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天老劉休假，我就出來打打零工，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歐士伊終於理解她在問什麼，笑笑回答。「來，我請你，噓，你快走吧。」隨手夾了一隻大雞腿放在她的餐盤裏，打發她走。

她傻眼地瞪着盤中的大雞腿，吶吶地問：「你這樣不會被罵嗎？」

「我會付錢啦，你快走！」

後方還有人排隊結帳，柴秋璃只好捧著餐盤先離開，而早一步挑選好午餐菜色、找了張無人餐桌坐下的江閎，把兩人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

她臉上明顯開懷的笑意，眼神壓抑著的滿滿感情，江閎看了，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江伯伯，你都吃這麼清淡？也對，醫生嘛……開動了，我好餓！」有了歐士伊的大雞腿加菜，柴秋璃滿心喜悅的想要大快朵頤。

「老柴很看重新來的外科主治醫師，叫柯政皓。」

在她正要咬下美味多汁的雞腿時，卻聽見江閎說了這句話，頓時食慾全消，她睜大雙眼看着他，不發一語，而他銳利的眼眸，也直視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

對視了良久，江閎笑出來，「聰明的女孩。」

柴秋璃笑笑，狀似無心地提起，「爸爸說過很多次，柯醫師十分上進，家境清寒，領柴氏的獎學金完成醫學院的學業，以第一名畢業，實習成績優秀，帶過他的教授都稱讚他聰明學習快，自他去年進入我們醫院，爸爸就把每年例行的健康檢查交給他處理。」

江閎眉頭一動。「你想問什麼？」

「我是晚輩，很多事情看不清，當然也沒有什麼識人之明，江伯伯，你歷練多，見識廣，想請您給我一點意見。」她還是笑笑的，迂迴地回答。

看了她一眼，他認真覺得這個被柴元升養在溫室里的小丫頭，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未語，只是低下頭快速吃起午餐。

外科醫師吃東西的速度都很快，沒多久餐盤便見底了，他捧起餐盤起身後，垂眸，對着始終微笑不催促他的柴秋璃道：「精得過頭的丫頭，你爸那個笨蛋有你在身邊，應該不至於被賣了還幫人數鈔票。」說完，江閎就走了。

又這麼巧，江閎前腳才走，柴元升後腳也到了。

「小璃，你跟他吃什麼飯？」柴元升氣急敗壞地走來，坐在女兒面前。

柴秋璃連忙把自己的甜點紅豆湯推到父親面前，爸爸最愛吃甜食了，吃了甜的他心情就會好。

「爸爸，先吃點東西，你一定很餓了。」

看見紅豆湯，裏面還加了一塊烤麻糟……柴元升很不爭氣的吃了。

吃完了紅豆湯，他放下空碗，望着女兒，想到她那天的演奏會，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演奏會很成功。」

柴秋璃微微一笑。「巧萍的實力我從小就知道了，臨時代替我上場還能有超水準的表現，那些掌聲，她應得的。」

「你怎麼會突然肚子痛到沒有辦法上台，你吃了什麼東西？」柴元升仍不能諒解她就這樣放棄大好的機會。「那天我還帶了政皓去，想讓你們認識認識，結果你……」

跑去老劉那裏吃牛肉麵了！不過她當然不會告訴父親實情。

「要交朋友以後有得是機會，何必急於一時呢？」

父親的意思她怎麼會不明白？那是變相的相親啊，她才不要呢，偏要說當朋友，而且她根本就不打算交柯政皓這個朋友。

「聽說巧萍離職了，現在在跟一個老師學鋼琴，生活忙得很，我看她日子過得這麼忙碌，看了也怕了，如果我不小心跟她一樣突然暴紅怎麼辦？」柴秋璃露出擔心的表情，逗父親發笑。

「你暴紅？想得美喔！」柴元升被女兒逗笑了。

「怎麼這麼說，好歹我也是你女兒，鋼琴學了那麼多年，又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天分，而且長得又可愛，會紅一點也不意外吧！爸爸，我想想這也算因禍得福，我雖然沒有因為這場演奏會得到名聲，但我多了很多時間可以幫你的忙，你不是打算籌備一個基金會嗎？我可以幫你打理。」

「你什麼時候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了？你會嗎？」柴元升聞言，心裏很開心，但又想到女兒養得嬌貴，沒吃過什麼苦，也捨不得她辛苦。

如果是原本的柴秋璃，在這個年紀，她不但不會有興趣，基金會如何運作她也一概不知，但是嫁給柯政皓之後，無趣的婚姻生活磨掉了她對音樂的熱愛，讓她轉而投入父親的慈善事業，雖然剛開始接觸真的壓力很大，也犯了不少錯，但她學得快，越做越好，為基金會向大企業募到不少款。

只是……那些款項在她死之後，會不會全數落進柯政皓的手中？

算了，不想了，那是她前世的事情，這一世，她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爸爸的好心，不會就這樣被糟蹋了。

「不會，學就是了，不過我還是會繼續彈琴，畢竟音樂可以讓深受病痛折磨的小朋友開心。爸爸，讓我打理你的基金會吧，你一直保護着我，該是我幫你分憂的時候了。」

「傻丫頭……你長大了。」柴元升不禁感動得老淚縱橫。

爸爸這意思是答應了，太好了！

不過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她要試着說服他，把健檢的工作交給副院長江閎，還有四年的時間，爸爸不會再因為肝癌末期而痛苦死去的！

柴秋璃緊緊握拳，在心中暗暗立誓，她不會讓悲劇再次發生。

【第三章】

柴氏慈善基金會的成立，要忙很多事情。

比如總部的陳設、中途之家的建立，以及總部門口那片花圔的設計。

柴秋璃記得柯政皓讓人種了一整片的香水百合，但她最討厭香水百合了，她絕對要把花園改成她喜歡的樣子。

找來景觀設計公司，要求很高的柴秋璃一連退了許多家設計公司的稿，最後，某一家的業務無奈地對她道：「柴小姐，你真是我見過最挑剔的客人了，你的案子我們公司沒有辦法接，但有一個人我想應該可以介紹給你。他不屬於任何一家設計公司，可他近一年在業界十分有名，沒有他搞不定的Case，我想只有他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柴秋璃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是在暗指她是奧客，不免感到很無言。「我只是要求完美了一點……」

「我可以幫你聯絡那位景觀設計師，你們再談吧！」業務小姐不想聽她的解釋，下了決定。

沒幾天，一名穿着洗得泛白牛仔褲、搭配復古T恤，鼻樑上掛着木紋眼鏡的男人，出現在柴氏慈善基金會的總部。

柴秋璃站在前院，正在因為這凌亂的一切感到有些垂頭喪氣時，瞥見一個緩緩走進來的人影后，雙眸突然乍現不可思議的光芒。

那天在牛肉麵店他很失禮的要求她還外套，她隔天馬上拿到老劉的店請老劉轉交，後來在醫院的餐廳相遇，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還很大方的請她吃了一隻雞腿，呃……該不會他是來討錢的？

「歐士伊，你來做什麼？」

「有一位陳小姐說這裏有個麻煩的柴小姐需要我的專業才能，我才來看看……嗯，這個院子果然需要好好調整一番。」

看着凌亂的前院，歐士伊邁開步伐，用自己的腳步間距丈量院子的空間大小。

「我才不是麻煩的柴小姐！」柴秋璃大聲為自己辯駁，接着想想不對，難掩驚詫地問道：「你是景觀設計師？你不是打工族嗎？」

依照她對他的了解，這傢伙就是個現代嬉皮。

他活得隨心所欲，不在乎旁人眼光，愛好自由、喜歡流浪。虛長她兩歲，今年剛滿二十八，沒有固定工作，靠着打零工維持生活。

對一般人來說，這樣的男人靠不住，連最基本的生活質量都無法維持，可他活得很自由，所有的家當就一個包包，想去哪，包包一提就能走人。

柴秋璃當初愛的，就是他做自己的那份灑脫帥氣，不受任何人事物的影響。

「打工是主業，景觀設計是兼差，這麼累的工作，我幹麼當正職？做一個景觀設計師我要死多少腦細胞，唔，雖然錢比較多，缺旅費的話，倒是可以接個Case……」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打工是主業……」

「很開心成為第一個讓你吃驚的人。你的院子需要大整修，有沒有紙筆？我畫個草圖給你看看O不OK。」

柴秋璃十分懷疑他話中的可信度，但還是領着他進了辦公室，讓他在沙發上坐下，找了紙和筆給他。

歐士伊看出她懷疑的目光，並不覺得受辱，只是笑了笑，拿起筆，在紙上利落地以素描的筆法，畫出一張又一張的園景設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