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把工程給我做不就知道了？」劉凱逸打趣地說，其中沒有試探，眼底一派自然。「我知道我的長相、性別，跟我呈現出來的作品，不像同個水平上的東西，我面對這樣的質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解釋再多，不信的還是不信。所以我很珍惜每一個機會，就算做不成生意，我也不會馬虎任何細節，因為那都是我實力的累積，我要靠這些東西說話。」

世界不會因為她是女性，而顯得不殘酷，反而因為她是女性，變得更殘酷。

輸不起就說女的懂什麼、女的想法就是不夠大氣等等讓人酸倒牙的話，她除了一笑置之，拿出真正的作品讓這些人閉嘴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浪費時間跟他們吵架，只會顯得她幼稚無知。

她朝蕭旭強咧開笑容。「蕭老闆就當我不要臉好了，讓我好好估個價，好嗎？」

她要爭取這份委託，傲氣什麼的本就不該帶到裏面來，就像一千塊掉在地上人人要，要就要彎腰撿，她現在腰彎了，難道發現這一千塊被人踩過、被車輾過她就不要了嗎？

蕭旭強的心臟像被人捏著，一放一縮的教他十分不舒服。

她很清楚，也很習慣外錶帶給她的負面影響，從她接到他電話的那刻起，她就做好準備，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質疑跟困難，但她沒有勉強，也沒有退縮，一步一步走來，一步一步接近。

反觀他的態度，真是糟糕得令人髮指。

愧疚瞬間淹沒了他，想道歉，嘴巴就是打不開。

蕭旭強看了眼牆上時鐘，不知不覺差幾秒就要十一點了。他盯着秒針，在心裏跟着讀秒，到十一點整，時鐘發出低沈鐘鳴，咚的一聲，也在他心中搥下決定。

「晚了，下次吧。」他咬了口鍋貼，態度不咸不淡，仔細看他眉宇之間，有小小的不知所措，像是服軟，像是歉疚，劉凱逸研究了好久。

她調出iPad的行事曆，選了個時間。「這周五可以嗎？一樣九點半？」

「嗯，就九點半吧。」蕭旭強隨口應了，長年沒有活動的人就是好約。「下次來順便談合約吧，我店裏的裝潢就給你做了。」

「我都還沒報價，你就決定委託我？」這前後落差也太大了吧？劉凱逸側頭觀望，果然發現他平靜的臉龐上，有一絲異常暗紅。她微微一笑。「這是道歉嗎？」

「……我是看了你的作品集才改變心意的，反正我預算有限。」蕭旭強報了個六位數。「如果你不能在預算內完成，設計圖沒辦法表現出我要的東西，我當然會換人處理。」

「哈，這預算足夠了。」她也不糾結蕭旭強委託她的主因是不是出於愧疚，能接下案件，滿足顧客的需求才是王道，矯情不是她會玩的手段，她沒本錢。

「蕭老闆有空可以想一下店面主題，我們下次討論。」劉凱逸將拿上桌的工具收回包里，背上肩站了起來。「鍋貼很好吃，謝謝招待，我們周五見，拜拜。」

她拍了拍蕭旭強厚實的肩膀，走出鐵門已經拉下一半的鍋貼店，背影瀟灑。

蕭旭強轉過頭去，看她載上半罩式的紫色亮面安全帽，跨上粉紅色小機車，貼滿水鑽的手把在夜裏特別搶眼。

她朝他揮了揮手，發動機車，沒幾秒鐘就消失在視線內。

好吧，他必須稍稍改變對她的評價，她是個堅定又有想法的女孩子，可惜他還是沒辦法接受她的打扮。太誇張了～～

【第二章】

看了劉凱逸的作品集后，蕭旭強滿腦子都想把鍋貼店往主題餐廳發展，不過他這方面的敏感度比較低，除了籠統的中式跟日式外，他實在想不出其它設計，更別說細節要如何處理，只好把家裏的人統統召集起來，共商大計。

「大哥，你是認真的？」嚴格說來是這次裝潢推手的石弈，就坐在蕭旭強的面前，難掩愧疚。

當初是他心直口快，以為大哥阻止他跟小慈在一起，才會脫口說出萬一阿書未來的親家嫌棄他該怎麼辦？他真沒想到大哥會受這麼大的刺激，砸一半身家只為把面子做起來。

「你跟阿書是怎麼了？就沒人相信我是認真的嗎？」蕭旭強淋巴都鬱結了，他是喊過幾次狼來了嗎？居然連質疑他的台詞都一樣。他開始拉盟友。「小慈，你信不信大哥是認真的？」

「相信。」蕭旭慈笑着點頭。大哥個性衝動，常常動作比腦袋快，但是衝動不可能維持好幾天還把事情掛在嘴上，加上這事是為了二哥，大哥不可能說着玩。

不過二哥跟石弈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後面這句話她就不敢說了。

「大哥果然沒白疼你！」蕭旭強都想把妹妹抱起來貼臉磨蹭了。「我又不是拿錢去賭，你們到底在怕什麼？還是你們大了，這個家我就不能作主了？」

「大哥，你知道我們沒那個意思。」蕭旭書頗為無奈。自從劉凱逸來過之後，他就沒有再勸退大哥了，怎麼對話還會往本土劇的方向跑呢？「說實在話，我們無非出自愧疚，你要裝修店面，是覺得對不起我；我之所以反對，是因為我不想再拖累你，你覺得你能給的不多，所以掏心掏肺把你有的東西全給了我跟小慈，可我跟小慈能為你做什麼？」

他們要的不是鍋貼店，他們要的是大哥活得開心、活得自在，不需要再為弟弟妹妹操煩。

「我把你們拉拔長大，不是指望你們為我做什麼。」蕭旭強眉頭都打結了。他會用心工作，全是為了不讓阿書跟小慈感到壓力，怎麼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

「我知道，可是我們想為你做些什麼，就像你會想為我們做什麼一樣。」不管如何，他們三人是世上最親的人，會想到彼此很正常吧？「話說回來，石弈會反對，是自責他的氣話帶給你這麼大的影響，卻忘了我們當中，最有資格決定怎麼用錢的是大哥。」

石弈一陣沉默。他還沒有正式進入蕭家……不對，是他還沒有娶小慈，蕭家的決定，他能介入的不多。而且阿書說得沒錯，大哥辛苦十幾年存下的錢，他要怎麼用，誰有資格插手過問呢？

蕭旭慈在旁，頭低低坐着，其實她沒有太多想法，就看最後協商結果為何，她負責表態支持就行了。

聽弟弟這樣說，蕭旭強像搔不到癢處似的。「阿書，我是希望——」

「大哥，不用說了。」蕭旭書拍拍他肩膀，笑如拂面春風。「我支持你。」

蕭旭強一愣，馬上掄拳槌了蕭旭書一下，笑得可開心了。「就等你這句話！」

縱使他一心一意想要翻修鍋貼店，沒有弟弟妹妹的支持，再堅定的心，總有一處空蕩蕩的，現在總算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了！

蕭旭書淡淡地笑了，蕭旭強不覺得奇怪，坐在對面的石弈卻打了寒顫。這絕對有陰謀。

石弈一直盯着蕭旭書，好在對方很快就給出答案。

「那天來店裏的劉小姐看起來不錯，難得大哥有機會接觸異性，花再多錢我都覺得值得。」劉凱逸的眼神幾乎在大哥身上繞圈圈，或許只是好奇，或許只是戲謔，但終究是個難能可貴的開始。

「什麼劉小姐？哥，你快說！」蕭旭慈激動了，這比中樂透還讓她開心！

「別聽你二哥胡說，劉凱逸是遛龜介紹的設計師，作品看起來不錯，可她的打扮我看不習慣，根本就是穿了件遮不了什麼重點的金縷衣走在路上啊！」再誇張點，說不定就能直接拿她當鏡子了。

「啊？」蕭旭慈對大哥的形容滿頭問號，跟着石弈把目光集中在二哥身上。

蕭旭書支頤淺笑，微眯的雙眼看起來很迷人。「你不能因為對方的打扮風格就全盤否定這個人的價值，我看劉小姐挺大方的，個性又爽朗。而且你沒聽過嗎？通常第一眼看不順眼的人，往往都是睡在你枕邊的人。」

「難怪有人說小心枕邊人。」蕭旭強嗤笑一聲，對弟弟的說法不屑一顧。「別說這些五四三的，快想想我們鍋貼店要走什麼風格？」

「鍋貼風呀，不然呢？」石弈接話接得很自然。難不成鍋貼店還能蓋成美式餐廳嗎？「大哥不妨考慮在門口設一隻鍋貼公仔好了。」

「……你覺得我的長相適合走這種風格嗎？」他已經可以想像一群大學生在門口指著公仔說好可愛喔，一進來看到老闆就說好可怕喔的畫面了。

「你們兩個呢？」他改問蕭旭書跟蕭旭慈。

「我沒有意見耶，只要不設計成鬼屋就好了。」蕭旭慈接受度很高，不過她實在想不出來鍋貼店能設計出什麼主題風格，最後餐廳裝潢比食物亮眼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