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詹芷靜昨天看到那令她難過的畫面,足足忍耐了一整日,直到今天才與公司告假。

唉!詹芷靜向來很喜歡自己的工作,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隨意亂請假,就她所知,每次到了年底,詹芷靜的特休總是還剩下三分之二,但這次卻一口氣請假三天……

「芷靜,我的肩膀可以給你靠……」好半晌,趙鈐蘭才囁嚅著說。

詹芷靜回過神,朝趙鈐蘭露出笑容,張手給她一個擁抱。「謝謝你,鈐蘭。」

「芷靜,對不起,都怪我亂問問題。」都怪她胡亂說話。

「你別胡思亂想。」詹芷靜抬手想揉揉趙鈐蘭的腦袋,但卻忽然想到什麼,盯着半舉的手又開始出神。

方柏鑫也喜歡揉她的腦袋,總是要將她的短髮弄得亂糟糟才肯罷手……他的習慣已經傳染給她了!唉……

「鈐蘭,我想回南投休息幾天。」半晌后,詹芷靜幽幽地說。

「我陪你回去。」趙鈐蘭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詹芷靜挑起右眉。「你家老闆肯放人嗎?」

「就算他不願意,我也要跟你一起。在這水泥叢林待久了,好懷念南投的竹林哦!」趙鈐蘭嘟著嘴。

確實,白從到台北唸書,她就再也沒回過南投,畢竟那裏並沒有讓她留戀的人事物,但這次讓詹芷靜單獨回去,她會擔心。

「那……我們立刻出發,可以嗎?」詹芷靜想要早點回家,她突然想念家鄉的一切,而且,她必須好好整理思緒。

趙鈐蘭忙不迭地點頭。「我去收拾包包,等我十分鐘。」

「沒關係,你慢慢來。」詹芷靜掏出手機,撥打給出差中的孫梅鳳與參加研討會的李星艾,她們也有志一同地告訴她,等到她們「解決」完手邊的事情后,會立刻回南投「探親」,要她乖乖在那邊等著。

她們都沒有詢問為什麼詹芷靜突然想回南投,卻在聽到她突如其來與公司告假之後,想也沒想地便說她們也要回南投。

她們在想什麼,難道她會不知道嗎?詹芷靜苦笑,卻打從心底感到溫暖。

有這種朋友,真好!

打開大門,就聽見一連串宛如銀鈐般的輕笑,雖然悅耳,但比起豪氣萬分的大笑,方柏鑫比較希望聽見後者。

想到這裏,方柏鑫瞄了眼身後緊閉的銅門,心裏有些擔心。

詹芷靜連續請假三天,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難道是身體不舒服?

看來一個月的冷戰會在今天宣告停止,他決定等一下就去找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小女人。

「你回來啦?」一名長發及腰、末端燙鬈的女子輕快地向方柏鑫打招呼,調離電視的眼睛只在方柏鑫身上打轉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立刻又挪向狂奔中的女主角身上。

啊,她好久沒有看偶像劇了!

「你怎麼還沒回去?」方柏鑫將公文包放在沙發上,未脫下一身緊繃難受的襯衫,便迫不及待地捲起袖子,朝廚房走去。

「你趕我走?」好沒良心,也不想想她多久才來叨擾他一次,如今相處不到兩天,就急着趕她走。

「我只是認為,比起這裏,你應該比較想要窩在自己家裏玩顏料。」

「我現在在休息……」女子聽到瓦斯爐被轉開的「喀嚓」聲,立刻從沙發上跳起,衝進廚房。雙眼晶光閃閃地在方柏鑫身旁打轉,毫不客氣地點起菜來。「我想吃糖醋排骨、炒豌豆還有蛤蠣濃湯……」方柏鑫騰出洗青菜的手,食指往直探過來攪局的腦袋戳下去。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不是休息,而是為了討食物。

「嘿嘿嘿!」諂媚咧嘴,視線不小心瞄到一旁的銀灰色物品。「啊,要吃柳葉魚哦?可不可以不要?」她討厭吃魚。

「芷靜愛吃。」

女子瞇起雙眼。哦,她嗅到犯罪氣息了唷!咭咭……

「芷靜?」她詭譎地彎起唇。「她是誰呀?和你是什麼關係?」

「你覺得呢?」方柏鑫繞過她。

「哥,你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上次媽問你,你怎麼沒老實回答?」她要打小報告!

「這位小姐,你說的『上次』是多久以前?你當我是神仙,能預測到後來發生的事情嗎?」

「呃……也是。」噘了噘嘴,眼珠子古靈精怪一轉,又接着問:「是哪家小姐?她等一下會來嗎?」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那我可不可以先『預訂』她?」雙眼閃閃發亮,像看到可口肥羊的狼。

「不行。請收起你那顆藝術家的猛虎心態。」方柏鑫想也沒想立刻拒絕。

自家妹妹腦袋在想什麼,他這個當哥哥的難道不知道嗎?據說某人現在正以「人體藝術」的題材作畫,至於會「藝術」到什麼地步,看她住宅內一張張的膚色油畫作品就知道。

「我勉強讓她披件晨褸……」半透明的那種。

「你確定?」懷疑再懷疑。

「反正都是女人嘛!」她有些心虛。

「我無法忍受芷靜的身體被看得透徹。」即使是女人也不行!

「我是用藝術家的身份作畫耶!」

「不行就是不行。」方柏鑫斬釘截鐵地回絕。

「小氣!」嘟嘟噥噥,一屁股往餐桌旁灼椅子坐下,看着方柏鑫忙碌的同時,腦子胡亂轉着,仍不放棄說服方柏鑫的可能性,突然,腦子閃過一個畫面,朦朦朧朧的。「哥……」

「嗯?」方柏鑫揮舞鍋鏟炒青菜。

「你的女朋友,該不會留着一頭短髮、身高跟我差不多吧?」

「你猜對了。」

「她有你家裏的鑰匙?我……我昨天好像有看到她……」

「你有看到她?」方柏鑫回頭,看見妹妹滿臉呆樣。

「前天晚上我不是睡在你房裏嗎?然後……然後昨天早上,你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她好像有進來房間耶……」那時她太困太倦,聽到聲音后只微微將腦袋從枕頭拔起,朦朧中看見一名女子,不以為意地又倒頭繼續睡。

「你怎麼沒和我說?」方柏鑫皺眉。原來芷靜有來找他,為了什麼事呢?

「我忘了嘛……」那天剛回台灣、又立刻直奔哥哥住處找他聊天,最後累到直接鳩佔鵲巢,把主人踢到客房睡,隔天早上補眠都來不及,哪裏會在意這樁小事?

此時,連接警衛室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方柏鑫走到客廳,接起對講機。

「方先生,有您的訪客。」對講機傳來警衛先生清爽的嗓音。

「訪客?」

「方柏鑫嗎?」清冷的女音傳來,對講機換人拿了。對方嚴肅地說:「我是孫梅鳳,芷靜的好友。我想和你聊一聊,請問你現在方便嗎?」

方柏鑫雙眼一沉。「沒問題。」

詹芷靜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把方柏鑫歸類在「朋友」的位置上,但是與他冷戰、看到他的床上躺了一名女子,心裏竟難過到連簡單的呼吸都變得困難,心口隱隱約約傳出針扎的刺疼?她不明白……

而這樣的她,即使離開家鄉、剄外地工作將近十年,只有偶爾放長假才回家鄉,在故鄉小孩的心目中人氣依然排名第一。每次只要她回到家鄉,不管是自家侄子或者是鄰居小孩,總是會歡天喜地纏着最親愛的姑姑、阿姨,要她陪他們一塊玩。

她會陪男孩們抓蚯蚓、抓田鼠,也會陪女孩們玩跳繩、跳房子,從早到晚都在孩子間打轉,活脫脫是名孩子王。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詹榮文看着妹妹走進客廳,揶揄道。

今天星期六,孩子們都不用上學,所以一大早便鬧烘烘地拖着詹芷靜要她陪他們玩。而詹芷靜一天下來,除了中午吃飯時間看得到人影,其餘時間都不知「野」到哪邊了。

「我累了!」詹芷靜不顧形象地往竹椅上一倒。

詹榮文大笑。「中原標準時間,十五點四十五分,你還有兩個小時才能休息。」

「我已經和小鬼們說,我要休息了。」詹芷靜舉自旗投降,她現在的體力已經比不上精力旺盛的小孩了。

「這樣子就不行了?」伸手戳戳妹妹的臉頰,這個習慣是從小時候就培養起來的,改也改不了。

詹芷靜一掌拍開臉頰上的指頭。「換成是你,我相信絕對撐不過中午。」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厲害了!

「我承認。」詹榮文聳聳肩,大方坦承。他寧願把過剩體力用在親愛的妻子身上,至於陪孩子們玩……適度就好。

對於詹榮文的乾脆,詹芷靜啞口無言。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爽快?以前的他不是都會乘機找她拌嘴嗎?

「怎麼?一直盯着我看,我會害羞。」詹榮文充滿自信地對着詹芷靜咧嘴,讓詹芷靜竄起一陣寒顫,激動地搓着手臂。

「系的臉皮真厚!」

「我說的可是實話。」詹榮文大書不慚地說。

詹芷靜翻翻白眼。「對了,鈐蘭呢?怎麼沒看到她?」

「她和你二嫂不知在裝什麼神秘,躲在房裏說悄悄話。」說到這個,詹榮文一臉哀怨。他原本打算和心愛的妻子度過甜蜜的下午,但這個念頭卻被自己的小妻子毫不留情地破壞了。

詹芷靜看着滿臉吃鱉的哥哥,毫無同情心地大笑。「活該被二嫂踢出門!」

「哼!」詹榮文撇嘴。

覺得體力稍微回復,詹芷靜從竹椅上跳起,往外頭走去。

「你又要出門?」不是說累了?

「出去走走。」詹芷靜頭也不回地說。「幫我跟媽說,晚餐前回來。」

詹榮文看着妹妹的背影,用手爬了爬頭髮,恰好妻子結束了「女人家的聚會」,出現在客廳。

「咦,芷靜不在?」她明明聽見小姑的聲音啊!

詹榮文笑咧咧地站起身,上前攬住妻子的腰。「她說要出去走走……咱們也出去散步如何?」

「成天散步,不嫌膩?」體態嬌小的胡容嘉咯咯笑了起來。

「你認為呢?」詹榮文朝妻子臉頰啄了口。

「可是我已經答應鈐蘭,等一下要教她鹵豬腳……她說她鹵的豬腳每次都沒入味。」

「不能緩緩?」詹榮文垮下臉。

「不行……對了,芷靜這幾天心情有沒有好轉?」胡容嘉問。小姑一向生氣蓬勃,但三天前的傍晚突然出現在大夥兒面前,臉上的表情讓他們一家子擔憂不已。

「誰知道?」詹榮文看着四合院廣場。

「別騙我你不擔心。」胡容嘉眨眨眼,對於自己丈夫死鴨子嘴硬、只會擔心在心裏的性子瞭然於心。

「看起來有好轉,而且應該是決定了一些事情,眼神與前幾天比較起來,有很大的改變。」在妻子清澈的看視下,詹榮文不自在地搔搔臉頰,彆扭地吐出這幾天的觀察。

胡容嘉瞪大眼。「媽也這麼說呢!」

「是嗎?」

「原來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擔心呢!」胡容嘉用手肘頂頂丈夫的胸膛,然後看到他黝黑的大臉泛起詭異的色澤。

「我只是觀察,又不是擔心。」詹榮文用力「哼」了一聲。

「幹嘛不肯承認?」繼續揶揄。

詹榮文腦袋一撇,不承認就是不承認。

誰關心那野丫頭呀!

方柏鑫根據孫梅鳳提供的地址,好不容易尋找到這處小村落。這裏每棟房子都是古老的四合院,之間的距離不若都市的密集,而是零散地座落四方。然而儘管如此,他還是看到老人們沒有因為距離而彼此陌生,反而熱情地眾在一起,坐在大樹下乘涼聊天的景象。

每當他將車子駛過一群群的老人、一堆堆三五結伴聊天的婦人們時,他們都會熱情地朝他揮手,也不管認不認識。

最後,他找到詹芷靜的老家。他將車子停在曬穀場外圍,腦袋不斷回想孫梅鳳對他所說的話——

她說,詹芷靜第一次因為男人而難過。

她說,在她回南投找詹芷靜前,必須確認他的心態,以便確定她接下來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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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的遲鈍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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