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當那一天,遇見那位談吐得體、知書達理,只是神情略嫌高傲的年輕少婦時,聽見他理所當然並不覺任何心虛的介紹,她只覺得想笑。

而那個依然拉著她的手不放的男人,當著兩個女人的面前侃侃而談,規劃著三人日後的美滿生活,好不瀟洒。

那時已值初秋。

抬頭仰望,葉子已然枯黃,在樹上苟延殘喘著。忽然,一陣風吹過,枯葉終於孤零零地旋落,她玩味地伸出掌心去接,可就當葉兒落入手裡時,他注意到了,拉過她的手,霸道地放回自己的大腿上。

「淘氣。」

他向她笑,可她卻不再有當初異樣的心動感覺了。

目光稍稍下滑,注意到那片枯葉落於他的腳邊,正想彎身撿起,卻碰巧為他所踐踏,枯葉身脆,霎時碎成了細塊。

就仿若是,她的心。

燈殘如豆。

一邊看著大夫為床上的黃漣診脈,林莫寒一邊忍住好幾次就要脫口而出的催促。

「只是小問題,公子莫要擔心。」

林莫寒看著大夫收起營生工具,連忙開口追問,但想到床上的人兒,隨即壓低聲線:「大夫,如果只是小問題,她怎麼昏睡了半天還是不轉醒?難道是有什麼隱疾,曾經受過什麼傷……大夫,你真的沒有診錯嗎?」

大夫摸了摸長長的羊咩須,打趣道:「公子一定很疼你的娘子吧?沒事沒事,尊夫人只是長期為壓力所逼,加上睡眠不足……」瞄了瞄林莫寒那越來越紅的臉,那半老不小的大夫又笑呵呵地開玩笑:「公子真疼娘子,晚上就不要這麼努力了。你們還年輕,不必這麼快要孩子的。我這有個方子,你按藥方,把藥材三碗水煮成一碗,喂你娘子喝吧。」

見他一張臉紅得被火燒,那半老不小的大夫忍不住又取笑:「女人嘛就像花兒,要呵護才能美美的開著。出事的時候才來關心就太晚了,年輕人,學著點,呵呵!」

被大夫羞得狠狠呆住,回過神來時,大夫已經走了。

林莫寒把方子交給店小二,再三叮囑轉述了大夫的交代后,又連忙跑回床前。

猶豫再猶豫地,他還是坐到了床沿去,扭了濕毛巾,小心翼翼地去擦她額上的涼汗。

該死的魅宮妖女!

他不過在門外等那黃漣妖女換回一身的衣服,不過片刻!她竟然就手腳快得像煙似地不見了蹤影!或許,是那妖女的同伴把那妖女救走的吧,而為了掩人耳目,也或許是知道了他所做一切只為了營救被那妖女劫去的漣兒,她的同伴竟把漣兒送了回來!

好個偷天換日!

發現漣兒昏迷在床上,他幾乎沒被嚇死!

天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有多快?!

熱淚盈眶,他咬緊牙關才不至於逾越地把失而復得的漣兒緊緊地摟在懷裡!打從那天見到了屋子白牆上的刺眼留言后,他動用了所有的江湖朋友,差點還拜託好友無上軒暫停尋找他的妹子,先把漣兒尋回來……

可是,漣兒就像是明珠蒙塵,無論如何就是沒有她的消息。

面對賊匪時他不曾皺眉,生死相搏中也沒有半分的動搖,就連當日只身前去營救公主,槍林彈雨,面對從未見過的西洋火槍,他也是面不改色。

可,自從漣兒被劫走以後,他竟然夜夜失眠,若能好不容易小歇片刻,卻是被夢中的淚眼所驚醒。

漣兒是個水做的人兒,小事也會哭個沒完沒了,雖然偶爾會惡作劇似地逗他,似乎很喜歡看他手忙腳亂或出糗的樣子,讓他隱隱覺得她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柔弱……但,她一哭,他就沒轍了。而且,一想到她身在邪教,不知會不會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里,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

而且,漣兒看上去什麼都無所謂,卻非常的挑食!

不新鮮嫩口的不碰,放一夜的更是連眼皮都不抬,瞄都不瞄一眼,而且她不喜歡吃腥,因為骨頭太多而最怕吃魚——也不知道會不會吃不慣那魅宮的伙食,而選擇絕食。

漣兒的身子本來就很單薄,若因為挑食而餓出了什麼病來……

一想到這個,就越想越擔心,越來越惱恨那同叫「漣」的魅宮妖女!

所以,當日得到神秘人的通知,在無人的林中捉到了已然昏迷的黃漣,有了以往遍尋不獲的經驗,他才會出此下策,要那牢頭傳出毀她清白的謠言,免得一時大意,又教那名喚黃漣的妖女逃了個無影無蹤。

「杜康……」

隱約地,又聽到她在夢囈。

漣兒到底夢見了什麼?杜康又是誰?是她心儀的男子么?

手,猛地被握住。

雖然知道她在昏睡,她身體不舒服,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男女……

房門,突然被輕輕敲了幾下。

林莫寒俊臉猛地一紅,連忙轉身去開門,原來,是葯煎好了。

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又捧著葯走回來,撩起衣袍,他坐下到床沿,輕輕地吹了吹碗里燙熱的葯,見也有三、四分的涼意了,變轉向依然沉睡的她。

彎彎的眉,圓圓彎彎的大眼,帶著點啡色的睫毛是短短的,並不上翹,而她的鼻翼高高,小嘴豐潤粉嫩……

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的臉又紅了紅。

「葯……要趁熱喝呢!」

喃喃自語,目光不小心地飄向了她的潤唇,林莫寒忍不住又是一陣臉紅。接著,終於想起再這樣蘑菇下去,葯都涼透了,於是,他一鼓作氣地喝下一小口的葯,慢慢地湊向她才唇。

心跳,如擂鼓。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跳聲會有這般的大。

漸漸的接近里,她的臉也漸漸地在眼前放大著,他甚至注意到,她的左唇上有顆小得幾乎看不見的青痔。當唇與唇終於貼上時,那份溫熱的柔軟觸感,叫他一時心慌,竟狼狽得把口中的葯汁全部給自個兒吞了下去!

好苦!

一張俊臉頓時扭曲,但心跳的感覺快得讓他頭皮發麻。

該死,現在可不是他窮害羞的時候!

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嘴裡的葯往她唇里送去,因為從未有過親吻姑娘的經驗,他試了又試,就是無法順利地把葯全部送進她的嘴裡。見到葯汁從她的唇角流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把嘴裡餘下的葯汁喂進她的小嘴,又連忙吮住那已經流到她細脖上的藥液。並徐徐地,用最笨的方法,沿著葯汁流下的痕迹,一路吻回她的熱唇上。

她的唇,好軟好軟,雖然口裡仍然帶著苦苦的藥味,但一吻上她的唇,就像是粘到了蜜糖般的美好。

他並不喜歡甜食,可是她的小嘴裡的甜,教他在喂完了葯后,還在上面流連忘返。

「懷風……」

又是一聲夢囈:「別吻了……唇有傷……痛……」

林莫寒頓時驚出一聲冷汗,連忙抽身。

望著她雖是蒼白,卻抹上了緋紅的臉頰,他的心,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十分的複雜。

杜康是誰?懷風又是誰?

像是著了魔似的,這次,他沒有再臉紅,徐徐地湊向了她,忍不住輕顫的唇,輕輕地含住了她那略顯紅腫,像是受了什麼傷的下唇。很輕,很柔地吮吸了起來。然後,才緩緩地,用喂葯時才試出來的方法,敲開她的唇,向睡夢中的她反覆索取著甜蜜。

不管她夢中的人是誰,總有一天,她會喊林莫寒的。

既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臉紅心跳,又有一種原來如此的頓悟。林莫寒依依不捨地抽回自己不知因何感到甜蜜幸福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

夜,深深的,靜悄悄的。

而他,一直在。

【第五章】

「叮咚、叮咚。」

雨點,打落在屋檐、瓦頂的聲音刺激著沉睡的眼皮。

「漣兒,你要醒過來了嗎?」

黃漣眉頭皺了皺,因為耳畔響起的那個聲音。

「漣兒,外面現在正在下雨呢,你還記得我有一次跟你聊天時無意中向你提到蘇陌城么?」

蘇陌城嗎?

她記得啊。

那是剛到肥水鄉的那天,剛吃過了晚飯後,林莫寒就拉著她在肥水鄉里到處亂走,說要好好打探一下她「兄長」的消息。

當時,當真丟臉死了。

林莫寒每每看到一個人就抓住她向人家問有沒有看到她的兄長,然後就開始沉甬而長的外貌描述,又說跟她的耳朵長得像,又說聲音也有幾分相似,當即馬上叫她開口說話給人家聽聽——害那些人,用怪異的目光瞧著她看,那些目光,像是在說「丟人啊,長這麼大居然是個智障的,不然也不會跟兄長走散了」,害她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後來真忍受不了了,連忙拉著他就走,拚命問東問西地轉移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望他千萬不要再想起為她尋找哥哥。

於是,林莫寒就對她說起了自己在蘇陌城裡有一位生死之交,說到此人如何的厲害,為人又如何的有趣,而且「有勇有謀」,把人家直誇上了天去,直到與他分手以後回憶了起來,才知道他口裡所說的那位生死之交,正是廣寒樓的幕後主人。

但她必須說,這林莫寒真的是太盲目了,那個人真有他所說的那麼好嗎?在她眼裡,他口中所誇耀的生死之交不過是只狡猾的狐狸,她在那人身邊故意試探林莫寒口裡所誇耀的所謂「有勇有謀」,卻明顯失望。說起有趣,還是當時陪在她身邊極易害羞又單純的林莫寒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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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我,莫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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