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裘凱翔怒瞪她一眼，讓她瞬間寒毛直豎，她沒見過有人瞪人這麼充滿魄力，雙眸中滿是會令人窒息的怒意，彷彿下一刻會死在他的瞪視下。

「請、請當做我沒說過吧。」凱瑟琳乾笑着想溜之大吉。

他收回瞪視，繼續往伸展台走，淡淡地扔下一句話，「我最近沒興緻找女人。」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回答她了，但……這是什麼答案？

做為壓軸，裘凱翔在伸展台上駕輕就熟地以完美的姿態走了一圈，獲得滿場的讚美和高評價，走回後台時，他遇上了一個特地來堵他的人。

「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挑釁，是吧？」倚在牆柱上，張禮輝帶着一絲惱怒地問。

和裘凱翔的外表比起來，他根本就是鄰家哥哥的類型，完全無法和他渾然天成的魅力相比。

從挑釁完的那一天開始，他多方打聽，發現裘凱翔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一切如常，這樣不把他看在眼裏的態度，讓張禮輝更加不爽。

看着張禮輝，他冷淡地說：「你若是搶下我今天的工作，我或許會在乎你的挑釁。」

不過就是搶走了一次封面的拍攝，就以為自己有資格將他看做喪家之犬，還大放厥詞，裘凱翔只覺得他還不成氣候。

或許張禮輝背後的靠山夠力，但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買帳的。這次的時裝秀是國際性質，事關重大，有許多國際媒體以及時尚圈的重要人士都會到場，主要負責的大設計師看不上眼的模特兒是不可能有機會登台的。

張禮輝憤恨地咬牙，他果然知道他試圖搶走他這次的工作，但是失敗了。

「難道你看到我，不會覺得芒刺在背嗎？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裘凱翔看了他一會兒后，臉色陰冷地說：「我唯一不懂的是，你執意針對我這件事。」

是的，執意針對他。

他們裘家有三兄弟，大哥裘弘儒、二哥裘傑宇，以及他，可是張禮輝誰也沒找，獨獨就是對上了他。

「當然是因為你曾幫你二哥在法庭上對付我們張家！」張禮輝抬高下顎。「我要為我母親出一口氣！」

裘凱翔冷漠地轉身離去，同時丟下話，「借口。」

「你……」張禮輝臉色灰白，不服氣地追了上去。

裘凱翔來到化妝室后的專屬位子后，剛好聽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在振動，他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封短訊，寄件人的昵稱在手機里被他打趣地用小熊兩個字命名。

那天在咖啡店被認出身分后，他就和歐婷婷交換了手機號碼。

說起來也幸運，或許那時他否認的態度太篤定，讓那名認出他的女人也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加上歐婷婷替他在店裏澄清他的確不是裘凱翔，風波很快便平息了。

歐婷婷三不五時會傳短訊給他，不是問好就是傳菜單誘惑他去吃她做的甜點。

想起她，他的神色在剎那間有如春融的冰雪，但他自己並沒有發覺到。

你今天會來嗎？如果會來，我準備橙汁乳酪給你吃，好不好？

看着短訊，他就可以想像出她可愛的口氣和表情，他笑着立刻回復。

我待會就去。

傳完短訊后，他才發現張禮輝就站在面前瞪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還有事嗎？」他不覺得他跟張禮輝還有什麼話好講的。

「你……」張禮輝表情有點複雜的看着他一會兒，才別開眼說：「沒事。」

裘凱翔不耐煩地蹙起眉，也懶得去管張禮輝究竟想說什麼或做什麼，走向更衣間，準備卸下這一身的伸展台打扮。

光是想像待會離開這裏后，能夠直奔雨戀咖啡店見到她的笑靨，他的心不禁飛揚起來。

她會像之前一樣，為他細心準備餐點，招呼他進員工室里落坐，給他一個絕對獨處的空間，用棉花糖般的軟嗓和他聊天，介紹她的甜點作品，她的靠近，讓他覺得心裏舒適，明明十幾分鐘就能吃完的餐點，他會刻意拖到一個小時，就是為了能和她多相處。

這究竟代表什麼，他不知道。

從來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他萌生歸屬感。

自從母親病逝后，雖然仍和兩個哥哥同住，但他總覺得家裏少了些什麼，所以更盡心儘力地投入事業，逃避至親逝去的痛苦。

夜晚覺得寂寥不想回家的時候，他就在不同的女模家過夜，貪圖一晚的體溫。

看在別人眼中，他是在遊戲人間，但是只有他知道，他只是藉由性和女人的體溫，短暫地麻痹自己心底深處宛如黑洞一般的空虛。

沒人知道他經常失眠，他的心事太深，家庭背景導致了他的憤世嫉俗及對別人的不信任，他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驅逐彷彿要挖空他靈魂的寂寞。

可是這一切在認識歐婷婷之後，彷彿變得有些不同了。

只要有她在身邊，就算只是吃個甜點，他也覺得很滿足，完全不再需要感官上的慰藉。

「小熊……」裘凱翔喃喃念著對她的昵稱，胸口彷彿注入了一股冬陽似的溫暖。

換裝完畢、卸下舞台妝后，他和設計師以及工作人員道別，拒絕了經紀人的接送，匆匆地坐上計程車。

張禮輝站在門口不甘心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從裘凱翔看着手機短訊后不經意露出的表情，他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他的挑釁，只是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某個人身上，所以其他事情對他而言不再有任何意義。

他不服氣，他痛恨被忽略，裘凱翔應該要將他視為不可忽視的敵人才對！

成長過程中，母親從不允許他和哥哥姊姊們比裘家兄弟差，成績、體育、美術樣樣都比。

就連出社會後，裘家兄弟依然是他們張家的心頭刺，看着他們在演藝圈越風光，母親就越不快樂，更容易發脾氣，遷怒於他們。

他是張家最小的兒子，跟哥哥姊姊們的選擇不同，他不進公司繼承家業，反而進入演藝圈。既然裘家令他的成長過程充滿痛苦，他下定決心選定一個最不順眼的目標——裘凱翔，要他感同身受他累積至今的憤怒和恨意。

既然裘凱翔不把他當一回事，那麼，就不能怪他接下來會採取的行動了……

裘凱翔來雨戀咖啡店的次數變得頻繁，歐婷婷傳給他的短訊他也幾乎有看必回，雖然大部分只會回「嗯」、「好」，最多絕不超過十個字，但也令她欣慰，至少他不再拒絕別人的關心了。

兩人交換手機號碼時，她有偷看到他的手機，通訊錄少得可憐，讓她不禁為他的交友狀況感到擔心，想着他可能是孤僻慣了，沒什麼朋友，所以她只要一有空就會傳短訊給他。

可是今天他興匆匆地來到店裏，看見她和一名男客人相談甚歡后，就開始怪怪的了。

他拒絕在員工室里吃她替他準備的橙汁乳酪，而是選擇窩在櫃枱下方席地而坐，兩條長腿屈在胸前，邊吃乳酪邊看着她忙進忙出，讓她有些發毛。

她想，她得充當心理醫生關心一下他的心理狀況了。

忙完店內的事務后，歐婷婷蹲在他面前，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

裘凱翔一雙黑眸晶亮，一開口，嗓音低醇如美酒，飽含情感，「小熊。」

歐婷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他的這聲低喚紅了耳廓，心跳也亂了一拍，她力持鎮定地微笑，「嗯？？」

「小熊、小熊、小熊……」他伸出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一聲聲喚着她，彷彿這麼做，就能夠抑止心裏如漣漪不斷擴散的不安。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他滿懷期待，下工后直接趕來找她，渴望他一進門就會看見她沖着他微笑，那一瞬間總是會令他的心得到平靜安穩，遠離所有煩憂。

但是他卻看見她對別的男人也會露出同樣的笑容，瞬間，他的心像是傾斜的天秤，有一方崩塌了，陷入黑洞之中。

他的不安全感有如疾病一樣纏上了他，只有碰觸她、喊着她，讓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才能得到稍微紆解。

「你真的怪怪的……」歐婷婷的眉頭打結，表情有點苦惱。

裘凱翔隨手把盤子放到一旁的地上，突地將她拉入懷中，她毫無防備，充滿甜點香氣的身子理所當然地跌到他身上。

「唔！」她嚇了一跳，圓眼瞪大，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被吃豆腐，而是她的圍裙還沾有麵粉和果醬之類的臟污，她趕忙伸手輕推他的胸膛。「放手啦，我身上臟髒的，你的衣服會弄髒的。」

他沒理會她，閉上眼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像抱着心愛的洋娃娃一樣不肯鬆手。

感受着她的體溫和柔軟的觸感，這一剎那，他胸口的煩躁和痛苦，像是從不存在一樣完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