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她異想天開的想,會不會是她命不該絕,因此才看不到其他幽魂?因為她身上還有一些知覺耶……唉,即便如此又有何用?她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叫醒眼前人要緊。「小姐?快起來!」溫碧蘿看她一張臉凍得蒼白無血色,她猜,對方是被凍昏了,或者……已被凍死?

「小姐,快起來!別睡了。」不確定對方是否已香消玉隕,她使盡全力想喚醒對方,可惜對方似乎沒聽見她的呼喚,依舊一動也不動。

就在她吼得聲音都快啞了、急得跳腳之際,忽地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

有馬就有人,不管來者是誰,都是一線希望。

「太好了,小姐你有救了,我去前頭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來……」才剛要跑向前,一股強大的吸力又將她帶回來,她不僅摔疼了,還突然覺得寒氣鑽筋竄骨,冷個半死。

冷,好冷,她又痛又冷,沒多久便陷入無意識的黑暗之中……一屋子濃重的藥草味,嗆得昏睡中的溫碧蘿輕咳幾聲,迷糊之際她拉起棉被捂住嘴鼻。她討厭這股味道,在她記憶中,這和死亡劃上了等號。

五歲那年,家裡整天充斥藥草味,因為她的父親得了肝病卻沒錢上醫院,只能聽信村人說的偏方,逕自上山摘草藥服用,無奈最後仍是回天乏術。

母親託人將五歲的她送進育幼院后,從此她未再見過母親,有的人說她母親改嫁了,有的則說是跟別的男人跑了。

那時的她小小年紀,直覺認定母親是受不了屋裡整日瀰漫的藥草味才會離家出走,是這個味道致使她家破人亡……

「你醒了?」一道溫柔低嗓自床邊傳來,她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其他人。

她彈坐起身,警戒地挪了下身子,「你是誰?」一個白面書生,而且又穿著古裝……最近流行古裝劇是不是?

「你該認識我的。」他似笑非笑的說。

是哪個演員明星嗎?她腦袋沉甸甸地,想不起來,「你直接說吧,我不想猜。」

她的反應令他蹙眉怔愣了下,溫柔無害的笑容噙在嘴角,「我是楚天闊。」

「楚天闊?不認識。」她虛弱地出聲,其實不只腦袋昏沉,整個身子更沉得像有千斤重。

「傅大少奶奶,我家公子一片好心救你,你不領情就算了,還裝不認識,太過分了!」一個端著葯的丫鬟看不過去,挺身為主子抱不平,又似乎當她有傳染病似的,忙不迭退了一步。

「我們楚公子可是城裡的大善人,沒人不認識他,而你們傅家人更該認識……」

「蓮兒,傅大少奶奶還病著,別怪她。」楚天闊微笑說道。

「……是,公子。」溫碧蘿冷眼瞧著這一幕,美女微笑傾城,這位公子的微笑……看似無害卻有如勾人心魂的毒物。

伶牙俐齒的丫鬟一見他笑,馬上乖得像只柔順的小綿羊。

她捏著鼻子,視丫鬟手中端的葯為猛獸,擺手含糊道:「麻煩拿走,我討厭那味道。」

不甘心伺候也不願接近她的蓮兒瞪她一眼,求之不得地轉身欲走。

楚天闊喚住她,「蓮兒,把葯給我,你先下去休息。」

「公子你別……她可是會克……」蓮兒不甘伺候她,更不願讓尊貴的主子服侍她,左右為難之際,手上的葯碗已被楚天闊接過去。

「不許胡說。告訴錢管家請他通知傅老夫人,要她別來了,晚一點我會派人送傅大少奶奶回去。」他臉上維持一貫的溫文笑容。

「為什麼?這會兒天都亮了,她也已經醒了。」蓮兒又悄悄退了一步。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你忍心讓老夫人獨自踏雪而來?」

「我的意思是讓她自己回去。」蓮兒不依的說。

「同樣的道理,你忍心見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又虛弱地倒在路上嗎?既然救了她,何不好人做到底?」

「我……公子,你太好心了!」蓮兒跺腳道。即便肚裡有一堆抱不平的話想說,但一對上好心腸的主子,再多說一句只怕會顯得自己很壞心。「公子,那我先下去了。」她輕聲細語地向主子告退,臨走前又瞪了床上的女人一眼。

丫鬟對自己的敵意,溫碧蘿沒特別感覺,此刻她猶如身墜五里霧中,不知身在何處,完全弄不清楚眼前這人是何方神聖。

方才她的視線在主僕兩人間流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嗯,這對主僕間有曖昧?就算有,那關她什麼事?反正她也沒興趣打探八卦,而且覺得不對勁的也不是這檔事。那到底是……

定睛看著自己眼前正細心將葯吹涼的男人,她終於發現不對勁之處——他們的穿著!

他穿古裝,他的丫鬟也是,連這個房間也古色古香……除了一扇玻璃窗外,其餘傢具都散發古董味,她不記得自己有接演古裝劇——不,她本來就不是演員啊!

「傅大少奶奶,先把這葯喝了。」他微笑將葯遞給她。

她蹙眉皺鼻,「我不喝,我說過我討厭藥味。」

「大夫說了,你若能醒來,那肯定是傅老爺和傅大少爺在天之靈保佑……」

這席話,更讓她摸不著頭緒了,他和他的丫鬟左一句「傅大少奶奶」、右一句「傅大少奶奶」,現在又蹦出傅老爺和傅大少爺……可她不認識什麼老爺、少爺的,黑心肝的人倒是認識一枚——

思緒漸漸運轉,她想起芝加哥的聖誕Party、不知情成為小三的凱瑟琳,以及之後她被撞死了。

她正想追救護車見自己最後一面,然後她的魂魄被天空中的大黑洞吸走,莫名飛到一處樹林里……

再度瞥向他的穿著,她倏地想起那個也穿古裝卻趴倒在樹林里的「她」。

「她呢?」

「誰?」

「有一個女的,她倒在樹林里,穿著素色的古裝服,還有她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她情急的問。

他愣了下,旋即又漾開溫文笑容。

「我是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幹麼笑?」人命關天呀!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到底有沒有救她?」有救沒救說一聲嘛,不要只光笑。

「我想,應該是有。」他不疾不徐的說。

「救活了嗎?她人呢?」她再問。

「是救活了,而且……人就在眼前。」

她環顧四周,房裡只有他和她,但她「眼前」只有他,未見那位小姐。「她在哪裡?」她板著臉,懷疑他在唬弄她。

楚天閑扯出一抹淡笑,修長食指指向她。「不就是你?」

「我說的不是我,我指的是長得跟我很像的那位,她和你們一樣穿著古……古……啊!」溫碧蘿低頭瞧見自己身上穿的古裝,忍不住驚呼一聲,再瞠目細看,這一身素色衣服不就是那位「長得跟她很像的小姐」身上穿的那套?

人家的衣服怎會在她身上?不,應該是說,她的靈魂怎會跑走人家的身體里了,那她不就是……借屍還魂?

她驚詫的抬眼和他對望,他還是端著一副溫文儒雅的笑容。

「我想,你還是把葯吃了。」

她吶吶道:「對,我想我是該吃藥了。」喝了這碗葯,看看自己能否清醒些,也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反正她已死過一次了,這股在她記憶中和死亡劃上等號的藥草味又有何懼?

她,回不去了!

坐在一間看得出來曾經氣派十足、現在卻顯老舊的大廳,溫碧蘿覺得自己彷彿還身在夢境中。

若她沒料錯,她真的是借屍還魂了,而且還是千里迢迢……不,萬里……呃,可能是幾千幾萬里,總之,她是穿越回古代了!

在古代的梅樹林里,她遇到和自己面貌長得極相似的茅芸香,據茅芸香的婆婆所言,為了家計,她這個傅大少奶奶每天都會到梅樹林摘采梅枝變賣,即使下雪天也不例外。婆婆勸她別去,但她堅持,沒想到昏倒在樹林里,還好楚公子路過救了她,否則萬一她有個意外,教婆婆孤苦一人如何活得下去……

聽完她不敢說出實情,因為這位年事已高的婆婆的好媳婦可能真的出了意外,不然她如何能頂替對方,讓這一魂一屍結合且重新復活?

既然大夫診斷她是失溫太久傷了腦子,所以才會有些事記不得,她乾脆順水推舟當起失憶的茅芸香,別砸了大夫的招牌。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當一縷幽魂也可能會被「前輩」欺負,萬一不小心晃到正在做法事的場子,還會莫名其妙被收走……唉,至少在古代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且老公死了,這太贊了,她溫碧蘿目前最不缺的就是老公,所以沖著茅芸香是小寡婦這點,她決定欣然頂下對方往後的人生。

「芸香,外頭冷,你怎麼不在房裡歇著?你的病還沒完全好……」穿著一身藏青色衣袍的傅老夫人,眉頭深鎖,一臉擔心樣。

老夫人擔憂的神情,令溫碧蘿心生不忍,瞧瞧,雖然茅芸香死了丈夫,但人家的婆婆待她多好,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不像她二十一世紀的「前婆婆」,見面一開口就是要錢,要是能搭火箭穿越來古代,她一定替前婆婆買票,來這裡上一堂「好婆婆課程」。

「娘,我身體很健康,只不過有些事一時還想不起來……你別擔心,我會好的。」她露出笑容想讓婆婆安心,卻招來反效果,見到她的笑,傅老夫人反倒嘆了口氣。

「唉,都怪我,你出門前已飄起小雪,即使你說會快去快回,那時我也該極力阻止你去梅樹林的。」

見老夫人嘆聲連連,溫碧蘿心頭也跟著一喟,她是該極力勸阻媳婦出門沒錯,她不知道因為自己一時猶豫,遺憾已造成。

當然,這事不能全怪傅老夫人,也不能怪茅芸香,一切都是命。

窮人家為了生計拼死拼活工作的心情她最懂,茅芸香不過就是為了多掙幾毛錢才會冒著細雪出門,哪知風雪無情,飄零細雪不久轉為紛飛大雪,奪走她的生命。

溫碧蘿起身扶婆婆坐下,安撫她道:「娘,沒事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既然老天爺派她來修補這個遺憾,那她會盡全力將它補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傅老夫人抬眼端詳她,又是一嘆,忽地苦笑,「大夫說你傷了腦子,可你的話卻變多了,整個人看起來雖然還虛弱,但感覺……很不一樣。」

「不一樣?」溫碧蘿顰眉,別說她和茅芸香長得一模一樣,她此刻住的這副軀體也是茅芸香的,怎會有哪裡不同?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你平安就好。」

「噢,是啊,平安就好。」好是好,可為何婆婆的眉頭總是緊鎖著,像有重重心事。「娘,您是不是有心事?」

她已頂替了茅芸香的人生,就要替茅芸香好好過日子,首要的自然是照顧好她的家人。

「芸香,我們又欠了楚公子一次人情……唉,你說,這人情要怎麼還?」

原來婆婆擔心的是這個?「娘,楚公子他又沒說要我們還他人情,大不了我努力工作,先把葯錢還他。」

古代人也真是的,這一丁點人情,受惠者就看得比什麼都重,有恩報恩,受人之恩是該記在心頭,但也別搞得自己壓力這麼大,等有能力時再回報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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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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