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她本來是很期待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個病人,沒想到真遇到了,自己非但沒有把人完全治好,而且對方還一點都不領她的情。擔心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化成模糊的一個小黑點后,她才挫敗地吐出了一口氣。走到溪邊,她心不在焉地洗了把臉,然後,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愣住了。

身上一套毫無生氣的青衫,與衣服同色的髮帶把墨黑的頭髮綁紮在後,光滑的額下是蠢蠢的粗眉毛,再下是她故意裝得傻乎乎的眼睛,至於無趣的圓厚鼻子,加上帶着點胡碴的厚唇……這樣的造型,怎麼看怎麼像當下的書生,只差沒把「書獃子」三個字寫在臉上。

但那個人……剛剛是叫她姑娘,是吧?

她是什麼時候露出破綻的?沒有理由的呀,她的易容術盡得師傅的真傳,下山以來,也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過痕迹的。

一邊懊惱著,她一邊從袖間掏出汗巾,這時,一個羊皮捲軸從中掉了下來。

她輕輕地把捲軸撿起然後打開,看着上面塗鴉似的線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呢喃著:「獨孤前輩,你這幅也算是地圖嗎?」

她到底在這個該死的樹林里走了多少天了?三天還是四天?

瞪視着手中那塗鴉似的地圖,又看了看眼前那一片荒涼,正是地圖上標有「小樹林」的地方,可眼前明明只有枯死的幾行樹頭,七零八落的樣子,地上也有打鬥的痕迹。

然後,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好不容易穿過了「小樹林」,她來到了一間小茅屋的面前。

再看了看手中的地圖,上面是一個用硃砂畫的骷髏頭。

意思是她到達目的地了?正猶豫,小屋的後面傳來了一陣交談聲。

「這位大哥,你再看看這張人像畫,你真的沒有看到過這個人嗎?」

這把聽上去帶笑的男聲,都聽了十多個年頭了,實在是熟悉得叫她不得不在意,咬了咬指頭,她匆匆地繞到小屋後面去,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她一同長大的師兄。於是,她小心地屏住呼吸,讓自己藏得更好。

而她的師兄,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拿着一張皺皺的紙,似乎正在糾纏着那個在地里幹活的農夫。

「這位大哥,拜託你說句話好不好?一個人自言自語也太難看了,要是有人碰巧經過,一定會以為我瘋了,那樣子多沒有面子啊……所以這位大哥,麻煩你開口說句話好嗎?」

師兄似乎碰到對手了呢。一起生活那麼久,洛敏還不曾看過能言善道的師兄有碰壁的時候。再看那農夫,長得可真高呀,怪不得師兄站在離他那麼遠的地方!才想笑,忽然聽到「嘩啦」一聲,只見滿滿的一瓢肥料向她家師兄灑了過去,把她家師兄淋了個正著。

「你……你居然用這種東西灑我……」

欲哭無淚的聲音從她家師兄的大嘴巴里暴走,猛地一個旋身,她家師兄風也似的施展輕功離開。

「好了,你也該出來了。」

那農夫突然開口說話了,她聽着,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把冷淡的聲音很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

「你還要躲多久?」

「你知道我躲在這裏?」

洛敏遲疑地問著,從小樹叢里爬出來,身上掛着不少的綠葉,看上去有點狼狽。

「我的耳朵很靈的。」

那農夫轉過身來,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居然笑了,一反剛剛面對她家師兄時的冷淡。

「是你!」

洛敏馬上從地上跳起來,風風火火地衝到他的身邊,也不理他的手中拿着肥料,一把就牽住他,靈活的大眼睛從上而下,由左而右地端詳著,「我好擔心你喔,你的身體已經全好了?嗯,不錯不錯,眼睛有神,說話有力,呼吸沉穩,心跳聲宏厚……啊,不對,我是大夫,還是先為你把把脈吧!」

他看着她多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又笑了。

「笑什麼?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怎麼會來這裏?」

聲音挺和順的,簡直就跟幾天以前截然不同。

「我來找人的。喔……你先別說話,這樣會影響我診病的。」

「是嗎?」

「你又說話了。」

她扁著嘴,不依地瞪着他看,直到他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才又專心地為他把起脈來,「嗯……看來毒是全清了,接下來只要好好調息,我相信你的內力很快就會恢復了。」

聽了她的話,他突然一下子把手抽回,臉上的笑容也隱去了。

「怎麼了?」

「你走吧,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不會吧,她還沒有出師,就身先死了嗎?

「我還沒有告訴你我要找的是什麼人呢!」

「最近來找人的不只剛剛的男人和你,所以,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啊……真的?」

「你走吧。」

他說着,轉身就朝小木屋走去。

「等等,喂……」

她緊跟着上去,而他居然在她的面前「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好痛……」閃避不及,她捂住自己可憐的鼻子,眼淚奪眶而出。

「呀……」

那扇殘舊的木門突然又被打開了,他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里。

「門要關上了你不知道要躲的嗎?」

「我不知道你會在我面前把門甩上啊。怎樣,特地開門道歉嗎?」抬高驕傲的下巴,她豎起兩個耳朵等着他內疚的話。

「不送了。」

「喂,你……」

又是「砰」的一聲,門被緊緊地關上。

「過分!」

氣死她了,居然當着她的面甩了兩次門。

負氣地離開他的小木屋,洛敏頂着灼人的太陽再次走進山野里。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線索,一下子就斷了,她該上哪裏去找那個臉上有刀疤的人呢?單是從獨孤前輩口中套消息,她就已經浪費了半年的時間了呀,再這樣下去,如何是好?還好,師兄看來跟她差不多,一點頭緒都沒有。

想到師兄,不小心又想到了他被淋了一身肥料的狼狽樣,正想笑,身邊快速地掠過幾條黑影,洛敏一愣,往黑影消失的方向看去———那分明是他那小木屋的方向……

「師傅說了,江湖閑事莫理。」

對,她一直都是謹記在心上的。

只是,此刻的她小心地隱藏着自己,幾名停在小木屋前的黑衣女子蓄勢待發———準備救人,半點說服力都沒有。

回正題,停在小木屋前的幾名女子,身穿着性感的黑紗羅裙,誘人的曲線在黑紗中隱隱若現,叫人意外的是她們的左手胳膊上都戴有一道金鳳臂環。

左邊胳膊上戴着雕有金鳳印記臂環的,只有求月山莊的弟子。

這求月山莊,早年她曾聽師傅提及,是靠一眾絕色的女徒弟騙取上乘武功的地方,而且求月山莊的人一向獨來獨往,做事狠辣,亦正亦邪,一直是江湖中的灰色地帶,綠林和正派都不敢輕易去冒犯。

「張逆風你給我們出來!」

為首的黑衣女子忽然拔劍叫道,而另外三名女子的手也開始摸向了腰間的寶劍。

原來,那傢伙叫做張逆風?!張逆風……這名字她好像在哪裏聽過耶。

噢,想不起來了。

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求月山莊居然派出四名弟子一同前來尋覓一名尋常的農夫?而且還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洛敏一邊咬着手指頭一邊張望着。這時,小木屋的破舊大門被打開了,穿着一身土黃色麻布衣的張逆風。從裏面走了出來,仍然是那一臉的淡漠。

「又是你們。」

他的聲音聽起來更沒有溫度了,而且語畢就是一個呵欠,置身事外的態度任誰見了都發狂。

「我們奉了門主之命,要帶閣下回山莊。」

「如果你們有那個本事,就把我帶走吧。」

「張逆風,別以為我們門主待你如貴賓你就可以放肆!」

張逆風不再說什麼,甚至看也不看她們一眼,直接坐到門檻上去,一手托腮,然後閉上了雙眼,根本就是一副不把她們放在眼裏的樣子。

「我們上!」

為首的黑衣女子嬌喝了一聲,便帶頭衝上前去,四人劍法在半空中相擊,激撞出美麗的銀星,而後閃電般劈落,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劍鋒硬生生地停在他的頭頂上方。

怎麼回事?

洛敏探身去看,想要看個仔細,可是角度總是不對,只能透過那四個黑衣女子看到他懶懶地張開了雙眼,淺褐色的眼珠子忽然轉向她這邊來,然後快速地滑過了一絲什麼。

急急地收回視線,洛敏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手遲疑地撫上心房。怎麼回事?心,突然跳得很快呀。

那個張逆風看到她了?

不可能吧?

再一次把視線投向他,發現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而這個時候,那些黑衣女子當中又有人說話了。

「別以為我們不敢傷你!門主說了,如果閣下不肯乖乖就範,那麼即使是屍體,我們也得把你帶回去。」

求月山莊的門主為什麼對一個農夫那麼的在意?

張逆風沒有說話,仍然坐在原地。

而那名為首的求月山莊弟子火了,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玉瓶,「得罪了!」

頓時,一陣火紅色的粉末灑向他,漸漸地,空氣中漾起濃郁的玫瑰香。

火玫瑰!

心驚,沒有想到那四名求月山莊的女子會對張逆風使出獨門的毒藥。這火玫瑰,毒性猛烈,只要吸進小許,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身體的五臟就會遭到腐蝕,即使能及時服下解藥,不花一年半載也很難把體內餘毒驅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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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醫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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