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他媽的!快滾開!」艾索魯咬牙切齒的痛罵着。

鋼槍的液晶顯示幕上,楊保瑞堪堪正正的擋住了傑克佛蕾特皇帝的身影。艾索魯額上的汗劈劈啪帕的趺落塵埃。

他用眼角餘光瞟了AIWA楊。AIWA手托長槍,巨大的槍桿液晶瞄準儀擋住了他的面部表情。只有他烏黑的短髮隨風飄揚,在夜風中泛出烏藍光澤。那個男人以標準的持槍姿勢靜默立着。

艾索魯眼前一片酸澀,看不清景象。他抬起衣袖抹了抹面孔。

悲傷什麼呢?

現在沒有時間感傷矯情。

在生死攸關贏取勝敗的時刻,人們只有奮力前行!

「閃開!不然就殺了你!」他再次低聲呼喝。

楊保瑞依舊在鏡頭中慢慢的踱步。他的修長身影在遠視鏡頭那個刁鑽角度間來回晃動,正正阻礙著滑膛槍自電腦計算出的彈道。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流逝的不止是時機和勇氣。

任何細密的聲響都被放大,他們似乎已經聽到了他的厚重長炮衣料堅實拖地的沙沙聲音。

AIWA的手指緊緊扣著觸控式扳機,手指因為太用力有些痙攣,順着袖子瘋狂泄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快滾!」艾索魯破口大罵。

就像是配合默契。

楊保瑞應聲抬頭。他深藍的眼眸在液晶瞄準儀中深邃如海爍爍生輝。佔據了整個橢圓形瞄準儀的大部分位置。

他就像個任性的孩子。

楊保瑞霍然抬首,他面對着鏡頭微眨右眼,微微一笑!

「啊——被發現了!」AIWA的雙臂緊緊端住槍柄,幾秒內就汗出如漿,全身血液湧上頭頂,心跳陡然至頂點。

艾索魯大聲歡呼著。

但見楊保瑞手拎長袍,他笑語盈盈的一個輕盈轉身,已經讓出了子彈前行的彈道!

「美人!」AIWA微微讚歎。

AIWA全身急速提勁,將全部力量都提到右肩。他的右手關節、手腕、肩膀,乃至全身都向前傾。身體太用力可以聽到骨骼咯略作響。

他的全身力氣都凝聚在右手上,面對着緩緩退讓的美人身後,靠圓椅上徐徐展現的首席執政官——皇帝的臉。

一瞬間流水行雲般連貫了動作。

準備、提氣、按鍵、撒手、右手臂機械反射的執行着頭腦中的命令。

一聲尖銳的高音響過,他猛然間對着2公里之外的皇帝開了槍。

流星趕月。

一聲尖銳的高音令耳膜充斥了氣浪,白色濃煙從槍膛中激射而出,口鼻滿是嗆人的火藥。

艾索魯大叫了一聲,他撒手扔掉狙擊槍,槍膛里滿載的子彈向空中勁掃著。

但是艾索魯卻是奮不顧身。他及時撲上前去,正好接住AIWA楊後仰的身軀。

高樓上面濃煙滾滾,一串串火花閃爍著。

AIWA的長槍落地,他雙手掩面身體歪向一側。

艾索魯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AIWA的肩膀,架住他,然後,他助跑了兩步,竟從萬丈高樓上一躍而下!

夜空中繁星點點,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辰還是地面上的人間燈火。它們連成一線,連接着宇宙凡間的銀河。艾索魯單臂握住索道,以五十公里的高速滑行在雙塔樓之間,手指間金屬滑輪與在鋼索上滑動,發出了尖銳的哨聲,濺起了火花四濺。

兩樓之間,一條黑色鋼索貫穿着高低塔樓。他們已經飛快的通過了索道。

鋼索的另一端正接在另一幢高層公寓。他們夾帶着巨大的衝擊力,狠狠被慣性甩進了室內。

他們閃着火花撞擊到了室內巨大的防護網上,室內的數人用鐳射砂輪截斷了鋼索,並丟棄了鋼索。重達數噸的鋼索呼嘯著墜入夜空,「轟隆」將對面大廈的外牆打出一個巨洞。

其餘眾人接替過艾索魯,夾着AIWA從車用電梯直下地下車庫。人們點火,啟動,當他們乘坐的黑色轎車呼嘯著衝進車流中,迎面疾馳過的軍警部隊正從四面八方湧向出事地點。

那時間,滿堂的名門望族,賓客們都屏住了呼吸舉目望着天並。

人們膽顫心驚地看着重達八十噸的玻璃鋼天井,自中心一個於指粗的小圓洞慢慢向外擴展,龜裂出條條絲絲的網紋,伴隨着「咔咔吱吱」的玻璃、金屬、鋼筋、交錯的金鐵之音。

一片片的先是一顆一顆,慢慢的一陣巨大的地動山搖,數十萬粒圓菱狀的玻璃珠像瀑布一般,直直的從六層樓高處傾盆倒了下來。

整個元帥府大舞廳里爆發出一陣驚駭的慘叫聲,眾人四敞奔逃。

珠翠帷幔劇烈的左右搖擺着。

白色玻璃渣風暴中,幾個近侍撲倒在皇帝的身上,替他阻擋巨大的衝擊。

滿大殿的桌椅、風琴、美女、美食、瓊漿翻滾在地,於狂風驟雨中狂舞。但是在這一派混亂當中,有一個人神奇的保持着身體的柔韌度和風度,屹立不倒。

楊保瑞沐浴著玻璃瀑布,冷冷的注視着面前的一切,平靜美麗的宛若一個天神。

黑夜遮擋了汽車前方的光線。

AIWA楊雙手掩面。他勉強維持着鎮定,他的牙齒打顫:「我,擊中他了嗎?!」

艾索魯緊緊握着他的手,幫助他顫抖的全身平靜下來,他不敢鬆手,好像一鬆手這個人就會消逝不見:「沒有。AIWA,你最後收手的及時。」

***

社會就像一個原始叢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們快速成長學會用智力而非用武力擊潰敵手,得以獨善其身。

楊保瑞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聰明,美麗,有思想有野心有行動。他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務實家,而且是個冒險家。沒有人能料到這個穿著名家設計,價值萬金的禮服的男子想幹什麼。

他竟在警車、救護車、圍觀搶救的混亂人群中,做出了驚人的舉動。他彎腰把他的禮服,撕去了下半截。然後順着濱海大道,邁動腳步向遠方狂奔而去。

夜風激起了他深紅的長發順風飄揚,燈火通明給他奔跑的身影輪廓打下了一層金邊。他急速跑上天橋,順着天橋跑到高速路的正當中。

然後他停下了。他向下面湍騰不息的車流中俯下了身體。雙千緊握著個銹鋼圓柱欄桿,大口的喘著氣。

「AIWA……」

他想證明什麼?!

高速路的遠方急速駛來了一輛烏黑的加長敞篷車。車裏的幾個男子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天橋上的人影。人影翻過了欄桿。

「上帝!不要吧!」他們尚在猶豫要加速行駛,還是緊急煞車。風聲呼嘯著襲卷過高空,那個人已經從鋼架天橋上一躍而下。

因為下墜的速度使不高的墜落之勢變得不可抗拒。匡當巨響,敞篷車上重重被砸出一個深坑。

架車的是個好手,他大叫一聲使出全身的力氣,緊緊扳住方向盤,轉盤發出瞬嚌的聲響,眼看着汽車把持不穩就要掙脫司機的控制,栽倒在路邊溝渠之中。

另一個男子撲了上去。他們兩人合力強打方向盤,終於勉強的控制住汽車的方向,使它沒有狂衝進入逆行車道。但是緊隨着敞篷車疾馳的後面汽車煞車不及,一頭衝下公路防護堤,引得身後一連串的汽車追撞成一團。

開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疾馳的黑色平治汽車後座,有一個從天而降,身着茶色厚綢衣裳的濃妝貴人,他壓住了半躺在後座上,黑色頭髮的軍人。

不速之客緊緊的壓制住身體下面的人,而被他壓着的人濃眉微蹙面沉微嘆。

他們打招呼的語語不多,但卻是刀鋒般句句迫人心弦。

「抱歉了,每次都以令你不快的方式見面。」他會調侃。

「沒開系。偶遇總比分離令人期待。」他亦大方。

午夜的狂風捲起AIWA楊的頭髮,向車後面吹卷過去。

在路旁急速閃過的霓虹燈火照射下,AIWA的面孔明暗交替,急速變換著顏色。

這個十餘歲就揚威戰場的名將,一個人帶領團隊完成了一個夢想的異鄉人,瞬息恢復了鎮定。他靠着車門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車座上坐直了身體。

而楊保瑞,他全身都酸痛無力。

他全身都依靠在AIWA的身上,身體距離AIWA只有零的距離。他媚眼如絲口鼻貼近吐氣如蘭,順滑的捲髮直直吹拂在他的瞼上。他喘息不定時,一陣濃郁的香氣幾乎要把AIWA窒息了。

楊保瑞強勢起來令鐵水繞指流,教皇都俯首稱臣。但是依靠他人時嬌柔解風情的模樣,頗教人受用,尤其是對待AIWA楊這種性格堅定,坐懷不亂的君子。

他解除了身體的防備,在AIWA的懷中完全放鬆,手臂、四肢、肌肉明顯的柔軟了起來,面部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保瑞微闔了雙眼,微微仰了面孔,精心編製的捲髮瀑布般傾泄下來。盡數披垂在AIWA的肩頭,標緻的臉蛋埋首在他的臉頰處……

他們的軀體緊密的貼在一起,中間只留了下過幾片棉麻的障礙。

AIWA任由他偎依著,他的面孔透過他向前方看着,銳利的鳳眼緊緊看着車流前方。汽車前面,前方汽車的尾燈相迎面疾馳的汽車的大燈,忽閃忽閃的閃出一道光河。

車流過後,他們又陷身在黑暗中。黑暗中,AIWA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在胸口如火如荼的燃燒。指尖接觸到那個軟五溫香的肢體散發的灼灼熱力。

燒死了。

他全身冒汗,被燙的心火辣。

觸手可得,切合。

他有佔有他的衝動。

以及他想被他佔有的邀請。

楊保瑞黑暗中呢喃了一聲。

AIWA微一楞,他一側臉,卻堪堪正與他的嘴唇相吻。

彷佛觸了電般,楊保瑞全身微顫。他的雙臂膩膩的纏了上來,攬住他的脖頸,熾熱的氣息接近。

還來不及反應,AIWA就與他肌體相貼,嘴唇交合。甜美冰冷又黑暗、煩惱、絕望,萬般滋味俱全。

兩個人頭腦一片空白心頭劇顫。

終於做了。

諸如身體最隱秘的部位與他分享,舌尖津液與他痴纏,探索他身體的秘密,嘗到了甜蜜的味道。

兩個人的身體連帶着心靈急促的接近,即使那太危險,太過接近的高速會讓他們都摔斷脖子。

開始是他主動,在他的懷中放鬆自己,輕啟朱唇,摟着他吻他,他的依戀、可人和痴纏都令他煩惱。

而後是他被他迷惑,他緊緊的回抱住他,用力得彷佛想要把他的腰肢揉碎,他的指尖緊緊陷進他的長袍里,嘴唇從他的嘴唇滑向他的長發,他的面孔埋在他的長發里。

在靜默的夜襄,他們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難以自巳。

「抱歉了,教皇。我愛上了亞美三洲的楊愛華。」

「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這個人,想他說話的樣子想他揮刀的樣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機會還能跟他見面?」

「這就是一見鍾情嗎?第一次的見面,但卻像認識了很長時間一樣,陌生的熟悉。我能確認他也有這種感覺。有一種預感……我們一定很有機緣。」

「我想再見AIWA楊一面,親口告訴他我的感情,亦想親口詢問他的感情。」

「原來就是這個美男子,迷惑了首席執政官啊……」

「不,雖然我救過他,但是各有信念,我尊敬有原則的人。」

「我並不如你想像的完美。我沉迷於自身的罪惡里。我想過另一種生活。」

人類是自由的。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但是不能傷害任何人。

在滿天繁星里,急速的汽車勁風,極限的速度中,像個小偷偷竊了他人的物品。AIWA的心中滿是罪惡。既竊取了他的國家,又偷去了他的戀人,在他的媚惑里違背了自己心意。

雖然放縱自己失速墜入深淵,是一種毀滅、破壞的自由。

但是AIWA楊,卻沒有資格毀滅,墮落。

楊保瑞睜開眼睛,蔚藍色的眼中滿是倒退著的星辰。他的雙臂無法擁有整個世界,但是現在卻擁有了全部希望。

他可以抉擇嗎?

AIWA楊可以抉擇嗎?

「請帶我走吧。」楊保瑞說。

「對不起。我不能帶你走。」

汽車滑下高速道,開進了路旁層層密密的住宅區。

街區的道路兩旁德國巨柏高大林蔭森森。其中雕花鐵與石巨圍牆相問著,一串串垂鈴花狀的路燈,照亮了社區街道與深宅大院。

這裏是著名的富人區。

長街的盡頭有一家青灰色石牆砌成的,院落中開滿石結花、青竹的優雅巨宅。

「知道嗎?」楊保瑞坐在車的後座上,靜靜的看着那座宅院,他平靜的說道:「那是我的家,我在此生活了二十年。馬上就要離開了,有些依依不捨呢。」

「……」AIWA側耳靜聽。

「小時候,我的父母為了讓我知道生活的艱難多輒,特意從孤兒院領養了我的弟弟,所以我並非不食人間煙火。」

「你的父母很睿智。」

「從弟弟身上,我看到了無法自主的命運。所以我發誓要作主自己的生活和未來。是男人都想成為一個英雄……」楊保瑞鄭重的思考,他一字字說着。「我的高度有限,所以我想,跟在對的人身邊就可以看到全世界吧?」

「……」AIWA緘默。

楊保瑞推開車門,他優雅的展開半截的長袍,像穿着華麗加冕服的君主一樣傲人。他站直了身體挺胸抬頭氣質濯濯,街角的巨型多角路燈,將他映照的華美不凡。

他柔聲說:「你知道你拒絕了什麼嗎?」

「知道。我拒絕了一個聰明、有智力、有能力,對我懷有善意的幫手。」

「你知道你多了什麼?」

「我會多一個至死勁敵,多一個戰場和敵國當權的公開敵人,而且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楊保瑞嘴唇發白,他緊緊咬住牙,手指關節變得慘白。他呼吸停頓的時候,他們甚至聽到了冰層斷裂的聲音。「那我可以問,是什麼原因嗎?」

AIWA招呼艾索魯開車離開。

他最後的回答簡短有力。「你的聰明才智適用於帝國。我們,永不會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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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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