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他知道了,知道她瘋了。

慌亂的,她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痛苦得無以復加。

她聽見他把其他人趕走了,但她不敢把手拿下來,她不想面對他,不想面對這一切,她想躲起來,把自己藏起來,藏到最深最深的黑暗之中。

當她回過神來,當她終於能夠思考,她當然知道他不可能是遊戲中的角色。

或者他就是?而她只是不願意麵對這件事實。

不不不,他是真的,他說了——

她又喘不過氣來了,但她這回沒有尖叫,她緊閉著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拚死命忍住了想尖叫的衝動。

她怎麼能尖叫?怎麼可以尖叫?尖叫只會引來那些獵人,引來殺身之禍,她不是已經學到教訓了?她還想害死多少人?

她必須保持安靜、保持安靜、保持安靜,躲起來,然後保持安靜——

「懷安。」

他的聲音又響起,低沉,溫柔,堅定。

「你知道我是真的,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

是的,她知道他是真的,可她的瘋狂也是真的。

她不正常,大概永遠也無法恢復正常了。

「出去……」

抖顫著,她開口要求。

「他們都出去了。」他好聲安撫她。

「你出去……」

阿峰一楞,僵在當場,以為自己聽錯,可她一手遮著臉,一手開始用力推他。

「你出去……」她哽咽著,又推他一下,「你出去啊!」

他不動,又朝她伸手,「懷安……」

她遮著臉,狠狠推開他的手,忍不住再次開始尖叫、哭喊,用力推著他。

「你走開——走啊——」

這次,她是故意的,她知道那些人都還在,還在門外,所以她緊閉著雙眼,歇斯底里的吼著、叫著。每次尖叫,她都好怕會引來獵人,雖然理智上,她知道並不會,她在屋子裡,她不是在遊戲中,可她無法控制那恐懼,她好想閉上嘴,躲起來就好,只要躲起來就好。可另一方面,她更不想讓他看到她這模樣,她不想看到他,不想讓他看。

她不要。不要。

所以,每次他試圖碰她,她都尖叫得更大聲,掙扎得更厲害,她不讓自己停下來,直到終於有人進來拉開了他。

「阿峰,你先出去。」

「她是我老婆!我不會放她一個人——」

「你還看不出來嗎?就是你刺激到她了!」

「我聽你在放屁!」

她閉著眼繼續尖叫,一聲喊過一聲,讓恐懼穿過喉嚨,從口中流瀉。

「媽的!到底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把他給我架出去!不然我耳朵要聾了!」

「狗屎!放開我!」

「兄弟,抱歉,我覺得阿南是對的。」

「靠!臭小子,你揍我?有沒有搞錯?!你這個見色忘義的小王八蛋——」

一陣混亂之後,門被砰然關上。

浴室里只剩下她的尖叫聲,還有另一個男人,那個叫阿南的男人。

「好了,他滾了,你安靜一下,不然他又要衝進來了!」

這威脅,有效的讓她閉上了嘴。

「謝天謝地。」男人嘆了口氣,對她彈了下手指,道:「OK,懷安,我幫你把他趕走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你把眼睛睜開,或者我開門讓你老公進來。」

她喘著氣,抖著唇,終於睜開了淚眼。

那痞子模樣的男人蹲在她面前,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嗨,我是阿南,你和阿峰結婚時,我也在場,記得嗎?」

她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他,半晌,點了點頭。

「很好。」他笑了笑,道:「剛剛韓也說過了。我呢,基本上是個醫生,這代表只要我想,我可以讓他一直待在外頭,所以現在起,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懂嗎?」

她沒有動,只是戒備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

「你……要我做什麼?」

瞧她那戒慎恐懼的樣子,他拿出自家最騙人的溫柔微笑,柔聲道:「你不需要害怕,你在這裡很安全,紅眼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她沒有因此被安撫,只啞聲再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他把手擱在膝頭上,用兩手撐著自己的臉,裝可愛的笑著說:「其實我是想要你笑一笑,不過你現在大概笑不出來,所以接下來這一天,你只需要做兩件事——」

她等著,誰知卻見他陸續伸出兩根手指,吐出她想也沒想過的話。

「去吃飯,然後睡覺。」

她錯愕的瞪著他。

「你沒聽錯,我要你去把床頭柜上的三明治吃完,然後去睡上一覺。」他露出潔白的牙,笑著問:「你做得到嗎?」

她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瞪著他。

「既然沒反對,我就當你是同意了,你現在沒睡飽,腦袋不清楚,沒有辦法思考。你好好去睡上一覺,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等你睡飽之後,你把電話拿起來,打內線按0,告訴小肥你要找我,她就會把電話轉到我那裡,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談談,OK?」

這傢伙的笑容像陽光般燦爛,她慢了半拍,才發現自己不由自主的點了頭。

然後,那男人走了,沒有關上浴室的門,可下一秒,他又探頭回來,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副耳塞,丟給她。

「對了,我們隔壁正在蓋大樓,九點以後開工會很吵,把這個戴著,能隔絕一點噪音。」

她反射性接住那副耳塞。

「還有,別想試圖逃走,這公寓破歸破,但有全世界最好的保全系統。如果你想跑,一定會被發現。如果你破壞了任何設備,我們那愛錢的老闆會把所有的費用都加倍算在阿峰頭上,讓那小王八蛋就算賣一輩子**都還不完。」

說著,他還朝她眨了下眼,這才把腦袋拉回去。

阿南開門走出去時,看見大部分的人都不見了,就嚴風擋在門口,阿峰則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裡,一臉不爽的靠在對面牆上,臉上多了一個黑眼圈,八成是那愛記仇的賊頭乾的。

真是的,這些臭小子,脾氣一個比一個差,他本來還以為阿峰是其中脾氣最好的人呢,結果根本半斤八兩。

他關門時,順手就把內鎖給按下,才把門拉上。

見他出來,那小王八蛋立刻站直了身體,一副打算闖關的模樣。

阿南挑眉,直接道:「我勸你最好不要,除非你想再聽她尖叫。」「狗屎,她是我老婆,她需要我。」他往前站了一步,咬著牙說。

「是是是,她是你老婆,你講一百遍了,我耳朵聽到都快長繭了。」阿南笑咪咪的看著那鼻子都快抵到他臉上的臭小子,道:「她是你老婆又怎樣?你信不信我要是再進門,不用三分鐘就能拿一張離婚協議書出來?」

小王八蛋臉色瞬間刷白,僵在當場。

「很好。」阿南看著他,說:「看來你很清楚狀況,那我就挑明了說。她的情況不太好,受傷和睡眠不足讓她精神狀況變得很糟,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你,她需要的是休息。」

他下顎緊繃,滿臉的不爽,「她可以和我一起休息。」

「我的呂大少爺,你剛剛出來之後,有聽到她在尖叫嗎?沒有吧?現在呢?你還有聽到她繼續在雞貓子鬼叫嗎?」

他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更加難看。

「還是沒有,對吧?」阿南沒好氣的看著他說:「她方才會崩潰,擺明了和你有關,我是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女人的腦袋和我們不一樣,常常拐了一百八十個彎,我唯一確定的是,她現在根本不想看到你,你要是硬闖進去,我保證她會再次崩潰給你看。」

他聽了,氣一窒,黑眸閃過鬱悶和惱怒。

阿南將雙手交抱在胸前,再繼續說?.「相信用不著我說,你也該知道,她精神狀況會那麼糟,和那鬼遊戲八成脫不了關係,我不認為你應該在她這麼脆弱的時候剌激她,那也是為什麼我沒有立刻逼問,她和那場遊戲到底有什麼關係的最主要原因。當然,你要是想硬闖,這扇破門絕對擋不了你,可如果我是你,我會讓她休息,然後等她心甘情願的打開門。」

他知道阿南說的沒錯,他不該再剌激她,可是當她就在房裡,那麼痛苦,他怎麼有辦法在這裡傻等?

「小子,我這可是過來人的經驗,女人抓狂的時候,強逼是沒用的,她們通常吃軟不吃硬,你不信問問嚴風,他要是不同意我,你就直接進去吧,反正也沒人會再攔你。」

說著,阿南拍了拍嚴風的肩頭,就笑著轉身走了。

阿峰擰眉朝嚴風看去,那中俄混血的男人見狀一臉尷尬,但過了半晌,還是慢吞吞的開了口。

「我並不想承認他是對的。」

但他是對的。

阿峰知道,可這個答案並不是他想聽的,他雙唇緊抿,眉頭擰得更緊,著惱的看著那男人沈聲問:「如果被關在裡面的是你老婆呢?」

嚴風挑眉,瞧著他說:「阿南並沒有把她關起來,這門的鎖是內鎖,她想開,隨時都能開門走出來,重點不是在這扇門,是在她心上那扇。」

說著,嚴風不再擋在門口,轉身走開,臨走前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給了最後一個建議。

「她有心結,你得想辦法找出來。」

當他走出房門,她隱約能聽見阿峰在房間門外走廊上的咆哮,還有那個怪醫生平靜而有說服力的聲音,她繼續蜷縮在原地,緊緊的環抱著自己。

他吵個不停,讓她心頭抽緊,就在她快受不了時,他的抗議終於消失了。

屋子裡,變得好安靜。

有那麼一刻,她幾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可等她發現,她已經站了起來,來到了緊閉的房門旁。

他在門外,她知道,不知為何,就是知道。

不由自主的,她把頭貼靠在門上,抬手壓著心口。

那男人沒有敲門,沒有咆哮,就只是站在那裡。

然後,她聽見他沙啞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老婆,把門打開,讓我進去。」

她喉頭一哽,心緊縮,眼又濕,但她沒有開門,她只是退了開來,悄無聲息的遠離那扇門。

雖然那醫生警告過她,她還是試著在房間里找尋另一個出口,但她很快發現他說的沒錯,這公寓雖然老舊,但保全很好,除了玻璃是防彈的,朝外的門窗都裝設了警報系統,就連浴室的通風口也有。

她死心回到房間,看見那扇嵌著子彈的窗戶,三發子彈,排列成一直線,不是任意的三角形。

他開槍時,甚至沒有轉頭去看。

他的槍法很好,好到嚇人。

就像他不曾真的了解她一樣,顯然她也並不真的認識他。

這場婚姻,如此虛假。

心頭隱隱作痛,淚水又再次滑落。

她蜷縮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壓著疼痛的心,隔壁卻在這時,突然傳來可怕的電鑽聲,那打地鑽牆的聲音,幾乎震動了整棟屋子。

她嚇了一跳,然後才想起那怪醫生說的話,她把手中那子彈型透明的小盒子打開,倒出兩個耳塞,塞進耳朵,阻擋所有聲音。

即便有了耳塞,她還是聽得見那蓋房子的聲音,可是已經好上許多。

她沒有吃那三明治,但她拉上了窗帘,躺上了床,蜷縮成一團,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那醫生說得對,她需要睡覺,睡飽了,腦袋才會清楚,然後她會想出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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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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