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稍微擦乾整理好自己,然後脫掉了濕透的外套,掛在椅把上,又從包包里,拿出一條幹爽的披肩,包裹住自己。

這個女人是個混血兒,她的輪廓很漂亮乾淨,有東方人種的秀氣細緻,但也有西方人種的深邃大眼。她雖然漂亮,但樣貌不中不西,所以之前戴了金色的假髮,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奇怪,現在留着黑髮一樣自然。

當她再次伸手探進包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和一排葯時,他忍不住又看了她腿上那個包包一眼,好奇除了面紙之外,她還在裏面裝了什麼,才會讓它沉重得足以當成武器攻擊;剛剛她差點用這包包,打爆了那傢伙的頭,那個小小的意外插曲,讓他們吃了一驚,不過更吃驚的是她應付的方式,那讓他修正了對她的看法。

可惜,從他這個角度,什麼都看不到,而她已經將包包合了起來。

有個男人從前方入口走了進來,她停下動作,將手裏的葯握在手心裏,一邊看向車窗。

只一秒,他就發現她在和他做同樣的事情。

她假裝看着車外,但實際上,卻是透過車窗注意那個男人,一直等到對方穿過身旁,走到下一個車廂,她才放鬆下來,又掃視了一下車廂里的其他人,確定沒有人在注意她,這才拿了一顆葯,丟進嘴裏,喝水吞了下去。

那是顆止痛藥。

她動作很快,但他視力很好,而且他也常吃那種止痛藥。

他愣了一下,差點忍不住回頭檢查她。

方才那男人確實揍了她一拳,但他以為她還好,他看見她的抵抗,但她是個嬌小的女人,或許她還是被打傷了?

他正想轉頭確定,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身邊的女人瞬間僵住,活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他確定她一定屏住了呼吸,他打着呵欠,睜開雙眼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快速按了幾個字,回覆那通短訊。

她沒有盯着他看,但那明顯的不安,浮散在空氣中。

他也沒有轉頭看她,但他的眼角可以看見,她的小手探進了外套的口袋裏。

只一秒,他就決定要繼續閉眼裝睡。

雖然他是個萬人迷,但無數次的過往經驗告訴他,女人要歇斯底里起來,是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的。

現在不是刺激她的時候,這女人手上有着可怕的武器,在他還沒有搞清楚那管針里的藥劑究竟是什麼之前,他才不想冒險挨上她一針。

所以,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重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再次閉上了眼,只不過這一次,他把臉直接對着她。

為了以防萬一,他這次沒有偷留一條細縫偷看她,但他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一開始,她沒有動,過了好幾秒,他才聽見她悄悄動了一下,披肩和衣服摩擦著,沙沙作響。

希望這表示她已經把手收回來了。

他曉得她的視線仍留在他臉上,他能感覺到她的注視,還有急促但輕微的呼吸拂上臉龐,所以他繼續閉着眼,逐漸放慢呼吸,一次比一次更深沉而規律。

隔壁座位的男人,再次睡著了。

他是個東方人,黑頭髮黃皮膚,但無論是哪種人都沒有意義的,找她麻煩的敵人,擁有豐沛的金錢和權勢,手底下什麼樣的人都有。

她小心的再次觀察他。

男人大約三十歲上下,容貌俊美、皮膚黝黑,身材高大健壯,穿着很休閑,就是普通的T恤牛仔褲,腳上套著一雙微濕的布鞋,左手腕上戴着一支銀色手錶,臉上滲冒出點點胡碴。

他的臉部線條是放鬆的,呼吸緩慢,雙手鬆松的交抱在胸前,長腿自然的伸長分開,看起來像是真的睡著了。

到了車站后,她刻意乾耗著,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到自動售票機買票上車,就是想避免有人跟着她後面上車。

這個穿着T恤牛仔褲,嘴巴微開,腳邊還擱著旅行背包的男人,不可能是那些想逮她的人。

下一秒,他開始打呼。

應該不是。

她偷偷鬆了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她不能事事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這傢伙比她還早上車,也比她早坐在位子上,他不太可能會是追蹤她的人。

拉緊了披肩,她收回視線,叫自己放鬆下來。

她的褲子有一半是濕的,又濕又冷的長褲至今還在滴水,緊貼着她隱隱抽痛的腿,車裏的冷氣再一吹,讓那件長褲變得更加冰冷,加深了她的痛苦,讓她覺得雙腳像是要廢掉一般,特別是右腳膝蓋,簡直像有人拿冰刀在上面戳刺。

下意識的,她伸手揉了它兩下,然後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連忙把手縮回來。

她想要換掉這件濕褲子,可惜她沒有任何可以替換的衣物在包包里。

她唯一能做的,是脫掉也泡了水的平底鞋,然後盡量拿面紙吸干褲子上的雨水,那消耗掉兩包面紙,效果也不是很好,但至少它已經不再滴水了。

她用披肩遮住雙腿和膝蓋,擋住冷氣的寒風,但刺痛仍陣陣襲來,始終不停。

蒼白著臉,她忍着痛,安慰自己。

再怎麼樣,她現在是坐着的,不是仍在雨中。

況且,反正她本來就沒打算坐到她手中車票的終點,或許到下一站,她能下車找到一間商店,買到替換的衣物。

抖顫地,她環抱摩挲著雙手手臂,木然的看着前方,只希望止痛藥能儘快發揮它該有的效果。

輕輕的,她又動了一下。

他依舊閉着眼,這女人身上的味道,融合了肥皂、洗髮精的香味,化妝品、消毒水、藥劑的苦味,但她沒有擦香水,那讓她身上的各種味道更鮮明。

她聞起來很乾凈又拘謹,讓他聯想到充滿藥水的蒼白醫院,最主要還是因為她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恐懼,但在那些味道之下,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

他試圖辨認,卻在下一秒,感覺到她在發抖。

那抖顫很細微,幾不可察覺。

她已經沒在看他了,但他還是又等了一會兒,才將眼皮睜開一條細縫,誰知道,卻發現她昏昏欲睡的垂下了眼,然後又像被驚醒似的迅速睜開。

那女人果然在發抖,雖然以披肩包住了自己,她依然冷得瑟瑟發抖。

她一臉蒼白的環著自己,抖得像只被丟到水裏又撈上來的小貓,讓人心生不忍。

這女人很累,大眼裏有着血絲,雙眼下方浮現即便上了粉底也遮不住的黑色影子,他猜她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睡覺了,但她硬撐著。

他懷疑她還能撐多久。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驚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如果可以,她應該很想就這樣撐到下車,看着她反覆掙扎著保持清醒真是痛苦,有那麼一秒,他實在想開口叫她乾脆放鬆休息一下,但他要是在這時和她說話,恐怕會把她所有的瞌睡蟲全部趕跑。

所以,他忍着多事的衝動,繼續假裝睡覺。

幾分鐘后,她終於抵不住睡意的襲擊,完全閉上了眼,但教他驚訝的是,這女人即便睡著了,竟然還是坐得直挺挺的,沒有靠到椅背上。

他確定她睡著了。

如果沒有睡着,她那麼小心,不可能在公共場合閉上雙眼。

男人瞧著那個近在咫尺,就算睡着依然緊繃着身子的女人,考慮著該如何讓她放下防心。

她有一排又濃又密的長睫毛,可惜是假的,女人真是神奇的動物,只靠一點化妝品和小道具就可以改變形象。

他在法蘭克福曾和她擦身而過。

當時他手中只有一張她十年前的舊照片,那張學生合照中,她的發色是黑色的,但她在法蘭克福時卻是金髮。

他們不該被那麼簡單的招數騙過,但越簡單的招數,通常越有效果。

他花了好些工夫,才在昨天晚上,找到她的下落。

這個女人,把許多人都耍得團團轉,或許這也是她為什麼有辦法逃出那個地方,生存到現在的原因。

他一直以為,所謂的博士,都是那種戴着眼鏡、穿着白袍,整天在實驗室里做研究,不然就只會坐在電腦前打論文的宅男宅女,但這個女人證明了,她可不是那種實驗室里一條龍,平常腦筋卻無法轉彎的阿獃。

話說回來,他不應該驚訝,畢竟工作幾年下來,他也見過幾個行為特異獨行的博士,他尊重其中幾位,但也討厭另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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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心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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