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倪曉綠始終鼓不起勇氣進入百墓林，她騎着黑凜在入口處打轉，內心掙紮起來。
都到了這裏，她卻猶豫，這全是因為她的心再度因白魄星動搖的關係。
她喬裝打扮，特意避開村民，連夜趕路，甚至乾糧都準備齊全，但就是無法踏進百墓林一步。
她不是擔心迷路、不是擔心走不出白谷，而是擔心這一走就真的無法再見到白魄星了！
這時，她才深刻了解到自己即將面對的處境，她必須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倪曉綠沮喪地找了塊岩石坐下，黑凜在一旁低頭吃草，優閑模樣與她正好相反。
"唉！你真好，一點都不用煩惱，而我卻在這舉棋不定，下不了決心！"她望着黑凜抱怨道。
天氣開始轉涼，秋意越來越濃，倪曉綠稍微拉了拉身上的斗篷。
她明白再造樣拖下去不是辦法，城裏或許已經發現她不見，正亂成一團吧！白魄星一定會追過來，而她一定要做選擇。
倪曉綠深深吐了一口氣，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拍拍黑凜的頭，忽地靈機一動。
"黑凜，不如就請你為我帶路吧！常聽人說動物的直覺很靈，就請你多幫忙啰！"說完，她輕盈地躍上馬背，調整好姿勢，輕輕一喝，黑凜轉身朝百墓林入口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忽地現身，衝到她面前，驚嚇到黑凜。
倪曉綠制止受到驚嚇的黑凜，望向來者。
是一名男子，似乎有三十來歲，瞧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一雙深黑的微凸眼睛好似數來天不曾合眼，最後她注意到他手中握著大刀，於是心中暗叫聲糟糕。
"下來！把馬和身上吃的東西統統留下來！"他的聲音沙啞，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誰？"倪曉綠提高警覺。
男子斥喝，"少啰唆！再不下馬我就殺了你！"他手中大刀揮了揮。
倪曉綠與他對峙一會兒后，下了馬，她取下馬背上的乾糧丟給他，"拿去吃吧！"瞧他快支持不下去的模樣，居然還敢持刀半路搶劫，真是沒救了。
男子接住食物，愣了一下，隨即蹲下身子，粗魯地撕開布包，像餓死鬼一樣抓起東西往嘴裏塞。
倪曉綠被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樣嚇到，她正不解男子身分時，突然望了一下森林，恍然道："你該不會就是那名入侵者吧？"
男子嚇到，跳起身，用大刀指着她，"你......也是來抓我的人嗎？"她忙道："不是！我不是來抓你的，我是打算進去百墓林到外面！"男子驚愕，瞠大眼，"你也是外面的人？"
"是啊！我跟你一樣都是不小心闖進白谷的，不過我現在準備出去了。"
男子像聽見笑話，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憑你？一個女人跟一匹馬，想走出百墓林，哈哈哈......別笑死人了！你根本不知道這個林子有多可怕，天呀！我還以為我會死在裏頭......嗚......"他停止笑聲，跪倒在地，全身顫抖地捂著臉哭出來。
倪曉綠心生恐懼，"你究竟在裏面待多久了？"
男子沒抬頭，語無輪次起來，"不知道......不知道......只覺得好久......久得快瘋了......好不容易才回到這......怕得不敢再進去......回不去了......永遠回不去......我會死在這裏......這裏的人會殺了我......因為我是入侵者......我不要死......不要......"
倪曉綠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百墓林真是死亡之林嗎？她膽怯了！望着黑凜，她遲疑起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對他產生同情。
男子搖著頭，"不知道......不知道......早知道就不接這工作......錢再多也出不去......出不去......"
倪曉綠聽出他的話，胸口一緊。原來他真是外頭派來的姦細。
她望着他，雖然覺得他可憐，但也幫不上忙。
這時，男子停止哭泣與哀怨，猛地抬起頭，用可怕的眼瞪她，"你為什麼沒被殺死？為什麼你還能活得好好的？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到底是誰？難道你也是朝廷派來的嗎？"
倪曉綠這時候終於明白，眼前這男子已經陷入瘋狂狀態，她退了幾步。
"我不是外面派進來，我只是不小心跌進白川，被這裏的人救起來而已！"
"什麼？！你從白川進來白谷？胡說！沒人掉進白川能活下來！快說！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活命？快說！"男子像找到生命出路，眸子凸得更可怕，一步步朝她逼近。
倪曉綠忙退步，"你不要靠近我......不要過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活下來，根本不知道什麼辦法......"她全身緊繃起來，甚至能感覺到呼吸不順，胸口悶痛。
她不能被他碰到，否則一定會昏過去，瞧他已經精神錯亂模樣，她擔心起來。
男子誤會她想逃，更加逼近，"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對吧？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倪曉綠拚命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別再靠近我！"
男子將刀一橫，"我要你帶我去白川，一定有方法可以從那出去，既然你能活下來，就一定有方法......"說完，他撲上前。
她尖叫地轉身想逃，男子卻一把抓住她手腕。
"啊--不要！放開我！放開我！"可怕的戰慄傳遍全身，身上血液像快要凍結，昏眩與嘔吐同時攀升，令她捂住口。
"按靜！否則我殺了你！"男子氣憤地大喝，將她身子用力一扯。
倪曉綠跌落，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過去。
男子無法置信，正打算用腳踢醒她時，一道疾風乍現。
男子一回神，一道箭矢筆直地射進他胸口，他雙眸瞪得好大，無法響應這一切時，身子已朝後倒地，斷了氣。
白魄星坐在馬上，姿勢還停留在射出箭矢的狀態，他臉上的憤怒似乎全來自倪曉綠昏過去的瞬間。
好不容易才壓抑住怒意，恢復理智，他翻身下馬，箭步來到倪曉綠身邊。
"綠兒！綠兒！"他抱着她，不斷呼喚。
她動也不動，令他的世界像要崩裂，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綠兒，醒醒！綠兒......"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男子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讓她變成這樣。
白魄星抱起她，改騎黑凜，朝城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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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帶回倪曉綠，但劉布方卻不在，這讓大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劉大嬸試過許多方法，卻仍然叫不醒她。
白魄星守在倪曉綠身邊，片刻不離，他命人立刻將劉布方找回來。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她，無法承受失去她的事實。
"綠兒！綠兒......你到底怎麼了？快醒醒啊！"他握住她的手，痛苦地道。
倪曉綠昏迷不醒一事立刻傳遍整個城堡，連外頭的村民都知道。
"夫人病了！怎麼辦？"
"夫人是白川神的女兒，咱們快點到白川去祈禱吧！"
"嗯！拜託白川神別帶走夫人，咱們白谷需要她！"
就這樣，大夥兒有一句沒一句地將話傳開來，許多人開始朝白川而去。
白魄星握著倪曉綠的手，一顆心擔憂不已。
王少邪與李君麒兩人守在房外，來回踱步。
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倪曉綠遲遲醒不過來這點令他們十分擔心。
他們第一次看見失控的大哥，可見大哥對倪曉綠的愛已經如此之深。倘若倪曉綠無法清醒，那將會是一件多麼可怕之事啊！
正當城裏一片愁雲慘霧，城外白川聚集村民，城裏城外都為倪曉綠祈禱時，劉布方終於回到城堡。
劉大嬸拉着他，急忙衝到房裏間，王少邪與李君麒兩人也跟着進入。
白魄星像見到救星，抓住劉布方的肩，"劉大夫！請快救救綠兒！"
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喊著相同話，劉布方明白地點頭，來到倪曉綠的床邊。
他先是為她把脈，接着眉頭突然一皺，令在場所有人臉色一變。
劉布方無視大家，開始檢查倪曉綠的臉，然後是手臂。
他檢查的方式很奇怪，不像一般替人看診的模式，這讓大家莫名其妙起來。
片刻，劉布方呵呵地笑出來。
"劉大夫，怎麼了嗎？綠兒究竟怎麼了？"白魄星急切地問道。
劉布方看着大家笑道："只是老毛病犯了！不打緊！"
"老毛病？什麼老毛病？"
"倪姑娘是不是碰到男人了？"
大夥兒不明白劉布方的話，卻一致將視線移向白魄星。
"這跟她沒清醒有什麼關係嗎？"他沒理會大家的視線，向劉布方問道。
劉布方解釋道："倪姑娘體質特殊，天生對男人有恐懼症，她只要被男人一碰到就會發病，若驚嚇過度就會昏過去，所以不礙事，只要睡一晚就沒事了！"
"什麼？！"大夥兒聽見這真相，全驚訝喊道。
劉布方可以理解地笑道："剛發現時，老夫也很驚訝，以前我只聽過，還沒親眼見過。其實老夫救了倪姑娘那天，她有稍微睜開眼，不過一見到老夫就昏了過去，老夫從她身上的癥狀看出來，當時還吃驚不已。"
"死老頭！那你怎麼沒告訴我，害我們在這擔心老半天！"劉大嬸開罵。
"老婆子，這不能怪我，是你急着把她藏起來，我根本來不及說。之後，我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也忘了嘛！"劉布方懺悔道。
大夥兒像鬆了口氣，忍不住笑出來。原來如此！真是嚇死人了！
這時，王少邪像發現什麼，"怪不得那天在大廳，倪姑娘會突然昏過去！還有，她每次和咱們說話，總是離得好遠，我還當自己有什麼怪味道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李君麒也有同感的點頭。只是，有一點令人不解，為什麼大哥例外呢？
接收到大家好奇的目光，白魄星反瞪回去，冷冷道："誰敢開口就試看看！"
大家忙收回目光。
"既然沒事，那咱們就離開了吧！"劉大嬸開口提醒。
大夥兒識趣地忙附和，一下子就全離開。
房間剩下白魄星與倪曉綠，他來到床邊，看着她。知道她平安無事，讓他寬了心。
不消片刻，他無法剋制地笑出來。
"沒想到這小妮子居然有這特殊體質，不過......"他的手碰上她的臉，嘴角充滿優越感與驚喜，"看來你註定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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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可怕的臉再度浮現，倪曉綠猛地睜開眼，她深吸口氣，心跳好快。
她眨眨眼試着冷靜下來，直到她發現熟悉場景時才坐起身子。
她怎麼會在這？她不是在百墓林入口嗎？那男子呢？
她的記憶有點模糊，因為被那男子抓住，令她驚嚇過度，再加上那男子好像變得不正常，讓她的恐懼倍增。
她敲了敲腦袋，想快點將那可怕男子忘掉。
"你醒啦！睡得還好嗎？"
白魄星的調侃聲傳來，她吃驚地抬起頭，只見他坐在桌前輕啜著酒，桌上放着許多食物。
她注意到窗外已經一片黑，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被帶回城堡的事實，這讓她有點不知如何面對他。
相信他一定很生氣吧！倪曉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以對。
白魄星放下酒杯，淡然道："肚子餓了吧！快過來吃。"
他的反應讓她有點訝異，她看着他，直到他斜睨的眼神再度暗示她。
她帶着迷惑下床，稍微整理一下衣服，來到桌前，小心地坐下。
"喝點酒暖身吧！"他拿起酒瓶。
她睜著杏眼看他為自己倒酒，這讓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他怎麼了？不但不生氣，還那麼關心她......
倪曉綠顫着手拿起酒杯，輕輕喝下一口，溫暖的液體滑進喉嚨，讓她的身子舒服許多，緊張的心情也平靜下來。
異樣的氣氛讓她大大放鬆，於是她開始用膳。
白魄星沒有開口，靜靜地在一旁看着她，偶爾倒點酒到喝空的杯子裏。
倪曉綠髮現自己果真是餓了，桌上飯菜很快被她一掃而空。當她放下筷子時，瞼上凈是滿足。
白魄星輕輕一笑，將她的酒杯倒滿，她接過，開心地喝下。
"你為什麼都不問我？"她忍不住開口。
"問什麼？"
"問我為什麼要離開？"
"你希望我問？"
"我......"他真的好奇怪，讓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你到底怎麼一回事？這樣子一點都不像你！"她受不了地道。
聞言，白魄星挑眉，接着大笑起來。
她感覺好詭異，連手指都有點發顫，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她好像掉進了什麼陷阱一樣。
白魄星看着她，停止笑聲，手忽地一伸，扣住她下顎，眼裏湧現冷意。
"我的行為讓你害怕了嗎？"
"啊！你......"她訝異。果然......這才是他的本性。
白魄星沒有太用力，只是稍微暗示她乖乖聽話離開椅子，嘴角的笑依然冷酷。
倪曉綠無力還擊，只能順從，直到被他甩上床才起怒火。
"這樣戲弄我很有趣嗎？"她罵道。
他來到她面前，邪惡笑意乍現，"我總不能讓你空着肚子接受懲罰吧！"
什麼？！懲罰！她杏眼圓睜，怔怔地望着他，"你想對我用刑嗎？只因為我想念親人，想離開白谷回到親人身邊這樣的理由嗎？"
"我警告過你，你是我的人，沒有我的命令哪都不許去！結果呢？你不但私自離開城堡，甚至還偷了黑凜，這樣還敢要我放過你嗎？"他厲聲道。
倪曉綠忍着淚，緊握雙拳，吼道："你少自以為是了！我又沒嫁給你，憑什麼說我是你的人！我偷了黑凜是我不對，但是要上哪是我的自由，況且我也不是白谷的人！"
他上前，輕易地扣住她雙腕，將它們分開，並壓倒她身子，深邃之眸緊緊瞅住她杏眼，冷冷道："口氣不小嘛！你這女人，可真有膽量挑戰我的怒意！"
兩人距離好近，讓她渾身不對勁起來，接着是他的眼神，冷酷之中好似帶着一抹淡淡的情意，瞧得她思緒有點紊亂。
白魄星沒漏掉她任何一個表情，內心更加興奮不已。
其實他早就不在乎她逃走一事，因為他已經證明她的清白。
她與那些想對白谷不利之人完全不一樣，她只是一名誤闖白谷的普通女子。此刻想來，莫非這是上天特意的安排。
過去的他，因為母親的背叛而無法信任外來者，無論對方是好是壞，他從不手下留情地處死對方。這樣的殘忍方式其實是不公平的，他不應該因為當年那名男子的行為和母親的背叛而對人失去信任。
白谷不可能永遠不被外人發現，也不可能永遠如此和平，總有一天或許連百墓林都會成為過去，就如同他的恨也正慢慢地消失當中。
白魄星在倪曉綠昏睡期間想了許多，第一次如此冷靜地看待未來。
他明白她想念親人的心情，因為白谷終究不是她的家，他卻不想放開她。
他究竟該如何做？放了她？還是將她強留在身邊呢？
如此矛盾心情不斷衝擊他的心，白魄星望着她，心中掙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