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他卻仍執意握緊了她的手,邊咳邊道:「可是……咳咳……我……咳咳咳咳……」

「別再說了!」惱他的頑固,她又氣又擔心。

她的斥喝和喉中火燒似的疼痛終於讓他閉上了嘴,他靠着床頭,費力專心的慢慢呼吸。

「喝點水。」她再次倒了一杯水給他,溫水入喉,瞬間有些疼痛,他微皺着眉,但下一秒,那疼痛感就好多了,他慢漫的再喝了一口,然後忍不住又再出聲。

「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她怒瞪着他,一瞬間,他以為她會把手中的保溫壺砸到他頭上。

下一秒,她壓下了怒氣,輕輕放下保溫壺,冷著臉說:「我去煮飯。」

語畢,她便僵直的走了出去。

這男人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休息」!

明明他整個人都還很虛弱,明明他喉嚨痛得要死,卻還一直喋喋不休。

少說個幾句是會死嗎?

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可惡!該死的男人!

她咬唇暗咒,偏偏他在生病,她無法不照顧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塞住,結果他看準她的心軟,這幾天他一找到機會就卯起來突襲她,說服她留下來。

每次她好不容易辛苦建設好心防,他卻用簡單幾句話就能輕易摧毀她的防禦工事。

最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是,燒退的第二天,他就又開始工作了,除了不屈不撓的一再對她言語騷擾之外,還能商業電話一通接一通的打。

直到她威脅要拔了他的電話線,他才較為收斂。

神奇的是,這男人明明沒什麼在休息,他的感冒竟然慢慢開始復原了。

讓她無力的,是她竟對這點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她很高興他沒事了,但是在他體力逐漸恢復的同時,他說服的攻勢也變得更加密集。

「老天,我從來不知道你話這麼多!」

「你當然知道,有必要的時候,我可以一直說下去。」

她啞口無言的怒瞪着他,卻曉得他是認真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他想盡一切辦法都會弄到,事實上,他的確曾為了要說服一位番王借他兵馬,在蒙占草原上和對方耗了整整三年。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已經懷孕了?」

「沒有。」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冷著臉看着他說:「我沒有懷孕,我也不會懷孕,我的時間早在詛咒的那天晚上就停止了,歲月不會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受了傷,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痊癒。當然,月事也是,所以我不會懷孕,更沒有辦法生孩子。」

他臉色煞白。

她知道她在傷害他,她原意也是在傷害他,一如他這幾天不斷的言語偷襲,但話出了口,她才發現自己傷得比他更重。

淚欲奪眶,她起身想走,他卻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

「我很抱歉。」他說。

「你很該死。」她說,卻沒有抗拒他的懷抱,只是將臉埋在他懷中,哽咽含淚咒罵:「該死……」

「對不起……」他親吻着她的發,不斷地喃喃重複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你……從來就不是……」

聽着他一再的道歉,她再壓不住心中的委屈,不禁放聲大哭出來。

他抱着她,讓她在自己懷裏哭個痛快。

數千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面對這個詛咒,面對每一次的選擇,面對他的冥頑不靈,面對他的憎恨,面對……這一切……

他擁着她,輕撫着她的背,發誓絕不再讓她一個人。

她蜷縮在他懷中哭了很久很久,哭到雙眼紅腫,哭到聲啞,然後才終於漸漸止息。

天,在不覺中黑了。

他沒有開燈,她也沒有。

一室中,只有窗外附近大樓的燈光隱約透進。

她哭累了,溫順的待在他懷裏,他則輕柔的順着她的長發,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偶爾他因不適而輕咳,她會輕撫他的胸膛,讓他好過些。

他和她都沒有開口,只是安靜的互相依偎著,十指眷戀交纏,聽着對方的心跳,交換著彼此的呼吸,感覺溫暖。

恍惚間,時間彷彿停止移動,世界也好似消失了。

但她和他都知道沒有,世界還是存在,澪也是,詛咒也是。

輕輕地,她吐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心一緊,將她的手拿到唇邊,印上一吻。

她閉上眼,枕在他肩上,啞聲問出藏在心裏的疑問:「為什麼……你要出賣她?為什麼你要把澪交換出去?」

「因為我愚蠢。」他懷抱着她,摩挲着她的手臂,嘎聲自嘲著。「何況,誰不想要力量?那麼強大的力量,可以輕易改變一場戰爭的輸贏,那場戰爭拖太久了,拿—個人換所有人的平安,對當時的我來說,那不是很困難的選擇。」

「的確是不難……」她悲傷的笑了,淚卻再度滑下。

「我很抱歉,」他說。

「我也是。」她說。

第十天了。

早上醒來,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在這裏待了十天。

因為害怕他的高燒會再起,為了方便照顧他,她從他高燒不退的那天起就和他睡在一起。

雖然其實他的感冒已好轉許多,也不再咳得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來,只是被傷到的喉嚨依然沙啞……

她知道自己該回房裏睡了,可是她沒有。

他很識相的沒有多說什麼,也沒乘機對她毛手毛腳。

只是每天醒來,她都會發現自己偎在他懷裏,他會環抱着她,就像他早已習慣她的存在。

他是習慣了。

她也是。

晨光從窗帘縫隙中透進,她凝望着他熟睡的面容,一股極端渴望的疼痛攫住了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也想相信他所說關於澪的一切,相信澪已經原諒她了,相信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好想好想,但在這同時,卻也害怕去相信,怕到頭來,一切都成空。

可是她知道,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他一向擅長打仗、擅長進攻,才十天,她堆砌的心牆就坍塌得完全不成樣,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輸掉。

更糟糕的是,她很渴望輸掉。

「在想什麼?」

她回神,發現他不知何時已醒了,惺忪的黑瞳里,有着彷徨迷惘的她。

「你可不可以……讓我走……」她張嘴,卻說得虛弱。

他嘆了口氣,溫柔的撫着她的臉,啞聲緩緩問:「讓你走,然後呢?你能去哪裏?一個人不斷不斷的換地方過活,一個人孤單的面對這個世界,直到我死了,再轉世,你又會遇上我,這一次你要怎麼做?假裝不認識我?再次逃走?」

「我不一定會遇見你。」

她起身下了床,卻找不到拖鞋,只因腦海里都是他追逼的字句。她瞪着自己的裸足,莫名生氣,然後乾脆想打着赤腳出去,卻聽到他又開口。

「你會,你很清楚你會,不管你人在哪裏,我們都會再相遇。你很清楚,離開只是逃避而已。」

她腳步一停,不甘心的回過身,惱怒的瞪着他說:「也許我可以聽從你先前的建議,在每一次遇見你時,一刀把你宰了,然後繼續過我的太平日子!」

「你做不到的。」他再次嘆氣,坐起身靠在床頭上,瞅着她說:「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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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修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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