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感覺很奇怪，不太好，但又還好，沒我想得那麼震驚，但也沒我想得那麼冷靜，沒把他當一回事，但也沒辦法裝作沒那回事。」

「他居然沒認出你？」元薇似乎很不能接受這點，「太過分了。」

心心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樣才好啊，反正又不是什麼值得敘舊的人。」

天妮也同意，「如果他想起來我是誰，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打招呼、不打招呼，都尷尬。」

又不是分得心平氣和，有什麼好相認？

心心問：「他看起來怎麼樣？」

「還是那樣。」

心心跟元薇哦的一聲，懂了——痞子。

「不過今天穿了西裝。」

兩人又是哦的一聲，穿了西裝的痞子。

「然後，他結婚了。」天妮比了比無名指的位置說，「雖然不是什麼超級大方鑽，但確定是婚戒沒錯。」

看到天妮臉上有那麼一絲悵然，看著他們交往、看著他們分手的心心安慰道：「但你有勤勤啊，『全世界我最愛媽咪了』，根本是幼兒界的典範，追你的人又沒有斷過，只要你想要，隨時可以結婚，但，這麼可愛的兒子可不是隨時可以有的，你才是人生贏家，好嗎？勤勤優秀貼心，連我都想要一個了。」

天妮馬上露出笑容，「勤勤真的很可愛。」

見她總算恢復一些元氣，兩個好友連忙點頭，表示全力贊同。

「勤勤」這兩個字就像仙女棒一樣，只要點一下，天妮就什麼煩惱都忘了，只會笑。

果然接下來，天妮就把蘇正東的事情拋到腦後，開始說起勤勤昨天跟她說了安親班的事情，心情明顯轉晴，艷陽高照。

稍晚，孫霽來接元薇回家，心心先行回房休息，沒多久勤勤同學的家長也把孩子送回來。

幫兒子洗澡時，看兒子一臉開心的說著慶生會的情形，天妮瞬間把白天的事情忘了，等洗完澡，兒子從包包掏出餅乾給她——因為阿姨做的餅乾很好吃，所以跟阿姨多要了一份帶回來給媽媽。

天妮拿著餅乾幾乎要噴淚。

玩了一晚，勤勤一下就睡著了，摸著兒子的頭，她心想，沒錯，結婚算什麼，我有兒子，我，才是人生贏家。

人生贏家這幾日睡得不太好。

左思右想，都覺得是那日遇見蘇正東的關係。

平心而論，她是真的對他沒有感覺了，想起來既不心跳也不傷心，但就是無法阻止回憶倒流，每天起床睡覺，看到一個幼兒版的蘇正東在自己腳邊繞來繞去，真是……唉。

「別唉了，你這兩天唉得我好難過。」

聞言，天妮一驚，倏地拉回心神。

可妃對她點點頭，「是的，你唉出來了。」

天妮一下不好意思起來，工作場所最怕私人情緒，高興的還好，不高興的真的會讓身邊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會注意。」

「你之前零業績的時候都沒這樣，怎麼前幾天恢復后反而悶悶不樂？」

她知道可妃是關心她，但又不能說實話，只好找了個借口，「我每天看白金玫瑰的裝潢逐漸成形，內心都有點壓力。」

「哎呦，你想太多了。」可妃笑出來，「白金玫瑰那什麼價錢，跟我們的客層不重迭，雖然說門面有差，氣勢也有差，但我不認為業績會被影響到多少，就像千元牛排旁邊開了一間葵海，不同啦。」

天妮頓時中了一箭。

葵海是她生日時蘇正東帶她去的地方，她來往過的人里，只有他能進出那種會員制的餐廳，這麼多年來，她都沒再聽過葵海這兩個字，沒想到……唉，膝蓋痛。

心理果然會影響生理，天妮於是彎腰輕揉了自己的膝蓋，心想，別痛啊。

有客人進來了。

皮鞋聲，接著是玉芳跟美卿齊聲的歡迎光臨。

雖然不是自己的客人，但是星光鑽飾的形象還是要顧的，於是天妮趕緊站直身體，雙手輕輕交迭在身前，啟動工作模式，嘴角輕輕的微笑，但很快的，她就笑不出來了。

是蘇正東。

男人沒有理會明顯預備接待他的玉芳跟美卿，反而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過來。

天妮在心中吼著，離我遠點。

但是，上天顯然沒接受到她的心意，因為蘇正東不但沒有離她遠點，反而在幾秒內就在她面前站定。

天妮微笑著，腦海卻想，怎麼會這樣？

他今天這架勢明顯是來找她的，莫非，他那天回家后想了想，覺得此女面熟，開始腦內追追追，今天終於給他想出來了，於是過來上演「原來是你」的戲碼？

應該不會，沒人會這麼無聊，何況他都已經結婚，還跑來跟前女友相認也太白目，能跟蘇家結為親家，女方的家世必然也不簡單，他要真這樣，岳父岳母還不馬上找他吃飯？

怎麼想都沒道理，那他來這裡幹麼？

覺得她那天介紹的領帶夾真的好用，所以再來買一個？還是他有成套癖，這次是來買袖扣的？

天妮雖然面帶微笑，但腦海已經是一團毛線，直到可妃擠了擠她的手臂，才回過神來，「您好。」

男人從口袋拿出一張紙放至展示柜上，推向她，「你看一下。」

天妮為表慎重，用雙手拿起，稍微看了一下便知道是客制訂單。

看來他對那天的領帶夾很滿意，希望他們聯絡設計師，再設計出類似的商品，含領帶夾、袖扣，以及長短各一的西裝別針。

天妮放心了。

他並沒有認出她，今天會來找她，大概只是因為前幾日是她接待的關係。

當初趕著上班，她沒等新的名牌做好，直接拿了心心堂姊的來戴，一用四年，櫃長看她沒有抱怨，也就沒提起要幫她做新的，於是大家都知道她叫汪天妮，但她的名牌上卻是「李芸芸」。

「報價要先問過總公司才能給您回復，方便留下您的聯絡方式嗎？」

男人掏出名片，「我趕時間，可以的話，越快越好，如果今天沒回復，我就找別人做了。」

「是。」天妮拿起名片，假意的念了一下那個她早就知道的名字，「請問蘇先生，什麼時候方便聯絡？」

「晚上十點以前都可以。」

天妮拿筆在名片後面做了註記，「我會請總公司在今天以前回復正確的報價給您……」

「我英文不好，由你聯絡我。」

「呃……好。」英文不好？那個當初在她面前演ABC問路問半天的人是誰啊？但她又不能揭穿他，英文不好就英文不好吧！「那請問一下，蘇先生預計要訂幾套？」

「十七。」

十七？什麼詭異的數字啊。

「那我知道了，再跟您確認一下，您希望商品是類似琉璃院的風格，需要領帶夾、袖扣、長短別針，一套四樣，共十七套，在總公司報價后，由我跟您確認，對嗎？」

男人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天妮連忙拿著單子去找櫃長，櫃長接過一看，馬上開心了，立刻到後面的小辦公間打電話順便傳真。

客制的東西本來就貴，加上一套四件，如果他對價格可以接受，那她真的又要飛起來了。

雖然說他掏出名片的時候，那結婚戒指有些閃，但沒關係，骨氣不能當飯吃，業績才行。

天妮打開手機，看了兒子的笑臉，給自己打氣。

加油，汪天妮，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好的！有可愛的兒子、有合適的工作，結婚不代表什麼，你才是人生贏家！

蘇正東在辦公室里走過來又走過去、走過來又走過去，明顯不耐。

蘇海文喔的一聲，「你不要再走了，我頭好暈。」

「依照正常情況，她應該現在就要打電話給我了。」

「哪有什麼正常狀況啊，我們又不做珠寶，怎麼知道人家的流程跟時間，說不定設計師現在人在南非旅行，電話不通呢。」

「商業設計師就算要去通訊不方便的地方旅行，也一定會有固定的聯絡方式，何況這設計這麼利落，一看就知道是熱愛現代生活的人設計出來的。」

「你什麼時候改念心理學了？」蘇海文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你要我揍你嗎？」

蘇海文笑笑，「禁止暴力。」

「你快點回家。」

「那怎麼行，我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看到傳聞中的汪天妮本人，百聞不如一見，我絕對不要在這種時候回家。」

「普通人一個，沒什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