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咳咳!咳咳……咳……」

殷若樓很少生病,殊不知很少不代表不會生病。一大早上起來他就覺得嗓子痒痒的,頭也暈暈的,連向來舒暢通氣的鼻子也不爭氣的流下兩行鼻涕。

「若樓,你生病了?」駱迴風擔心的撫上他的額頭,「你的頭好燙。」

「可能受了風寒,吃幾帖葯就好了。」他吸吸鼻子,帶着鼻音道。

這幾天夜裏駱迴風不時的做惡夢,每次她驚醒,他就撐着眼皮撫慰她的不安,當他自己敵不過周公的召喚重新人夢時,她就扯被子,挖他起來接着聊,讓他黑眼圈越來越嚴重。

真是的,也不見她困,天天神清氣爽,他卻連病都染上了。

「那我們去看大夫。」

「不行,王員外的女兒說好今天來拿她訂作的羽扇,咱們不能失了信約。」

「那你告訴你的病,讓它等明天再來。」生病重要還是掙錢重要?

殷若樓笑着點點她因為擔心而噘著的紅唇,「我們師徒在山上時,生病都是自己去采草藥吃,這點小病自己就能搞定。待會兒我寫一個方子,妳去隔四條街的『仕人堂』拿葯好嗎?」

「你自己治得好?」她很懷疑。

殷若樓笑而不答,轉身拿了一張紙,寫了一些草藥名,然後得意洋洋的交給檀口微張的駱迴風,「妳相公我還是有些本事的啊。」

臭屁本事!駱迴風白了他一眼,硬把驚訝壓回去,免得他得意忘形,「是啊,你這麼高興,不咳嗽,也不發燒了是吧?」

「咳咳……」不提還好,一提他嗓子眼又癢了。

「你等著,我快去快回。」不敢再耽誤時間跟他閑扯,她心疼的捏起墨跡未乾的藥方就跑。

揮舞著沒幹的藥方跑了兩條街,她剛想停下來看墨跡是否幹了?眼一花,一個黑衣女子擦身而過,撞了她的肩膀。

「什麼人哪?撞了人抱歉也不說。」她回頭望了一眼匆匆離去的女子,那神秘的氣息似乎還殘留在原地。

方才驚鴻一瞥中,駱迴風看見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那冷漠迷離的眼神像極了一個人--一個很熟悉的人,是誰呢?她邊定邊想,記憶里有一個人呼之欲出,就是看不清他的臉龐。

「啊!對不起。」心神恍惚的結果是她也撞到人了。

她一拾眼看向那個人,立即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對了,就是這張臉!」

這個男子也是蒼白的臉,冷漠的表情,和撞了她的女子如出一轍。

「迴風,原來妳在這裏。」他彷佛很激動的樣子,「殷若樓呢?」

「你認識我們?你是誰?」她應該認識他的,他跟殷若樓一樣,讓她沒來由的相信他,但是空空的記憶什麼都沒有。

他皺起了好看的眉,看怪物似的看着她,「我是拂塵,妳不記得了嗎?」他確定她是駱迴風,可是她的表情好陌生。

「我受過重傷,失去記憶,以前的事我全忘了。」她大方的解釋,「我要去給相公抓藥,那個街上的扇子鋪就是我們的。」她指給他看,「你先去找相公吧,回頭要告訴我,我過去是什麼人喔!」殷若樓總是躲躲藏藏的不肯吐露全部事情。

「妳相公?扇子鋪?」

「你剛才不是說殷若樓,他就是我相公啊!」她芙瞇瞇的道:「我們自己開的扇子鋪喔,他說自己是男子漢,要養家活口。」

拂塵盯着她燦爛的笑容好一會兒,又望了望前方的街道。「迴風,妳現在幸福嗎?殷若樓對妳好嗎?」

她用力的點頭,「我很幸福啊,若樓對我很好,他很疼我呢!」

拂塵冷漠的眼睛裏染上一些溫暖的顏色,「那我就放心了。迴風,我有一些事情急着要辦,現在不能馬上回到妳身邊,如果妳有麻煩,或者妳記起來我是誰,妳可以到城西的『鑫源客棧』找我。」

「嗯,好。」雖然對他說的話有聽沒有懂,她還是點了頭。

「那我走了。」拂塵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妳方才說『就是這張臉』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看見跟我相似的人?」

「是啊,長得不像,可是感覺好像。」

「是一名女子?」他生怕失望,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你在找她啊?」駱迴風向剛來的方向一指,「她往那裏去了。」

「那我去了。」拂塵果然很焦急的樣子,足不點地的順着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呵呵!」駱迴風看了看藥方,經過這番談話,那墨跡早就幹了,於是很放心的折起來,快步的向仕人堂走去。

回頭要跟相公說,她在失憶的情況下,還能遇到熟人呢,很了不起吧!

不料,她在短短的不到兩個時辰里,又遇到另外一個熟悉的人。

那個人開口就說道:「駱迴風,原來你們躲到這裏來了。」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我受過重傷,失去記憶了,所以……」她把對拂塵說過的話搬來照用。

「哎呀,我當然知道,妳知道妳害得我好苦啊……」那個人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的話,然後一個人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着。

看樣子這一趟抓藥,沒有五六個時辰,她是回不去的……

「什麼?我娘子早就買完葯離開了?」殷若樓失聲問道,差點把仕人堂的鄭大夫像拎小雞一樣甩來甩去。

他等了四個時辰,遲遲不見那個拍胸脯說「快去快回」的駱迴風的蹤影,直覺不對勁。他害怕她出了意外,匆匆關了鋪子親自出來找她。

更不幸的是,他在路上被到處尋找他的杜素素撞個正著,真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他不是不願意讓師兄弟他們得知他尚在人間的消息,只是還沒有想好怎麼樣跟杜素素交代,沒做好準備讓大家接受他已經認定的娘子駱迴風。

沒辦法,他急着找駱迴風,只好帶着杜紊素一起找嘍。

「樓哥,你先把大夫放開,你嚇著人家了。」杜素素溫婉的對鄭大夫笑了笑。

「鄭大夫莫怪,你也知道我娘子重傷失憶,我實在擔心她出了什麼狀況?」這小城鎮上沒什麼事街坊鄰居不知道的,「她臨走時有沒有說去哪裏?」

鄭大夫聽他道歉,才白了白眼道:「她說要買只雞給你補補身子,你去市集找找吧。」

就是買雞也用不着這麼久,但是這是唯一的希望,殷若樓道聲謝,就直奔市集而去。

內心的焦灼使他完全忽略身旁的杜素素,杜素素哀怨的望着他匆忙奔走的背影,慢慢的跟在後面。

殷若樓滿頭大汗的在市集上來來回回的跑了四趟,哪裏有駱迴風的身影?

他開始尋找她常去的地方,詢問她新交的那些「好朋友」。

「阿草,妳看見我家娘子了嗎?看見她的話麻煩叫她趕緊回家啊。」

「阿梨,妳看見我家娘子了嗎?麻煩妳看見她叫她快回家。」

「方大嬸,妳看見我家娘子了嗎……沒有嗎?」

杜素素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由哀怨轉為怨毒,娘子?叫得好親熱啊!他的娘子本應該是她啊!

找了一圈,殷若樓確定駱迴風走失了,她無親無戚,身上沒帶多少銀子,能去哪裏呢?莫不是舊傷複發,昏倒在哪裏了?還是被哪個地痞流氓騙了?

光想着就冷汗涔涔,他開始在大街上亂轉,沒有目標的亂找起來,一條小衚衕、一個小店鋪都不放過,提心弔膽的找人,自然沒有發現跟在後面的杜素素全然鐵青的臉色。

杜素素忍無可忍的攬住殷若樓的胳膊,「你這麼找也不是辦法,不如回家裏等,也許她現在已經到家了呢。」

殷若樓的心很亂,但一時也沒有別的方法。「也是,那我們趕緊回去看看。」

他滿腦子全是駱迴風,好後悔讓她一個人出來買葯,他應該跟她一起出來的,他明知道現在的她不比往日,根本沒有自保能力。

希望她平安無事,否則他……他的心空蕩蕩的,不敢想有什麼否則,他不能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

乾巴巴的坐在扇子鋪里等,他坐一邊,杜素素坐另一邊,默默的望着太陽西沉,直到餘暉從敞開的大門射入,而那早該回家的人卻始終不見人影。

當天色越來越暗,絢爛的彩霞漸漸變成黑色夜幕時,殷若樓再也坐不住了。

「妳在這裏等她,我出去再找找。」

「你對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杜素素打破沉默,她實在受夠了。

正面對着門的殷若樓驀然挺直了背脊,壓抑的聲音讓杜素素如同掉進了冰窟。「我不想現在說這個。」

「那你打算何時說呢?若不是我找到你,你是不是打算躲我一輩子,什麼都不說?」她在他的背後握緊手,渾身顫抖。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大師兄說你愛上她,我不相信,我要親自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對駱迴風動了心?」答案她瞭然於胸,但她要聽他親口說出來。

「素素……」

「若樓,我回來了!」這時,門口傳來駱迴風興奮的叫喊聲,話音未落,她已經像只小兔子跑了進來。

殷若樓立即忘了先前想說的話,一把抓住笑容燦爛的駱迴風,確定她平安無事之後,他累積了大半天的擔心焦灼全化為怒氣爆發出來。「這大半天的妳跑去哪裏了?妳想讓我急死嗎?」

「嘻嘻,別生氣嘛,我遇到熟人了喔!你想不到吧?」

「誰?」殷若樓沒好氣,她的那些「熟人」他都問了一遍,她哪還有熟人?

「拂塵啊,你應該也認得吧?他在街上叫我的名字啊,所以我就跟他聊啊。」

「拂塵?妳見到拂塵了?」殷若樓真的激動起來了,他一直惦記着他的傷勢。「他還好嗎?為何沒跟着妳回來?」

「他說他有事情,以後會來找我們。」

「哦。」拂塵安然無恙他就放心了,不然駱迴風哪天記起來,知道他弄丟了她的親信,會殺人也說不定。

「然後我還去買了母雞喔,你看你看,很肥對不對?我走了好多家,挑了很久呢!」她笑着舉起左手的草藥包,又獻寶似的把肥嘟嘟的大母雞舉到他眼前。「你現在還發不發燒啊?」

「真難為妳跟熟人聊了大半天還記得為夫我啊。」托她的福,他東奔西跑的只顧著為她擔心,出了一身汗,現在神清氣爽。咦,不對,他還沒教訓完,「妳記着啊,別誰叫妳的名字妳就傻呼呼的跟人家走知道嗎?」

他還記得她的仇家可不少。

「哦……」她應了一聲,忽然眼睛一亮。「病好了還是可以喝雞湯對不對?我們一起去做好不好?」

「迴風……」被她打敗了,他的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啊?

「樓哥,她……」

駱迴風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鋪子裏還有別人,好奇的打量那位年輕的姑娘,「妳也是我們的熟人嗎?妳叫什麼名字?」

「迴風被我打傷后,雖然診治好了,可是她的腦廣受了撞擊,把以前的一切全都忘了。」殷若樓解釋。

「怪不得……」杜素素失神片刻,複雜的目光掩不住妒恨。

那可怕的眼神讓駱迴風越笑越僵,步步後退,直到退進殷若樓的胸懷裏。

「她是誰啊?」

「她是杜素素……」殷若樓直覺很難解釋清楚,尤其是駱迴風忘記了過去,乾脆轉移話題,「我還是覺得不太舒服,妳不是要做雞湯給我喝?」

「你還難受啊?」駱迴風的注意力馬上回到他這邊,「你快去睡一會兒,我給你燉雞湯喝。」

「妳會嗎?」不是他看不起她,她何曾做過飯?都是他在做。

她被問倒了,很誠實的搖頭。

「我會,我來做吧。」杜素素插嘴道。

「來者是客,怎麼能讓妳動手?妳就坐着等吃吧。」殷若樓微笑着接過駱迴風的母雞。「來,迴風,我們一起做。」

「我不是……」她不是客人啊?她怎麼在最愛的樓哥面前變成客人了呢?

可是,沒有人聽她說完,殷若樓已經拉着駱迴風到裏間去了,杜素素氣紅了眼睛。

若不是駱迴風,樓哥一定不會這麼對她!都是駱迴風的錯!

駱迴風發現自從杜素素來了之後,她連跟殷若樓說話都很困難,更別提單獨在一起了。

每次她跟殷若樓說笑,杜素素總會搶過話來說;每次她習慣性的貼近殷若樓,她也會強行插在他們中間,努力爭取他的注意力,熱情得過分。

城裏有客棧她不去,就喜歡跟他們擠在那店鋪後面的小小空間,殷若樓將床鋪讓給她們倆,搬來空貨架勉強隔出一條縫睡在裏面,連翻身都做不到,讓駱迴風看了很心疼。

早晨吃過早膳,一個不留神,駱迴風又不見了蹤影。

「迴風、迴風!」這個女人又跑哪裏去了?

站在門口一會兒,他按捺不住地問杜素素:「妳可知道她去哪裏了?」

杜素素崩潰的叫道:「我實在受不了了,樓哥,你可還記得你愛的人是我?你以前對我說的山盟海誓都忘了嗎?」

殷若樓無奈的道:「我沒忘,我曾經也認定妳是我的妻子。可是命運的安排讓我遇到迴風,那個愛恨強烈的女子和妳全然不同,我先是被她迷惑,後來不由自主的受她吸引,在害怕背叛妳的掙扎中,還是控制不住的愛上她。我很挫敗,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可是事實擺在眼前。」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視杜素素不諒解的眼神,該說的還是要說,「當我知道妳跟三師弟曾經在一起時,我就一直在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愛情還是愛情掩蓋下的親情?為何我們會輕易的受到別人吸引?我們師兄妹都在山上長大,沒有太多接觸外人的機會。是不是因為這樣就誤會了?」

杜素素然大叫着搗住耳朵,「我不要聽,借口!都是借口!你是因為變心才這麼說的。我是因為你娶了別人,心裏難受才去找三師兄,我知道他一直喜歡我,所以想從他那裏得到安慰,好讓我忘了你。可是,我忘不了啊……你怎麼可以這說來抹煞我們的感情呢?」

「素素,也許我很自私,不過,我不願再掙扎了,心之所向,我之所向,萬事隨心也許對妳對我都好。若我告訴妳假話,那對妳才是真的不公平。」

他像以前那樣輕輕的撫摸她的柔發,「不管如何,樓哥這輩子只認定駱迴風一個人了,樓哥欠妳的只有下輩子還妳。可是我還是希望妳能夠幸福,三師弟很愛妳,其實妳也很喜歡他吧?從小到大,妳一有傷心事都是先找他,他其實在妳心目中的分量並不輕……」

「我不要聽!怎說都是你有理!我……」

「若樓,我回來了!」駱迴風蹦蹦跳跳的一頭闖了進來,全然沒有發現室內緊張的氣氛,舉着手裏的油紙包。「黃家糕點鋪的黃姐姐又發明了新的糕點,你這幾天都睡不好,這是你老婆我買來慰問你的喔!」

「為什麼我每次跟樓哥說話都被妳打斷,我跟妳有仇嗎?為什麼妳硬要插入我們中間?為什麼?」杜素素語帶怨毒的斥罵她。

駱迴風害怕的後退一步,臉色有些發白。「我不知道你們在談話,我不是有意的……妳要不要也吃糕點,很好吃的。」

「妳滾!我不要再看見妳!」杜素素打掉她好意遞過來的點心,在地上踩着。「樓哥是我的,永遠是我的,妳滾!」她忽然轉過身撲進殷若樓的懷裏,佔有性的攬住他的腰。

「妳做什麼?」駱迴風氣極的推開她,像只發狂的豹子,對着杜素素亂打。「我好心請妳吃東西,妳為什麼要踩碎它?那是專門給若樓準備的耶!若樓不是妳的,他是我相公!不準妳搶若樓,不準妳抱他,這是我的家,該滾的是妳!」

殷若樓從沒見過傷愈后的駱迴風發那麼大的脾氣,一時被她鎮住了。

「素素……」殷若樓當然知道駱迴風的粉拳不帶勁道,但是當他看見杜素素扶著貨架慢慢的滑到地上時,才想起杜素素的身子骨很差,恐怕受不住。

「妳怎麼樣?」他連忙橫抱起她,輕柔的把她放在床上。

「樓哥……素素覺得很難受,可能要發病了……」杜素素滿瞼的虛汗,不停的細碎的喘著氣。

「妳沒讓三師弟給妳治療嗎?」他為她把脈,感覺她的脈象亂得一塌胡塗。

「素素很早……就出來……找你了,沒有……沒有……」

「別說了,妳盤膝坐好,我馬上給妳治療。」

「若樓,她是壞女人,她想搶走你……」駱迴風奸怕殷若樓被她搶走。

「別說了!」殷若樓現在着急的是杜素素的病情,即使心已不在她的身上,杜素素畢竟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子,在某些意義上說,是他的責任。「妳去關上店門,我要專心給她運功治療。」

駱迴風不動,「殷若樓,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誰?」

「樓哥,我好難受,你不要離開我……」杜素素拉緊殷若樓的衣裳,淚流不止。

「素素,妳撐一下,馬上就好了。」着急之中,殷若樓連駱迴風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妳還愣著幹什麼?去關門!」

「好,我去關門。」駱迴風慘澹的笑着,他竟然為了這個女人吼她。

她頭也不回的走開。

殷若樓扶直杜素素,雙手抵在她的背上,運起內功心法,將自身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進杜素素的體內。

一個時辰后,殷若樓疲憊的收回雙手,擦擦額上的汗。「好些了嗎,素素?」

「好多了。」杜素素轉過身,倒向殷若樓。「這樣看來,樓哥的心裏還是有素素的,是不是?」

「素素,相信樓哥已經跟妳說得很清楚了,放開我好嗎?我不想讓迴風誤會。」由方才的事情看來,駱迴風的烈性並沒有隨着記憶而消失。

「對了,迴風呢?」他下了床,感到有些頭暈,手軟腳軟,至少一個月內,他是一點武功都使不出來了。

走到了鋪子前半部,沒有看見駱迴風的身影,門被關得好好的。

「你幫我治療前,駱迴風問你到底選擇誰?」杜素素跟了出來,語氣淡漠得可怕。「你什麼都沒回答。」

她問過這句話嗎?殷若樓仔細回想,然後臉上變色。莫不是迴風誤會了?

他打開大門,恰好看見斜對面的阿草正倚著門嗑瓜子,「阿草姑娘,妳看見迴風了嗎?」

「她往東邊走,還帶着一個小包袱,我叫她她都沒聽見,不知道在想什麼?」

殷若樓的心沉了下去,這個傻女人,真的一聲不響的走人!

杜素素跟了出來,「我們去追,也許還能追得上。」

她的變化為何這麼快?殷若樓無法理解面前這張熟悉的清秀面孔,一絲異樣的詭異感忽然向他襲來。

「快走吧,她不是你的娘子嗎?」杜素素率先向東走去。

「哦,好。」拜託阿草幫忙看店,殷若樓忙追了上去。

直到追出了東城門都沒看見駱迴風的身影,殷若樓的心涼了半截,駱迴風真的走了!

城外荒蕪偏僻,人煙也稀少,那個忘記了一切的女子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他想加快步伐,但是耗盡了內力讓他走得像老漢拉車,好不辛苦。

「看見她了。」杜素素忽然指著前方。

殷若樓瞇起眼睛,果然看見駱迴風小小的背影在百米開外。

「迴風--」他立即來了精神,拉開嗓門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

一聽見他的叫喊,駱迴風只回頭望了下,撒腿就跑,壓根兒不想見他。

這時,杜素素突然挽住他的胳膊施展輕功,他也跟着騰空而起,內心的驚駭難以形容。為何杜素素的輕功這麼好?不對!杜素素何時會武功?

「素素?」

沒等他發問,杜素素已經帶着他擋住駱迴風的去路。

「你還追來幹什麼?」駱迴風惱怒的跺腳,「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我何時說過不要妳?」殷若樓苦笑,上前去拉駱迴風的手。「妳為何不問清楚再走呢?現在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真的要我跟你回去?」她懷疑的問,「那她呢?你不是很在乎她嗎?你搞清楚喔,我不跟別人分享你。」

「好,我答應妳,我整個人都是妳的,好嗎?別再跟我鬧脾氣了,回家再說好嗎?」他實話實說的再次苦笑,「我好累啊。」

「樓哥,你真的要她?」杜素素泫然欲泣。

「素素,對不起,我的心裏只能容得下她,今生今世,就是她了。」

杜素素冷笑,那表情不再柔弱惹人憐,「殷若樓,我又給了你一次機會,是你自己沒有把握住。」

「素素?」他從剛才就覺得不對勁了。「妳的武功……」

「你躲了那麼久,若是等你給我治療,我早就死了。三師兄早就助我治好了病,同時也給我了一身的武功。」

「可是妳方才……」殷若樓突然醒悟,「妳是故意的?」

「我還是對你存着幻想,可是你讓我好失望。我突然明白了,只有殺了駱迴風,你的眼中才能重新映上我的影子,可是我又沒有把握一定打得過你,你若是沒有武功,一切就好辦了。我們也不用自相殘殺失手傷了彼此,一舉兩得。」杜素素輕柔的笑,那眼神是嗜血的冷酷,傷心絕望讓她變得瘋狂。

殷若樓把駱迴風藏在身後,「素素,妳的病好了,樓哥很替妳高興,可是用妳的武功來胡作非為未免辜負了神醫的初衷。」

「別提那個老頭子,我追了他一路,他躲躲藏藏的就是不肯告知你們的下落,連駱迴風的病情也不肯說。」杜素素恨恨的道。

「素素,妳怎麼變成這樣?」殷若樓痛心的望着她。

「廢話少說!」杜素素狂笑,「你以為現在的你還能保護她嗎?」

她身形一轉,快如閃電,雙手用力在殷若樓肩膀上一格,轉眼回到原地時,駱迴風已經在她手裏。

「駱迴風,妳想不到吧?妳以前想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我像妳手上的一隻螞蟻,現在情形倒過來了。妳失去記憶,沒了腦子,不會連武功也同時失去了吧?」

她最後一句話提醒了殷若樓,他沒見過傷愈的駱迴風用過武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不過武功隨身,臨危時自然激發而出應該很有可能。

然而,看見駱迴風一臉的茫然,他的心重新掉進了地獄。

「素素,是樓哥對不起妳,樓哥的命妳拿去就是,放了她好嗎?」

杜素素不停的搖頭,淚流滿面卻微笑着,「樓哥是我的,我怎麼捨得你死,只要樓哥以後還一樣愛我,素素會原諒你的。」

殷若樓心念一轉,把用來防身的匕首拿出來對準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一臉決然。「妳放了迴風,不然我跟她一起死,妳什麼都得不到。」

「你威脅我!」杜素素震驚莫名。

「對,我威脅妳。素素,若是妳還念在我是妳的師兄,妳就懸崖勒馬好嗎?」

「要我放了她是萬萬不能,我要讓你親眼看着她死,徹底對她死心。」

「那妳必須先看着我死。」殷若樓慨然一嘆,眼一閉,心一橫,手上施力,匕首鋒利的一面陷入了肌膚里。若是這樣還不能阻止素素,他只有拿命去拼了。

「夠了吧?」一個更冷的聲音自比人還高的草叢裏響起,「該確定的已經確定了,妳再玩下去難道真想看他自殺?」

「拂塵?」杜素素被憑空出現的拂塵驚了一下,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在跟誰說話?

「放心,沒有人能傷害我的人。」被她挾持的駱迴風霸道的宣告。

杜素素只一瞬間的失神,懷裏的駱迴風忽然如刺蝟般讓她全身一痛,她維持着原本的姿勢不能動彈,眼睜睜的看着駱迴風像泥鰍一般的從她的身邊逃開,回到同樣呆愣的殷若樓身邊,奪下那把匕首。

「不可能、不可能的!」杜素素不能接受的大叫,局勢轉變得太快了。

「妳--」殷若樓語不成句,獃獃的讓駱迴風處理他脖子上劃出來的傷口。

「看來似乎沒有我幫忙的份。」拂塵雙手抱胸,冷眼旁觀。

「有,殺了杜素素!」駱迴風的語氣十分冷酷。

殷若樓猛地睜大眼睛,這霸道的語氣、冷冷的表情、陰鷥的眼神……

他嘗試着發出聲音,聲音卻帶着期待的顫抖。「迴風,妳恢復記憶了?」

「你很失望嗎?」駱迴風的聲音冷冰冰的,不過手上處理傷口的速度卻沒有減慢,「你是笨蛋嗎?萬一真的傷了自己怎麼辦?你不要以為我是關心你,你打我一掌的仇我還沒跟你算!」

殷若樓沉默了,他擔心駱迴風恢復記憶,不就是為了那一掌而不安嗎?

「要不妳也打我一掌?」

「你有毛病啊?」駱迴風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把你打傷了誰為我做牛做馬?扇子鋪誰來經營?」說完自己都覺得自相矛盾,臉有些發紅。

他感動得笑了,她能夠不計前嫌真是太好了。「妳何時恢復記憶的?為何不告訴我?」

「那天上街給你抓藥,先遇上拂塵,後來又遇上被杜素素追得苦不堪言的千影老人,他幫我診斷時,發現我的記憶其實還在蠢蠢欲動,幾個月來也許心情放鬆的緣故,已經大大好轉,也不知道他用金針扎我哪裏,我就好了。他幫我恢復記憶就是為了對付杜素素,毀了她的武功。因為他跟你師父是好友,幫杜素素治病的神功其實就是他提供的。他實在被追得沒有辦法,開始後悔了。他告訴我素素已經練成了神功,但是剛練成火候還淺,要對付她就趁現在,我隔天就去客棧找拂塵。」

「千影老人被素素追得到處跑?」

「他自己說了,他是醫術好,不是武功好,偏偏他也不知道我們住哪裏,跟素素講又講不通,於是只有逃了。」

「妳既然什麼都記起來了,為何還裝成那個樣子?」

駱迴風哼了一聲,扭頭不答。

還是拂塵替她解釋:「她怕你田為愧疚才照顧她,怕你知道她記憶恢復後會離開她,在不確定你的心意之前,她怎麼敢露出馬腳?」

「拂塵,你真多話,交代你的車情做了嗎?」駱迴風惱羞成怒的喊道,熱辣的浪潮一直席捲到耳根。

「那個……妳能不能放過素素?」殷若樓看見杜素素的臉淌下兩行清淚。

「她可曾願意放過我?若不是提早恢復記憶,早就死在她手裏。」

「她是我的師妹,我當她是親妹妹一樣,妹妹犯了再大的錯,也沒有隔夜仇是不是?」

「妹妹?不是未來的媳婦嗎?」

「迴風……」殷若樓無力的喚下她一聲,她非要挑現在算舊帳嗎?

「還等什麼?下手殺了她!」駱迴風當作沒聽見,冷冷的向拂塵下令。

拂塵輕微頷首,飛身向不能動彈的杜素素打去。

「不要啊!」殷若樓大急,欲飛身去救,可惜內力全失,跟廢人一般。

他快要急暈過去,但是拂塵掌勢未歇,下令的駱迴風露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砰!

殷若樓忽然睜大眼睛,望見拂塵的一掌沉重的落在一個人的身軀上,可是那個人卻不是杜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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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驢找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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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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