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個性，我根本不敢指望你能幫我什麼忙。」

「那你幹什麼要告訴我？」她氣呼呼地質問。「那天應該讓你躺在路邊，不要管你的死活才對。」

「你捨不得的。」他故意取笑她。

「你……」

「別生氣，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你比我厲害比我能幹，需要聽我的意見？」她不願蹚進這種渾水裡，可是事關人命，萬一他要是真的被做掉，她一定會愧疚到死的。

「當然，旁觀者清。」就算她表現得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但他還是很喜歡為難她。

「那到底是誰會想要你的性命？」

「看來我和唐子愛的事應該是走露風聲了。」

「不是我！我沒有！」她緊張到差點弄翻茶几上的水杯。

「我諒你也沒那個膽。」

熟悉楊欣恬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懷疑過她。

她守分際，進退得宜，卻顯得太過小心翼翼，一點都不像是新時代小女生，只有她偶爾顯現出的燦爛笑容，才有青春氣息。

「你不要懷疑我就好，萬副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雖然她跟萬家達沒什麼接觸，可是那個男人看上去就是飽讀詩書的斯文人。

「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壞人的臉上會寫上壞人兩個字嗎？」尹東辰微斥，心裡竟然不爽她讚美他的對手，萬家達若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絕對不可能高過他的成就。

「不管這個壞人是誰，總之你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跟唐經理私底下再見面，敵人在暗你在明，連警方都抓不到那個肇事者，你要是真的被他們捉去蓋布袋，會被他們打死的，那些壞人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要是再來一次車禍，我……」往事歷歷在目，楊欣恬嚇到語無倫次、雙手揮舞，話越說越快、越說越急促，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說了什麼。

「噓……」尹東辰抓住楊欣恬揮動的雙手，輕柔地喊著她的名：「小恬，小恬。」她被嚇到了，那種驚慌不是可以演得出來的。

「那個車禍差點就要了你的命，我親眼看見那個撞擊的力道，你被撞得高高的又摔得重重的，萬一他們再來撞你一次，萬一你要是死了，你外公、外婆該么辦？我又該怎麼辦？」她的眼眶紅了、鼻頭酸了。

看著她的慌亂無措，尹東辰沒有多餘的想法，反射性地將她摟抱在懷裡，輕輕拍撫她的背。「小恬，我在這裡，我沒事的，你別自己嚇自己，我不會有事的。」

後來尹東辰剖析自己的想法。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裡跟唐子愛所做的事情，正好被楊欣恬給撞見－－

那股難堪、窘困，就像作賊被活逮到一般，讓他心裡莫名憤怒；以他的謹慎不該出這種差池，於是故意將她卷進他和唐子愛的事件里，讓她也變成這件事的一分子，好像這麼做之後他的難堪就可以稍稍化解。

可是此時此刻，看到她為他擔心受怕的模樣，他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故意。

被尹東辰猛然抱在懷裡，楊欣恬這才停止那股不停湧上的懼意。

厚實的掌心輕柔地拍撫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像是孩提時母親哄她睡覺時的溫柔，又像於哥寵她時的體貼，可是她卻在其中驚覺到不一樣的情愫。

她掌心成拳，抵在他的胸口上、她的心口上，隔著單薄的T恤，她可以感受到他心跳的力道，鼻間甚至聞到那股屬於男性的汗水味混合著沐浴乳的乳香味。

她這才猛然驚覺自己正被尹東辰緊緊擁抱著。「你……」明知他是因為她一時慌亂才抱著她，她的小臉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你先放開我。」

尹東辰錯愕於自己逾矩的動作卻完全不想放手，那柔軟的身軀仍微微顫抖，他反手纏繞在她的腰上，加深手上的力道。

「我不該讓你知道這件事的。」

她不敢亂動，連呼吸都顯得謹慎，他的動作有效地安撫她原本的不安，卻喚起她另一種不安。

此刻的不安是關於男與女，這樣的擁抱會不會太親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在他的懷抱里？

只是，她的意念一閃，她這時在害羞個什麼勁？她可是在替他擔心受怕，他只是在安撫她過於激動的情緒，為了排除這種異樣的情緒，她脫口說出從來不曾說出口的話。

「我親眼看見你被車子撞飛起來，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倒在我面前，你知道那種震撼有多強大嗎？我都懷疑我那時是怎麼撐過來的。」

楊欣恬常常回想，以她膽小的程度，在醫院面對那樣無措的狀況，她居然還可以堅強的張羅所有事情，一切都因為眼前的男人，讓她得以發揮連她自己都不知的潛力。

「我知道。」她的情緒是這麼明顯，他怎麼會不清楚。

「你不知道，我當時真的好害怕，怕你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就這麼死在我面前，我等著你做檢查，等著醫生宣布你的傷勢，我那時簡直快瘋了！你不知道那種焦慮和煎熬，我真的好害怕！可是我不能找於哥、不能找唐子愛，更找不到你的家人可以通知，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你懂不懂？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她仰首看著他，語氣已經比先前緩和許多。

「小恬……」尹東辰稍稍放鬆手臂，好看清楚她的表情。「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要是能夠小心一點、謹慎一些，就不會被那輛車子撞上。」

「這種事防不勝防，你幹什麼跟我道歉，又不是你的錯。」在他那深幽的瞳眸注視下，她的語氣越來越輕，眼瞳不自在地轉了幾圈，最後只能避開他那像深海似的眼神，落在他好看的薄唇上。

「這件事起源於我，我當然得道歉，你別太小看我，我絕不會再輕易著了他們的道，也絕不會再讓你經歷這種事。」他的口氣堅決，以安撫她的不安。

從來不覺得她是能夠吸引他情愛的女人，可是軟玉溫香抱在懷裡，一股異樣的情緒竄進他腦子裡，鼓噪著他的四肢百骸。

「好不容易隨著你的康復我才逐漸忘記那個血淋淋的畫面，可是現在又有人揚言要對付你，這到底該怎麼辦？」

「是呀，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他隨著她的話尾喃喃低問。

「要是你身邊有個女朋友，就表示你跟唐經理沒關係，這樣那個壞人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能想到這麼好的計謀，讓她原本畏懼的眼神顯得閃閃發亮。

「我臨時去哪裡找女朋友？」

看著她那櫻桃般的小嘴，不需化學原料的塗抹，就呈現粉色的紅艷，碎碎念著對他的關心，他的心裡揚起陣陣暖意，這些都是金錢買不到的真心情意。

「我呀，我可以假裝是你的女朋友……」她猛然閉上小嘴，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好呀。」他爽快地答應。

「不是啦，我……」

傾身，尹東辰吻上楊欣恬那驚慌的小嘴，不讓她把後續的話說出口。

「唔……」她瞠大眼，驚愕他的動作。

嫌她鼻樑上的眼鏡礙眼，他順手拿下她的眼鏡，沉浸在這片美好的氛圍里。

這個吻輕如羽毛般柔柔擦過她的唇上，尹東辰得用很強的意志力才不讓自己深入，才能離開那微顫的紅唇。

看她小臉脹紅、表情獃滯，雙頰鼓成河豚般，實在可愛極了；這是有親吻的經驗以來，第一個讓他想發笑的吻。

「小恬，呼吸，快呼吸，別憋氣呀。」

聽到指令，她這才大口喘著氣。「你……我……」

尹東辰不是輕薄好色的男人，那他為什麼要吻她？她沒來得及問出口，卻聽見他說：「你會不會打我一巴掌？」在被恐嚇威脅的情況下，居然發展出這樣意外的情意，是他始料未及的。

楊欣恬用力搖搖頭，「我不會打你巴掌，我只想賞我自己一巴掌。」賞她的口不擇言，她得把自己打醒才行。

尹東辰仍笑著，將她的雙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你要是打你自己，我會捨不得的。這真是一個好方法，謝謝你的方法，果真找你商量是對的。」

聽尹東辰這麼說，她怎麼有想哭的衝動？她不該說出這種不經大腦的話，只是話都說出口了，還收得回來嗎？

「在想什麼？」於宏諺用眼角餘光瞥看坐在身旁的楊欣恬。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賓士，單調乏味的景色快速地往後退；從一上車開始，楊欣恬沉默得反常，不像平常的吱吱喳喳，眉頭更是打上好幾個死結。

身邊的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於宏諺只好加重音量又問了一聲：「小恬，你怎麼了？」

楊欣恬這才側首，看著身邊的司機，一臉心虛地說：「沒什麼，在想等下要買什麼回去給我媽吃。」

於宏諺也不戳破，笑看她的心虛。「阿姨最喜歡路口那家肉圓。」

「嗯，你媽媽也喜歡吃，我乾脆多買幾顆，回去分給大家吃。」

昨晚因為尹東辰，讓她徹底失眠了，胸口的鬱悶始終舒展不開來。

這件事是她惹來的，她很想反悔，卻又無法反悔，幸好今天就被於哥給逮了出門，她不用待在那個小小屋裡，想著尹東辰會不會來找她，要她履行女朋友的義務。

女朋友。

這三個字一直纏繞著她，讓她心兒慌亂到不知該怎麼辦。從來沒有過這種情形，她怎麼會因為一個男人而心思大亂？

想到待會就可以見到慈愛的母親，煩悶的心情倏地輕鬆許多，心情一放鬆，在最後的路程，她才閉上眼楮，緩緩陷入睡夢之中。

車子來到肉圓店時，於宏諺看著沉入睡鄉的女人，只好自己下車買肉圓；直到車子回到家門口，他才側轉身以左手繞過她的胸前，為她解開束在胸前的安全帶。

「小恬，到家了。」於宏諺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楊欣恬睡眼朦朧，沒有發現於宏諺那靠得極近的姿態。

於宏諺輕輕攏著她的髮絲，她這才轉醒，笑看過於親近的男人。「到家了哦？」

於宏諺沒有改變姿勢，還是以一種很貼近的側身姿態。「小恬，我們認識多久了？」

「於哥，幹什麼考我？以為我還沒睡醒嗎？」她揉了揉雙眼，好讓自己清醒些。

於宏諺笑說：「那你睡醒了嗎？」

楊欣恬伸了個懶腰。「昨晚沒睡好，剛剛補了眠，精神好多了，我們認識應該有二十年了。」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好醜，老是不喜歡穿衣服，只穿著一條小內褲就跑來跑去的。」回憶是如此甜美，讓於宏諺的唇角掛起甜甜的微笑。

「唉呦，於哥，我什麼都不記得啦，我那時連幼兒園都還沒上，你幹什麼要記得這麼清楚。」

她推他胸口，示意他隔開一點；於宏諺也沒有再進一步，稍稍坐正身體。

柔柔的日陽灑滿四周，於宏諺看著身邊的女人，一向便給的口才突然像被梗塞住。「我……小恬……我……」

「於哥，你是不是肚子痛？」她看著於哥的有口難言。

於宏諺嘴角抽動，美好的風景似乎被狠狠劈成碎片。「沒有，我沒有肚子痛，我只是有話想要告訴你。」

楊欣恬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卻又噗哧一聲。「哦……我知道了。」語氣里充滿曖昧。

「你知道了？」於宏諺呼吸倏地懸空。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她的眉頭微挑，一臉想要探求秘密的表情。「快說吧，是不是我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