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片花二】

才剛回到家,手機短訊聲便響起。

我掛網,整晚都會待在聊天室里,有空上來一下。

親愛的小學妹,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傳訊者是余昭明。

她知道學長要跟她聊什麼?其實她自己現在思緒也很亂,根本不知從何說起.洗完澡,打開筆電上線,輸入自己的帳號、輸入自己的密碼進入聊天室。

看到那個系統維護者的帳號便醒目地掛在最上頭。

昭然日月:我不空虛不寂寞不需要一一夜情,人如其名正直有為!

後面還加一個很乾的表情符號。

看到名字後面那串文字狀態,她先笑了三十秒,很快地更改狀態

嘉嘉:我不是應召女不釣魚不找一夜情,這樣可以跟你聊聊嗎?

原本,只是想呼應學長的狀態調侃他一下,沒想到還沒等到學長傳來訊息,三分鐘內立刻一堆邀約訊息傳來,把她整個畫面都塞爆了。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年頭空虛寂寞的宅男真多。

她手忙腳亂,趕緊把狀態改掉,才接到余昭明傳來的私聊訊息。

昭然日月:咦?我不過去撒泡尿回來,怎麼改掉了?突然改變心意,不想跟我這個無趣的老男人聊了?

嘉嘉:沒想招來一群饑渴豺狼,我會被你害死!

順便再附加一個很「凸」的表情。

沒想到那頭更沒良心,回了她一個拍地板大笑的動作娃娃。

昭然日月:讓你體會一下我稍早的感受啊,應召女也就算了,居然連8奪都找我一夜情,還有一看就知道的遜咖網絡警察,我看起來就那麼一臉猥瑣、求不滿嗎?超乾的!

換她回他一個叉腰伸食指的仰笑娃娃。

嘉嘉:活該!誰叫你平時口沒遮攔,寶貝滿天下,誰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要不是跟你太熟了,我一度也懷疑過你是不是。

昭然日月:…寶貝,你這樣講太傷我的心了。(傳遞哭泣娃娃)

昭然日月:話又說回來,那群豺狼里有沒有溫馴一點、順眼一點的小綿羊?挑個起來用用看。小學妹,你年紀也不小,是該見見世面、開開葷

嘉嘉:去你的!我才不想見這種世面。

昭然日月:認識你這麼久,好像沒看你對哪個男人小鹿亂撞過?

譚嘉珉盯着後面那句話,默默凝思了會兒。

動心嗎?其實……曾經有過。

只不過,情苗來不及抽長,就被自已硬生生折毀了。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或許今天的她也可以很幸福……

嘉嘉:學長,我知道你要問楊叔趙的事。你怎麼會認識他?

昭然日月:他是我家的姻親,我大嫂家排行第四的堂哥。阿魏說,你們以前認識,要說說嗎?

嘉嘉:(苦笑)他們家,應該對我深惡痛絕,鄙視到了極點吧?

昭然日月:阿魏說,你不能接受叔趙的殘疾,選擇放棄他。

嘉嘉:學長,你會瞧不起那麼膚淺的我嗎?

昭然日月:嘉嘉,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相信你會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絕對不是枱面上這個。

嘉嘉……

昭然日月:跟你家有關係嗎?

她心下一驚。

學長平日嘻皮笑臉,十句里有八句不正經,但有時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會正中要害,他的觀察力其實敏銳得驚人。

嘉嘉:你……怎麼會……?

昭然日月:不用結巴,親愛的。你人生最大的敗筆和拖油瓶,除了那家子還能有什麼?會讓你做出反常的事,八成又是被某人拖累。

心房湧上一陣暖意。

這世上,還有個人那麼懂她,即便千夫所指,也信念不移地相信她。

相信她不是那種輕率地玩弄他人感情、踐踏對方自尊的人。

但,傷害畢竟是事實。

她確實……虧欠楊叔趙。

如果說,有誰能夠給她一個方向,那麼在這最茫然的時刻,她也只能倚賴他。

嘉嘉:學長,如果你做錯了一件事,然後四年過去了,腦海里還一直在想着它,對那個人很愧疚,怎麼也過不去,那該怎麼辦?

昭然日月:要看是什麼事,事情有大有小,謀殺和誤殺的罪名就差很多.

嘉嘉:若是無心之過呢?因為當時太年輕,當下又整個人都亂了方寸結果就變得很糟糕。

昭然日月:那就想辦法彌補。

嘉喜:彌補?

昭然日月:對。一直在心裏想,我不是故意、我很對不起他……能改變什麼?

受到傷害的人終究是受傷了,不如想想實際的補救措施,讓對方好過一點,也對自己的良心有實質的交代。

嘉嘉:可是……他要我嫁給他。

昭然日月:叔趙?

嘉嘉:……嗯。

昭然日月:那你就先假設看看,你嫁給他,是一個人受惠,還是兩個人?婚姻是一隻天秤,施與受平衡,才能維持,否則,你的補償最終會變成傷害。

譚嘉珉看着眼前的文句,久久沒回應上一個字。

她知道,學長對她說這些話,有很深很深的涵義,他在告訴她,如果她要嫁給楊叔趙,唯一的那個理由,除了自已能帶給對方幸福外,也必須那個人身上有她要的幸福,雙方互惠,得到

的快樂一樣多才行,否則再多的理由都不是理由。許久過後,畫面再度刷新時,底下多了一行文字……

昭然日月:嘉嘉,你愛叔趙嗎?

她愛楊叔趙嗎?

如果四年前有人這麼問,她會毫不遲疑地點頭。

很喜歡、很喜歡這個男人,喜歡他的堅毅、喜歡他的性情、喜歡他沈默望着窗外的側臉、喜歡他說話時沉緩的語調……每一點、每一個細微處,都好喜歡,喜歡到……累積成了愛。

以前的楊叔趙是什麼模樣,她不知道,認識他的時候,意外已經發生,他已經是這個沉默少言的楊叔趙。

那是他出事後的第四年,由其他醫護人員口中得知,這名VIP病房裏的病人,是因為車禍意外所造成的傷,那場車禍很慘,不只讓他失去了行走的自由,更痛的是同時失去雙親。

父母送醫后不治,他在加護病房熬了一個多月,傷勢沉重,醫生總共開了七張的病危通知,但最後,他還是憑着堅強的生命力,勇敢熬了過來

三年多來,那雙腿動過數次大小手術,每每懷抱希望,再面對失望。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她在醫院裏看過太多這樣的病患,十個有十一個會挫敗、會用焦躁來宣洩情緒,表達內心的恐懼與憤懣。「反正好不了,為什麼要白費力氣受這些苦……」

偏偏他就是那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每次住院,他都表現得很平靜,她從沒聽過由他口中說出這類的話,家人、醫生為他安排任何手術,他只是點頭聆聽,百分之百配合,連勸說安撫都不需要。

有一回送葯到病房,在走道遇到剛從裏頭出來的楊叔魏,對方有禮地朝她彎身致意。「麻煩你了,請稍微多留意一下我哥。」

「楊先生……怎麼了嗎?」

「就是沒什麼我才擔心。小時候,他連打針吃藥都不肯,每次生病都愛仗着自己身強力壯,寧願拖着讓它慢慢好,不喜歡躺在病床上受制於人的感覺,我爸還笑說他是天生的王者驕傲…

…」嗓音一啞,他眨眨眼,掩飾微紅的眼眶。「現在這樣任人宰割,在身上劃下一刀又一刀,他心裏一定很痛苦。他是個性太強的人,有話不會說出來,所以……」

譚嘉珉不解。「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大概因為……我哥對你印象還不錯吧。」

有一回,她中午固定送葯過來,楊叔趙盯着擺到眼前的葯盤,困惑地望向她。

「這是我的葯?」

這年頭,葯都長這樣了?什麼顏色都有,比彩虹還繽紛。

她從推車中挑出他的葯放進小量杯,正要擱到葯盤上,回眸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啊,那、那是巧克力球。」剛剛拿來哄病童吃藥用的。

他抿抿唇。「我知道。」某m牌巧克力包裝還在,其中一顆還滾出葯盤轉了兩圈,掉到男人最尷尬的那個部位。

她趕緊收好,被他打趣地調侃:「不是要拿來哄我吃藥?」

「……」她當時一定臉紅了,窘得要命,自己找台階下。「那,楊小朋友給不給哄?」

楊叔魏那時,清清楚楚在他哥嘴角看見了不明顯的淺淺笑痕。

所以他想,或許這年輕的小護士,與他哥能聊得來,稍稍排遣內心的憂鬱。那天,她下班時,經過半掩的病房門,見他坐在輪椅上,沉默地望着窗外,想起楊叔魏的話,不知怎的,腳步

便繞了進去。「想不想去外頭繞繞?」

楊叔趙回眸,瞥了眼牆上剛換過的值班護士名條,再望向她。

她解下胸前的名牌。「我下班了。」所以完全是私人時間,私人邀約。

他想了下,點頭。

他們也沒去哪兒,就在樓下的花園走走,住了半個月的醫院,便格外想念外頭的陽光、以及新鮮空氣呼吸起來的感覺。

譚嘉珉似乎看見了什麼,要他稍等一會兒,便興沖沖地跑開。

再回來時,手中多了個紙袋。

「吃一個?」

楊叔趙垂眸,看了眼遞來的那個小狗造型的雞蛋糕。「你喜歡吃這種東西?」

「對呀。」

楊叔趙伸手接過,打量了一下醜醜的垂耳狗。

不過就是甜甜的麵糊以模具烤熟,隨處可見,口味也平凡無奇,到底哪裏好吃?

「小時候我爸常買給我吃,只要十塊錢就可以讓一個小孩子吃得很飽,還有買到童年的快樂與回憶,無價。」

「你爸很疼你,有父母疼的孩子,總是幸福的。」

「是啊,你也一樣,之前遇到你弟,他說你父親也很疼你,簡直把你寵進骨子裏了。」

「他是很疼我。高中時叛逆,家裏希望我讀商,為家族事業盡一分心力,但我跑去加入社團、玩音樂,

我媽不想跟我說話,反而是我爸,偷偷跟我說:「不要理她,喜歡什麼就去做,自己的興趣最重要,老爸給你靠。

我媽氣死了,覺得我不懂事,罵我罵到......」

「只要是我想、我要的,他永遠無條支持,爸……他不該太放任我一一媽媽怪他太寵我……所有的壓力他都替我一肩扛下來,他是真男人,我心中最有擔當的男人表率。」

「嗯。很多事情,我們無法強求永恆,但回憶屬於我們,那些美好是誰都奪不走的,死神也是。」

楊叔趙似乎聽出了什麼,輕瞥她一眼,也沒多言,只將雞蛋糕移近唇邊,咬上一口,感受她的童年與回憶。

從那天開始,他們變得很有話聊。

楊叔趙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多話的人,他不健談,也不刻意找話題,但與她似乎就是什麼都能說上兩句,像是童年的雞蛋冰、布袋戲,還有

那時才三塊錢一包的科學面……

「三塊?我那時明明就已經五塊錢了!」土匪啊!

他冷涼地瞥她。「你接下來是要討論年代差異嗎?」

「呃……」她乾笑。「你不是大叔啦,絕對不是。

「我也沒說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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