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漢堂微笑「當然,我沒有忽略合約上寫的「裸體模特兒」這五個字。」
董歡目送他進入客房後轉進畫室。
很好,除了聽到「追求」二字稍稍亂了心緒以外,她都表現得不錯。
她站在畫架前,閉上眼,鼓舞自己。
接下來,她只要握住畫筆,把心神全數投入在繪畫里就好。
這相當簡單。
別忘記,在工作時的她,完全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影響。
她將會與畫板、畫筆融為一體,在繪紙上創造出豐富的線條與色彩,勾勒出不同於以往的男性軀「呼——」她深深吐氣。
「董歡,我接下來該怎麼做?」聽見他的聲音,董歡睜開眼。工作,開始。
一室靜謐,只有炭筆刷刷刷構圖的聲音。
沙發上的林漢堂依照董歡指示,全身赤裸歪身斜躺着,左手橫在腰上,右手枕在腦後,豐厚黑髮微微凌亂,兩腿間被一條要掉不掉的薄毯巧妙地遮著,模樣是清晨剛睡醒的情景。
他視線緊緊捕捉董歡綁着馬尾的側顏,好喜歡她描繪他身體時的眼神與氛圍——專註、細膩、貪婪,彷彿身上最細小的毛髮都不願意放過分毫,彷彿他是她眼裏心裏天地間最重要、最美麗、唯一值得注視的人。
不知道他的身軀在她眼裏是怎樣的光景?雄壯魁梧?高大結實?抑或是飽含贅肉?啊,絕對不會,他雖然沒有健身的習慣,然而從事勞力工作以及慣常的運動,絕對不會與坐辦公室的男人一樣,處處掛滿脂肪與鬆弛的肌肉。
「董歡,看模特兒的赤身裸體,你不會尷尬嗎?」他打破沉默。
董歡拿着炭筆在綳好的畫布上刷刷構圖,似乎沒聽見林漢堂的問話。
「董歡?」林漢堂不屈不撓,連連又喚了幾聲。
「不會。」董歡終於開啟尊口。
作畫時與人聊天的行徑實在有違她工作時非得安靜的本質,然而模特兒千款百種,有些就是喜歡與繪者說說話,若不幸遇上,她也只能勉為其難配合人家。
「真的?所以你不會對我垂涎?」
「在我眼中你只是幾何物體。」董歡答得飛快,彷彿這答案已經在她心中繚繞許久,就等著說出D。
林漢堂揚了揚眉,分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還真教他失望,並且嚴重打擊他的自尊。
「真的只是幾何物體?」他不信。「當然。」
室內沉默幾秒。
「你為什麼選擇畫人體?」
炭筆隨着視線勾轉,描勒出男人結實的腿線,「……人體充滿極為豐富的線條,無論是豐潤纖瘦、肥碩清臞或是高麒短小都各有各的美麗,加上人擁有的種種感情,眾多元素分別聚集在不同的畫紙上,配上襯托線條與情感的背景,由不同元素構築出的效果與氛圍,是我愛上並且着迷的原因。」說完,董歡放下炭筆。「休息五分鐘吧,等一下開始上色。」林漢堂聞言,從沙發上站起,毫不在乎自己的赤裸,用力伸展筋骨后,抓起浴袍穿上一邊往董歡的方向走去,站在她身後,彎腰垂眼欣賞花費十五分鐘的結果。
「只是草圖?」他以為她是精細勾勒出他身軀的每一分線條,否則剛才何必用眼神描繪地那麼仔細?
「我習慣先用炭筆佈局以及描出大結構,細部還是得用油畫筆。」林漢堂「唔」了聲,視線落到董歡臉上,若有所思看了她半晌。
「你的伶牙俐齒跑到哪裏去了?」他總覺得今天的她拘謹得緊,彷彿蒙上一層厚紗,阻擋住明媚耀眼的本質,讓他既不習慣又萬分討厭。
「收起來了。」
林漢堂哈哈大笑,興味盎然地問:「為什麼?莫非被昨天的那場「對決」影響,導致今天的你不敢再與我較量,怕輸給我然後又被我牽着鼻子走?」「隨你怎麼說。」她已經決定保持平常心,不再受他挑釁。
「休息結束,模特兒,上工吧。」她看着他,微笑得風平浪靜。林漢堂盯着她,笑容愈發興味盎然,爾後寬肩一聳,聽令回到沙發旁,脫下浴袍,擺出與剛才相同的姿勢。
董歡拿起顏料盤,右手從桌上散佈的油畫筆里挑出用來刷大片底色的筆。她的視線在男人與畫布上來迴流轉,捕捉燈光在他身上造成的明暗效果,不時在綳布的某些地方把顏色加厚加重。
「董歡,你剛才說,我在你眼中只是幾何物體?」
「……嗯。」
「既然如此,幾何物體應該只是由線條所構成的倕硬形體,如此為什麼還會有豐富的線條與情感?難不成眾多模特兒中只有我是幾何體?嗯?唉,瞧瞧你,說話前後自相矛盾不太好喔。」董歡的手頓了一秒,暗暗咬唇。
沒錯,他在她眼中怎麼可能是幾何物體!他……是她截至目前看過充滿生命力,並且把剛與柔巧妙地揉合一起的男人。
厚實寬大的肩、毫無贅肉的小腹、緊實的窄臀、結實的腿,身體每一寸的線條處處顯示強悍的陽剛力量;一雙時時帶笑的眼、總是微微上揚的嘴唇、柔軟飽及臉上細緻柔和的笑紋,則把柔的特質展現出董歡呼口氣,畫筆隨着視線刷到他的雙腿間,當抵達被撐起的毯子后,瞳孔縮了縮。
不意外,他勃起了。男性裸模里,十個有九個會發生這種狀況,不過在休息完后都會回復正常,哪裏像他……她瞥開眼半秒,隨即轉回,看着那抹隆起,畫筆刷動。
接受着她的凝視,薄毯動了下,款款滑落。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語氣里卻聽不出有任何抱歉。
「沒關係……或者,你需要休息一下?」
「不必了。」反正休息結束一開工還是一樣。
董歡「嗯」了聲,視線悄悄滑過昂揚,它敏銳地感受到她的看視,又輕輕動了下。
她當機三秒,飛快抽離視線,卻發現他笑容滿面地看着她。
「如果是其他模特兒,面對這種狀況會怎麼做?」林漢堂極富求知慾地問,探手撈回薄毯,重新蓋住興奮的分身。
「呼吸新鮮空氣。」
「可惜這屋子裏滿滿都是你的香氣,那隻會更加刺激我。」
「胡說,哪有什麼香氣!」她羞叱,耳根子隱隱發燙起來,因為要畫他的下半身,視線不得已重新落到他的雙腿間,努力把其間影響她的熱源忽視掉。
「你只是久聞不覺其香罷了。」嘶,那隱隱約約、要看卻又不敢的模樣在在刺激着它,讓它變得更加興奮。
「……林漢堂,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陣子?」他非得說這麼曖昧的言語惹人尷尬嗎?
啊,生氣了呢!還想用以退為進的方式對付他?怎麼可能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的本性絕對不可能容許她退後。
林漢堂微笑暗忖,順她的意,決定先安靜片刻再說,否則逼得太緊,這小女人有暴走的可能。
董歡吐口氣,定了定神,嘗試將自己全心投入在繪畫里,幾分鐘后卻驚恐地發現工作時會出現、會替她阻絕一切雜念的閘門壞掉了!
怎、怎麼會這樣?她竟然無法全神貫注在繪畫里!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以往,只要拿起畫筆,她的世界就只會剩下與繪畫相關的事,絕對不會被不相干的雜事影響,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被模特兒影響得亂了心神。
掩在薄毯下的男性宛如一把利劍,慢慢劃開她刻意用理智建築的堡壘,入侵她脆弱的感官。昨天的記憶與觸感再度浮現,明明已經壓在深處,卻因為他的昂揚而緩緩蘇醒。
董歡用力閉了閉眼,用儘力氣把那些記憶壓下,然而身體偏偏與理智相違背,拚命回憶曾經有過的滋味。
小腹湧現汩汩熱潮。
可惡。可惡!
「先休息一下。」董歡倏地放下畫筆與顏料盤,爾後跌坐上高腳椅,頭疼地揉着太陽穴。
她現在渾身發熱,宛如為了那男人燃燒一般……「你不要緊吧?」林漢堂來到她身邊眉彎眼笑地詢問。
董歡瞟他一眼,一股悶氣不禁打從心中來。
她會這樣還不是他害的!現在還假惺惺問候她,混帳透了!
「唔?你在生氣嗎?」瞪他呢!她應該不知道她飽含怒意與羞意的這一瞪多麼可愛。
「因為我讓你尷尬了?但你不是應該很習慣才對?還是說,你只有對我的分身害羞?嗯?」他的嗓音愈來愈低沉,壞心眼地拚命刺探董歡的底線,滿心期待她的反攻。
唉,他知道,絕對沒有男人這樣追求女人,像幼稚的小男孩拚命欺負喜歡的小女孩。但,他真的好喜歡逗她,惹她失常,惹她展露出與平常不同的神情姿態,然後盡情捕捉入眼、記入心底,因為那是其他人沒見過,唯獨他林漢堂才擁有的董歡。
董歡持續瞪他,刻意蒙上的厚紗,因點點的火苗逐漸燃燒成灰。
「我要為此感到高興嗎?高傲如你竟然也拜倒在我的褲子底下。嗯?」他執起她一綹長發,在指上緩緩揉捻。
董歡的理智猛地斷裂,原先「以退為進」的這項守則瞬間被烈火吞噬。
給他點顏色就開起染坊?
不給他點教訓,她就不叫董歡!
董歡霍地抬頭,雙眸閃閃發亮,滿裝着讓林漢堂怦然心動的火焰。「林漢堂。」董歡揚唇微笑,從高腳椅上起身,溫軟的身體貼近他。「我董歡,只會允許男人拜倒在我腳下,若要我臣服於男人……」女人仰起頸子,雙手順着浴袍爬上男人的肩。
男人垂眼,目光灼灼看着女人。
「休、想。」
紅唇,欺上他。
室內,傳來陣陣濕潤曖昧的親吻聲。
男人與女人的唇與舌,饑渴地與對方糾纏,吸吮探入嘴裏的舌。
……
直到終了,林漢堂轟然頹倒在董歡身上,喘息許久后使力對換位置,讓她趴在他的胸膛上,以免壓壞了她。
他伸手勾來被甩到一旁的浴袍蓋住兩人,掌心在浴袍底下親昵地撫摸着她的背脊,不時歪頭親吻她的臉頰。他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每一場歡愛都是這樣?火熱且激烈,好像兩人都迫切吞噬掉彼此,並且敞開承受對方的給予。
大汗淋漓,卻也疲憊得萬分痛快,甚至有種心靈結合的暢快感。
如果這是歡愛的真諦,難怪有這麼多人愛上它。
「董歡、董歡……」他滿心愛憐地啄吻她的太陽六,撥開因為汗水而黏在她頰上的發,才發現她竟然疲倦得睡著了。
他低笑,渾身放鬆卻緊擁身上柔軟的嬌軀,不時對她低聲呢喃並親吻她,給予事後的溫存,儘管她因昏睡而不知董歡在細碎的啄吻與親密的愛撫中恍惚轉醒。
她側栽著,在柔黃的燈光中怔愣看着前方的衣櫃,因為身後炙人的體熱以及雄渾的氣息漸漸想起稍早烈火熊熊的纏綿。還來不及反省自己過於莽撞的行為,便因男人親吻到耳後敏感處縮了下肩膀。
「醒了?」林漢堂慵懶中帶着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董歡抿嘴不語。活了將近二十九個年頭,原以為被他告白后是人生中思緒最混亂的時候,沒想到與現在的狀況一比較,才發現那時的混亂充其量不過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