兒的,是吧?」

「不是為了你,我用得著三更半夜不睡覺嗎?——好了,這次壓桃花。」

「又是桃花?」

「聽我的。」

「幹嘛聽你的?」桑桑壓蘭花,「你又不是賭神。」

結果開出來的是桃花。

桑桑著急:「哎呀,輸了兩次啦!」

「又不是你的錢。這次聽我的,壓梅花。」

桑桑將信將疑地壓梅花,這一次,贏了。

「呵!收錢的感覺好爽!」

「你注意看,這個莊家的習慣還是比較明顯的,他不會重複開同一種花……而且他在哪朵花上賠了錢,接下來就會多在那朵花上開幾下……」

桌邊十分擁擠,她站在靠桌沿的地方,元上陌在她側邊,一隻胳膊從旁邊伸過來,擋住其他人往這邊擠,一說話,剛好湊在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朵上,說不出來的酥麻感覺,臉上熱得很。

一個晚上,互有輸贏,最後算了算,少了二十銖錢,都說久賭必輸,玩了這麼多場,輸還是比贏多。難怪在文明的社會總在教育人們不要賭博,但是想想在這麼落後的年代,晚上除了賭賭錢還能幹嘛呢?

走出賭坊時桑桑打了個寒顛,深秋的夜裡,風很冷,元上陌很有紳士風度地解下外袍給她披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實大了,越發顯得人纖弱。她的頭髮仍然只是隨便地束在腦後,風吹起幾縷散到額前的頭髮,面龐有點白,也許還是有點兒冷吧?

「幹嘛這麼看著我?」他的眼神怪怪的,幽黑里什麼東西在閃爍,桑桑道:「不要勉強哦,明天著涼了別後悔。」

「你沒見我五禽戲練得好著呢,哪裡這麼容易生病?」元上陌說著,忽然從背後擁住她,推著她一陣快跑。

他不是沒有抱過她,自己也是沒有被抱過,在自己的時代里,擁抱大概只比握手高一個級別吧?可是他忽然抱住她,她卻差點驚呼出聲,一顆心像是一下子被提得好高好高。

前面不遠處有個麵攤,一盞殘燈守著一隻風爐,在這冷夜裡燃出幾許暖意。

元上陌把桑桑推到一張凳子上坐下,桑桑仍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咚、咚、咚,一顆心跳得巨響。

攤主是個上了點年紀老太婆,只賣面,加幾銖錢可以在裡面加肉或雞蛋,兩碗面上來,熱騰騰的水氣化成煙霧,氤氳在兩人中間。元上陌的面龐,一時如花隔霧,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團鋒利光芒,卻是怎麼擋也擋不住的。

桑桑忍不住想,如果這樣一個男孩子出現在她們學校,立刻就會被評為校草吧?現任校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喂!」元上陌拿筷子敲敲她的碗,「發什麼呆?快趁熱吃,暖暖身子。」

「哦哦。」

麵條潔白,蔥花碧綠,雞蛋鮮嫩,肉絲也很香,冷夜裡吃到這樣一碗面,真是令人感到溫暖。

天亮前元上陌把桑桑送回家,隔著一面牆,桑桑把身上披著的長袍替還給他。

黎明前的黑暗,空氣像是被墨汁染過,黑重重沒有一點光線。然而就是這樣的黑里,桑桑胡服上的錦緞光芒隱隱,一閃一閃,映亮那對秋水一樣的眼睛,在黑夜裡似兩點燭火,溫暖、跳躍、明亮,如果可以輕輕觸摸,那指尖也會被她溫暖吧!

「喂……」

趴在牆頭的元上陌忍不住出聲,喚住正要進屋的桑桑。

「幹什麼?」桑桑壓低聲音問。元上陌卻又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

那眼神……他又用這種眼神看她,沒來由讓她不自在,她道:「有話快說,天就快亮了。」

「沒什麼。」元上陌說,揚了揚眉,「你穿這身衣服挺好看。」

說完,他就躍上了馬車,不見了蹤影,只留這句話,輕輕回蕩在有些冷的黑夜裡。

原來這傢伙也會說好話!

桑桑笑了,回屋的時候,特意點上燈,照了照鏡子。

鏡子里的人,雙頰暈紅,眼波如滴,胡服華麗精巧,很貼身,更顯出身姿的窈窕。

是很好看,很美麗。

但這美麗不是她是,是尚良言的。

「良言,良言……」她輕聲喚,已經好些天沒有「見」到良言了。

沒有迴音。

良言聽不到嗎?還是不願意出現?

良言的言談里,總透出一股淡淡的寂寞之意,彷彿都一切都很倦然,桑桑有時真她不願意再回來了。如果她不「回來」,自己怎麼「回去」呢?

呀,她差點忘了她是要回去的,可以抓緊還在這裡的時間,好好跟著元上陌逛一逛,也不枉來晉朝一趟啊!

【第五章愛一個人的滋味(1)】

任宣送走一個病人,整理好醫箱,正準備出門,忽然聽馬蹄聲響,馬上人錦衣華服,在院子里下馬。

「上陌?」任宣意外,「夫人說你不舒服,剛派人來找我過去給你看病,你到底哪裡不適?」

元上陌眼睛有些浮腫,布滿血絲,整張臉有種不正常的灰白,他打了個哈欠,很疲倦地揉揉眼:「沒什麼。只是這些天熬多了夜,讓我睡一會兒。」說著便往裡去,滾到床上,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在往下沉,要沉進夢鄉。

「你來我這裡,就是為了睡覺?」

「要在家裡睡,我老娘又要問這問那了。躲到客棧睡,還是被她知道了,看,都來找你了。我只有到你這兒睡了,你可別告訴她。」元上陌困死了,翻了個身,整個人深深陷進枕頭裡,閉著眼睛道,「好了,任宣,不用診脈不用開藥,只要讓我好好睡一覺就行了。」

話音才落地,他的呼吸就平穩悠長起來,進入睡鄉。

這一睡,一直睡到晚上,任宣點起燈燭,元上陌迷朦地睜開眼,「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

元上陌一骨碌爬起來,「糟,晚了!」

「什麼晚了?」任宣把他位到椅子上坐下,不由分說搭住他的脈門,診聽片時,皺眉道,「難怪夫人憂心,她看你面色浮腫,精神恍惚,還以為你遇上什麼吸陽氣的妖怪了。」

元上陌失笑:「你也信這個?」

「但你氣血虛浮,肝火內燥,你有幾天沒睡了?」

「都沒怎麼好睡,今天算睡得最長了。」

任宣奇道:「那你是晚上都幹什麼去了?」

這話一問,元上陌笑了。這一笑,彷彿抹去了臉上所有的疲色,整張臉都發出光芒來,「我們這麼好的兄弟,我也不瞞你,但是我老娘問起,你可要替我保密。」

任宣點點頭,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令他這樣興奮。

「我每天晚上都去尚家。」

「尚家?」

「帶良言出去玩啊!」元上陌揚眉道,「你知道就她那個脾氣,被你姨父關著不讓出門,弄不好就要悶出毛病來。白天我不想驚動人,就晚上帶她出來。」

任宣震驚:「你每晚帶她出門,整夜不歸?」

「放心,天亮前我就把她送回去,現在尚家沒一個人知道……喂,任宣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沒什麼……」任宣強笑一下,「表妹她,願意跟你出來?」

「我要去晚了一點,她還要等得不耐煩呢!」元上陌道,分明是抱怨的語氣,笑意卻忍不住露了出來,「我得走了,她發起脾氣來可不好對付。」

「上陌——」任宣喚住他,燈影下神色變幻,內心掙扎,卻仍然忍不住問,「你們……晚上去哪裡?」

「賭坊。」

「賭坊?!」任宣失聲道,「良言怎麼會去賭坊?!」

「她賭得比我厲害!」而且常常輸,元上陌在心裡補充,看到好友震驚到快要暈厥的表情,他笑了,「呵呵,任宣,你不必再為她扯謊了,什麼溫柔嫻良,我根本不稀罕!我就是想要個可以玩得開心聊得痛快的妻子,有這樣的人做伴,一輩子都不會寂寞!」

說罷,他快步出去,去赴這深夜的約會。

桑桑的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她在牆根下不停地來回走動,牆外有一絲兒動靜就忍不住張望,當然,隔著一面牆,她什麼也看不到!她懊惱地踢走一塊石子兒,死元上陌,竟然遲到!

就在這個時候,牆外響起馬蹄聲,接她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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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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