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炎炎盛夏終於過去,時序入秋,氣候逐漸涼爽,不再像之前那樣熱得令人難受。

熙城裏最繁忙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這裏是全城最繁華之處,為方便車馬往來,整條路上鋪着一塊塊平整的青石板。

沿着青石板道路的兩旁都是做生意的店家,其中有家茶樓名叫「客似雲來」,如同它的招牌一樣,生意也非常好。

茶樓二樓角落的一張小桌前,坐着一名眉目如畫的清秀書生,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於樂。

於樂穿着石竹暗紋花樣的淡青色長袍,頭上是當下最風雅的墨色逍遙巾,哪怕是扮成書生,也掩藏不住她天生的古靈精怪,就見那雙黑白分明又靈動的烏瞳轉了圈,紅潤的唇瓣微勾。

於樂正努力的偷聽後頭那桌客人的交談,纖細柔美的手拿着茶杯,神情認真,聽得十分入迷的樣子。

「你們知道嗎?那個以收鬼伏妖聞名天下的玄元門?」

「廢話,誰不知道?上回我花了好大的工夫,千拜託萬拜託,好不容易從青州來探親的親戚那裏要來一張他從玄元門總宮求來的平安符,據說,那還是掌門人的大弟子,將來很可能接下掌門之位的丹雲子親手畫的。」

「哈,那我告訴你,丹雲子來我們熙城了。」

「真的?丹雲子大老遠從青州跑來我們熙城?」

「騙你做什麼?是忠勇侯請來的,你們知道忠勇侯府的後花園有狐大仙吧?」

「我聽說過,說是有狐妖,是嗎?」

「呸呸呸,什麼妖,要叫大仙,不知道不要亂說話。」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知者無罪,狐大仙大人有大量。」

「可是,既然請到丹雲子來了,說不定這回真能收伏狐大仙。」

說到最後一句時,那名客人還壓低了聲音,彷佛怕被狐大仙聽到般。

聽到這裏,於樂不自覺地鼓起臉,一口茶含在嘴裏沒咽下,心想,又是誇獎丹雲子的話。

她大老遠從青州趕來熙城,就是為了追道號丹雲子的左君常而來。

之前,她一下山就直接趕往玄元門總宮,卻沒見到人,掌門大師兄說,左君常受忠勇侯所託,到熙城去了。

所以於樂也跟着來到熙城,還帶着掌門大師兄給她的兩樣法寶──一個代表掌門信物的印監,及一封掌門大師兄寫給大弟子左君常的親筆信函。

這封信里,掌門大師兄對左君常交代,要他務必好好照顧小師叔,凡事要聽小師叔的吩咐。

為了怕左君常顧慮她是師祖的女兒,到時不肯好好與她比試一場,於樂還拜託大師兄在信里絕不能泄漏她的性別及身世。

於樂揚起俏麗的眉,一臉得意。有證明她小師叔身分的掌門信物,以及要左君常都聽她吩咐的掌門親筆信函在手,還怕治不了左君常嗎?

接着,她的思緒轉到剛剛那桌客人的閑談上。原來是有狐妖作祟,難怪忠勇侯請來左君常。聽起來,忠勇侯府里的狐妖本領不差嘛,熙城的百姓這麼害怕得罪那個狐妖?

於樂臉上浮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她想,不曉得她和左君常相比,誰比較厲害?

還有,那狐妖若和他們比,又是誰強誰弱?

阿爹說過她有潛力,可是又說她年紀小怕有危險,一向不准她隨便出手降妖除魔。

但這次阿爹讓她下山,不就是為了讓她磨練嗎?

於樂眯起眸子,不服氣的想,沒有真正較量過,誰強誰弱還不知道呢!

她伸手抓住掌門大師兄給她的印監及信函,臉上揚起燦爛的笑。

雖然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和左君常比試,但她絕不會浪費這麼好的機會。

於樂燦亮的瞳眸轉了轉,一口氣喝光杯里的茶,在桌上留下茶資。

抱着就要去耍弄囂張左君常的愉悅心情,她腳步輕快地離開茶樓,前往忠勇侯府的別園,準備與她的大師侄相認去。

午後清風習習,令人神清氣爽。

在與忠勇侯府後花園相鄰,特別安排給玄元門弟子住宿的侯府別園中,左君常正與執事弟子交談著。

「什麼,掌門的信物?」聽到執事弟子來稟報,說有個書生帶着掌門信物求見,左君常微揚起眉,幽瞳里閃過犀亮的光芒。

他覺得奇怪,師父若有急事,應會火速發密信來或讓師弟們跑一趟,怎會讓一個陌生的書生帶着信物來找他?

左君常又問:「你們確定那真是掌門信物?那書生有沒有說他是來做什麼的?」

「大師兄,真的是掌門信物,就是掌門平時寫字作畫時最愛用的那個印監,那名書生還說,只要大師兄看了信,就知道他是誰了。」執事弟子孟志恭敬地應道。

左君常聽了,心想,這就更怪了,那個印監是師父一直隨身攜帶着的,怎會交給一名書生當信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封,說是只能給大師兄看的信。」孟志邊說邊將信件遞上。

左君常接過信,展開一看,不禁擰起眉來。

這確實是師父的親筆信函,可是裏頭的內容卻教他大吃一驚。

信里說,要他好好照應小師叔,又教他務必聽從小師叔的吩咐,不能讓小師叔不開心。

師父當他是小師叔的奶娘嗎?這不是擺明扔了個燙手山芋來給他?左君常不禁在心裏問了聲,完全不明白師父的用意。

不過,前來的正是那位傳聞中的小師叔,是嗎?左君常眉一揚。

早聽說退隱至今已二十年,連他也從未見過一面的師祖後來收了一名小弟子,據聞,這名小弟子資質頗佳,師祖長年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許多人都說,他這個小師叔是天生奇才,才會被眾人敬為活神仙的師祖破格收為弟子。

天生奇才?左君常眸中迸出一絲詭譎的光亮。

他想,這就有意思了,在師門裏除了師父外,已無人道行比他還高,他也不可能踰矩,挑戰自己的師父,但,要是挑戰小師叔,不算踰矩吧?

在玄元門裏,左君常不僅是下一任天師掌門最可能的繼位者,還是個徹徹底底的術法瘋子,平時他性情穩重,從容大度,處理門裏的事務也睿智果斷,可是只要扯上術法,他就會像變了個人,不但氣勢變得非常凌厲,性格也變得固執而激烈。

現在老天平白送上一位由師祖親自教導,盡得師祖真傳的小師叔來,可以與他練手,教他怎麼不感到萬分期待?

左君常的薄唇揚起一抹笑。

他已迫不及待要會一會這位小師叔了。

忠勇侯府的別園中,待客的書房裏,一身書生打扮的於樂正隔着半啟的窗子,略微出神的望着庭園裏栽種的茂盛花草。

她心裏思索著,不知道左君常會是怎樣的人?

傳聞他足智多謀,行事穩重可靠,為人堅毅正直,可是這些在於樂聽來,只是個相當古板,愛講規矩,又愛耍派頭虛張聲勢的傢伙罷了,哪有什麼了不起?

這時,於樂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陣涼風從屋外吹入,撩起她淡青色的衣擺。

一道帶着和緩笑意的清朗男聲隨着涼風傳來,「原來是小師叔來了,君常有失遠迎,還請師叔見諒。」

聽到與阿爹低沉的聲音明顯不同,屬於年輕男子清朗且又溫醇的嗓音,於樂的心不由得怦跳了下。

她緩緩轉身,見到一名身材修長,氣質閑雅,臉上帶着淺笑的白袍青年正從容地從門外徐步踏入。

那瞬間,於樂覺得好像有道強光刺入雙眼,她蹙起眉頭,心想,這宛如華麗白孔雀的男人是打哪裏來的啊?

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泛著銀光的袍子上隱隱透出典麗的花草紋飾。

他頭上戴着白玉般的道冠,襯著那頭絲緞般的烏髮益發沉亮,腰間系著金黃色的絲絛及翠綠的玉佩,整個人看來光彩耀眼。

看到這兒,於樂心裏不甘極了,心想,阿爹,你確實輸了,這就叫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阿爹總是一身樸素的道袍,和眼前囂張的白孔雀一比,氣勢就削弱了不少。

於樂暗自咬牙思忖,等她回去后,一定要教人替阿爹多做幾套看起來很有活神仙派頭的衣裳,仙袂飄飄誰不會啊!

接下來,她才仔細端詳起對方的長相。瞧了瞧后,她墨瞳微瞠,心中暗暗斥道,囂張白孔雀長得未免也太美了。

「你難道真是孔雀精變的?」於樂不自覺地小聲咕噥著。

和她心裏原來設想的大不相同,她原本認為,左君常大概是個五官平凡,膚色黝黑,沒什麼特色,說不定還很木訥的無趣男人。

可是眼前的男人劍眉星目,飄逸風流,笑起來還透出幾分邪氣。

於樂實在很難接受,這怎麼可能會是傳聞里那個伏厲鬼、除惡妖絕不容情,一身正氣的丹雲子?

世人眼睛都瞎了嗎?正氣?這隻囂張白孔雀渾身上下最好有一絲正氣!

瞬間,於樂有種找傳聞里的那些目擊者來對質的衝動,你們該不是統統被這個妖道迷住了吧?說了一堆完全與本人不符的形容!

聽不清楚於樂說的話,左君常不解地揚眉,但語氣仍帶着笑,問道:「小師叔剛剛說了什麼?能否再說一次?」

於樂沒有回應,只是蹙緊眉頭思索著。

她覺得自己頭頂快冒煙了,玄元門的未來,真的可以交到這隻囂張白孔雀手上嗎?

而且,這男人、這男人真的好刺眼啊……

於樂猛然閉上眼,想平復有些混亂的心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見到左君常后,心頭便不由自主的翻湧著,有點悶悶的,又有點微微刺痛。

這男人真的和她氣場不合!於樂在心裏如此作結,然後睜開眼,以不屑目光飛快掃了左君常一眼。

此時,尚不知情滋味的於樂,全然沒有想到這種胸口悶悶的、微微刺痛的感覺,除了氣場不合這個原因外,還可能是其他更曖昧、更挑動人心的緣由。

意外見到於樂明顯的輕蔑目光,及隱隱帶着敵意的對待,左君常覺得詫異,又有些好笑。

他一進門,就已先把於樂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左君常有些詫異地想,這就是傳聞中盡得師祖真傳的小師叔?

雖然已聽說是書生模樣,可是於樂的樣貌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那清秀的面容、黑白分明的靈動烏瞳,隱隱透出伶俐且難纏的神情,個頭不高,身形纖細,舉止斯文,氣質顯得有些陰柔。

左君常原本對這個小師叔寄予厚望,盡得師祖真傳的傳人,在他想像中就算不是仙風道骨,也該是英姿勃發的少年英雄,怎麼都不該是眼前這種文弱還帶股陰柔之氣的小書生。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落差也太大了吧?

左君常還發現,小師叔從他進來至今,臉上的表情已換過好幾種了。

從震驚、懷疑,到現在這絕絕對對是輕蔑中帶着點挑釁的神情,而且對他的問話還不理不睬,十分盛氣凌人。

察覺於樂不尋常的敵意,左君常反而覺得有點意思,他都還沒嫌棄這個小師叔,這小師叔倒比他還會擺架子,先輕看起他來了!

不過,於樂身上散發出的傲氣及凜然的自信,卻也讓左君常有些欣賞。

雖然小師叔看來文弱陰柔,卻也不能小覷,畢竟是盡得師祖真傳的弟子,是該有幾分本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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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的惹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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