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隆德就是那種出身良好,受周圍的人環境影響和熏陶而成長的那類人。從以前的順風順雨到現在的委曲求全,聰明人不會認為是一件壞事。一個人可以從逆境中學到什麼學到多少,那就看他個人的資質相潛力了。

風雨搖曳的帝國,距離我們很遠。暫閉在鄉野森林邊界的無名獵屋,令時間短暫停留。

從窗戶牆壁縫隙中透進疏疏瑟瑟的正午熾熱陽光,射進了小木屋。木桶內的波光粼粼,浮光掠影,好似浮世紅塵都跟隨着水波陽光不住的晃動了。

除了溫暖的水聲,整個屋子裏寂靜一片。只聽的見遠方森林深處傳出來,樹葉「颯颯」的律動聲。

我站在木桶旁邊,把手伸進木桶里,試着水溫。隆德身上大部分的創傷已結疤癒合,所以侵在水中並不覺得藥物難以忍耐。他的細細胳膊搭在桶沿上,這時一陣陣翻滾著熱氣的水煙蒸了上來,我的眼鏡上都是霧蒙蒙一片。

太暖和的陽光曬的人昏昏欲睡,整個房間都在昏黃薄紗中一樣。我正低着頭把一些藥材撈出來,熱氣蒸的我眼前昏花一片。

汗珠順着臉龐往下滴去。

「你的眼鏡掉了……」隆德無聊的坐在木桶里,他最近老是盯着我。他的身體浸泡在淺褐色的藥水裏面,這個人的身體外表贏弱纖瘦,手腕瘦的不堪一握。但是身體內部的精神卻是亢奮。

「太瘦弱的人,大多福份薄。」養母的話無緣故的響到耳畔。

我猛一抬頭,正好跟隆德面面相覷。

視線一時間膠着。

他死死的盯住我的瞼。猶豫了一下,終於開了口。「你摘下眼鏡后,長相還不錯。」

「……」我盯住他,飽暖思淫慾,這小子大概是身體恢復了。

他全身都伏在木桶邊上,仔細觀察我的臉。

他有點迷惑的樣子,用一種如被催眠的神情,伸出一隻手,微微撩起我額前的頭髮,悠悠的說道:「你叫小寶是個是?和楊保瑞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你們長的不像。你的臉是有點長,但是沒人說你的眼睛很銳利漂亮,很黑很亮嗎?眉毛和頭髮顏色烏黑又髒亂,但是很多很密,洗乾淨修剪好,一定很順滑。身材還算高就是有點駝背,皮膚也很不錯,雖然是黃種人,但是年輕有彈性有光澤……」

他的喉嚨里咕嚕了一聲,竟然咽了口口水。

「把你洗乾淨了,穿了合適的衣服。你一定是個很舒服很耐看的男人。」

這傢伙以近衛隊長專業好色的眼光評論著。「只有我發現了嗎?」他輕輕的喘了口氣,微微伏過身來,小聲說道:「讓我親一下吧……我挺喜歡你的……」

我抬手就抓住他的脖子,隔着窗戶把他丟在外面草地上,在他身上惡狠狠的踐踏着,把他的人和他的不良慾望和卑鄙念頭都踏到泥里。我竟然忘了他是個怎樣卑鄙無恥的近衛隊長,酷愛SM的帝國男子。這種污泥垃圾,原就不能給他好臉色看的……

但幻想和現實是兩回事。

我應該照着上面的想法去做,問題是,我應該做的、和我想做的卻根本是兩碼子事。

我自己一動不動,那時候我很困惑。窗外春日明媚,時間、還有窗外的風聲都靜止了。只有自己胸口一下一下的心跳充斥着耳膜,脹滿了心口的位置。

窗外的綠意和陽光濃得化也化不開,蜜蜂的嗡嗡聲在春日花香中拍打着翅膀。純凈無一絲灰塵的日光正直射在我的臉上,暖陽生香。

我睜不開眼睛,全身都在放鬆或者是懈怠。

我不想動……我和身前的人只有十厘米的距離。

他的臉在逆光中,很深邃很隱晦像個陌生人,霧氣隔閡了視線和表情,靜靜的空間里他的一呼一息猛然放大……充斥了我的整個空間……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滴水珠從眼前迅速滑落下來了,「叮咚……」的一聲巨響,落入木桶中,它蕩漾起一層層的漣漪。瞬息間它像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膠着在室內的靜止和懈怠。悄無聲息的,某種東西一下子湍泄出來,水蒸氣不斷騰騰上升,使我的心情忽閃忽爍急速的左右搖擺。

阻礙了我正確的判斷。

「只有我發現了嗎?」

「你一定是個很舒服很耐看的男人。」

「你真是太厲害了!」

「你真好……」

不斷升騰的霧氣中既看不清我們的影像,卻又讓我們都看清了對方。距離太近了,連我們極力掩飾的私心都看清了。

它讓我覺得恐怖,矯情,而且慌亂。一點點細微的枝節都被放大了……他細細贏弱的眉眼,孩子氣的嘴角微撇,直來直去不掩飾的性情,無法滿足慾望而備受委屈的模樣,強硬權勢下不堪一擊的脆弱身體,虛弱身體下執著堅強的生命力。

還有我自己。楊小寶——愚蠢、無聊、虛偽、矯情的笨蛋。

我想要金錢卻吝惜付出,只有嫉妒卻始終追趕不上目標的無能。還有那可能有的外表下的惠質仁心,幽暗閃光的點點鈍智?都可能會在人生的某個奇遇時段,特定的環境下,偶然閃光,展現在某一個人的面前……

某種傻瓜說喜歡另一種蠢蛋,這讓我驚奇。我原來還以為自己檔次很高。果然只有傻瓜們相互欣賞……這個世界真是登對……

沒有防備的事情震動了我們,無法反應只好沉默。

我驚訝,他更是一臉驚駭。

我們心裏都急劇的轉換念頭。

怎會這樣?我做錯了什麼?怎會有這種想法。他是什麼東西?我竟然想,我真是瘋了……就這樣的……

彼此都在沉默中,感覺到一點點可能有的東西傾斜、倒塌、傾泄。

突然間,隆德大叫了一聲。他像見到鬼一樣猛然後躍,卻忘記了自己在木桶里。於是他猝不及防,跌倒時連帶着木桶都一起摔倒了。半人多高的木桶連帶着十公斤的藥水都傾斜一地。「匡當嘩啦……」他連人帶桶帶藥水都倒了一地,還順便撞倒了屋中的一眾雜物。

他狼狽不堪的不斷擺手,沖着我連連人叫:「開玩笑開玩笑!開個玩笑哈哈哈。」

我愣愣的看着屋子裏面一團糟。木桶翻滾在地。屋子裏桌子、板凳、大堆的草藥、大圓桶,床鋪草席等物被弄得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隆德裁倒在房間中央,我驚醒過來連忙上去拉他起來。

我扶起他的時候順手重重的揍了他一拳。「你小子大概是身上不痛了吧?好了傷疤忘了疼!」

佐普遠遠的看到了屋子裏的狀況。他急忙跑進來幫忙收拾,這個房間像發了汪洋大水般,東西,物品都從門口沖了出去,順着山坡流淌出去了。

我們急急的把東西放在室外的陽光中曝晒。好在天氣很好,柳絮清風帶來的熱空氣暖暖的。

只是開玩笑的,就不是笑話。不是開玩笑的,那就是笑話了。

但我們的心居心叵測,亦不相信對方的鬼話連篇。偏還要作出相信的模樣,相對着傻笑。卻在暖陽下心裏膽顫心驚。

***

這個世界真冷酷啊。

第四帝國的街道,春意街無法吹拂過來。空氣中夾帶了絲絲寒意。民眾們無法認知過了這個春天,是否還能看見帝國最負盛名的盛夏玫瑰和深秋科陽。

城郊區大片的土地和建築都屬於教區,這裏長駐著第四帝國的宗教教團。那直插入空的教堂塔尖好像在宣揚著這個國家悠長而不間斷的宗教傳統;無論旅人或異教徒都能觸摸到一絲宗教靈魂的氣息,不由人不心動。

教團由著名的宗教首領索拉姆教皇掌控著。他的處境就像是站立在塔尖,在風雨飄搖、國之將亡的前夕,與皇帝、改革激進分子、戰爭強盜、以及亞美三洲的AIWA楊,在交錯織成的鋼絲繩索上,小心翼翼的走着獨木橋。

他的任務就是保持平衡不摔斷脖子,好維繫大群依託著教會生存的上帝子民的心。

「索拉姆教皇就像是埃摩斯和厄里斯等黑夜的後裔,張開它黑色的翅膀,把黑暗恐懼帶到了貧困、老化、斥責、妒嫉、勞累、飢餓、苦難、欺騙、糾紛、疾病、癲狂黑暗的人間。」以上就是對索拉姆教皇的惡劣風評。

他本人也就像是頭頂上面一排排積匝插入雲霄的尖頂鐘樓上的鐘一樣,每日固定的在某個角落、時段敲響,不時敲打着人們被戰爭綳得緊緊的心弦。

「他略微有些神經質,脾氣急躁,習慣一口氣發號施令。卻被他身邊那群膽小陰險、唯命是從的教士們奉若神明。總體上來說,還不失為一個體貼,文雅的紳士。」他在貴婦人間的名譽非常好。

貴婦人談論起他來,總是一副漫不經心,卻又很是着迷的口吻:「他長相過得去,講話還算風趣甜蜜,藍灰眼睛專註盯着你的時候,彷彿你就是上帝……」

「我猜他是被上帝看煩了以後,才被一腳踹到這個世界上的。」皇帝在筵席上,脫口而出。

本來傳聞傑克佛蕾特皇帝對於年輕教皇彈著管風琴的優雅風度小有興趣。

但是,教皇一下小心脫口的真心話,使重臣們對於撮合兩大當政者和睦相處的私心完全破滅:「我就是為了目睹那個好色縱慾的殭屍邁進地獄而存在的。」

這兩人的關係徹底交惡。於是,關於教皇大人厭惡楊保瑞的傳聞就完全有理有據了。

帝國大教堂陰暗空冥的內部有種奇怪的潮濕木頭味道。一排排的木條座椅上空曠無人,它的正立面處,採用法國歌德式教堂常有的玫瑰花窗,使得教堂的穹頂大大升高,教堂內的空間擴大了。

由於帝國大教堂大面積採用鑲嵌彩色玻璃,堂內光線十分明亮。教堂中心高深莫測的穹頂和渺遠深邃的聖壇,在四周無數燭光的映照相裊裊升騰的香火煙霧繚繞下,更給人蒙朦朧朧的感覺。

這時接近正午,柔和明媚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射入聖殿,又平添了幾分神秘,恍若置身於仙境天國。

在靠近教堂前端的聖壇,大片的長條椅中坐了個年輕男子。他穿着長長的風衣,雙手托著下巴注視着兩旁的壁畫。全身帶來了一陣清新的泥土芳香氣息。

「崇拜帝王相宣揚基督教神學,反應出政教合一的精神統治權威。這個國家是用怎樣的精神力量約束著人民?」年輕人舉目望着大廳兩側廊柱外的牆壁上,大量取材於《舊約全書》的聖像畫、壁畫和雕像畫的牆壁喃喃自語。

「從五世紀開始的拜占庭文化,是這個國家的基礎。這種主張的根基在於它總是服務於一定的政治和某種宗教的,因此這個世界上沒有抽象的藝術。」教皇正自送一個貴夫人出門來,他忍不住答道。

他路過長長的甬道時,略感好奇的轉首望着年輕人。

那個人雙手合握著,放在臉前,一副沉思的神色。索拉姆教皇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含而不露的鋒芒。

教皇難得的露出笑容,饒有興趣的說道:「精神力量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宏揚基督教文化。使之成為世界大革命之一,它的頂點就是曾召開兩百五十名大主教會議,整理出『信徒教義』、『民法大全』,並將『羅馬法制』推至高峰。這就是這個國家人民最大的成就。」

黑髮的年輕人站立起來。

教皇立刻發覺對方的身材適中,態度和藹有禮。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溫和態度。那人烏黑的短髮霉微張揚著,露出了平坦的額,銳利睿智的眼睛,和平靜的面孔。

「但是,對於一般百姓來講,比起宗教,更迫切的應該是生活的權利。例如……」那個年輕人彬彬有禮的向教皇鞠躬,伸出一隻手扶起教皇的手臂。

索拉姆身後的幾個近侍主教都覺得不妥,但是教皇難得的好興緻,卻使他們不由得對年輕人刮目相看了……

那青年娓娓說道:「我認為國家最重要的不是宗教,而是平和健康的秩序和生活。例如鼓勵工商業鼎盛,並創立典範。好比製造並利用餐叉進食,此習慣沿流至今。組織同業行會,鼓勵貿易,統一工資,合理房租,囤小麥,補欠年,視察學校,調查品質,主張公平交易。

以貨幣交易取代以物易物,定下商業借貸利息八%,有風險者為十二%,發展社會福利及醫藥衛生。包括育養院、孤兒老人院、娼妓收容院、醫院、浴室、照明設施等等。市內街道分明,衛生清潔,住宅陽台不少於二坪,以求空氣清新,確保人民福利完善。

在軍事上組織強大武力,用機械科技作為後盾,建立防風港等保護屏障。情報網分佈各地,戰場上鼓勵救傷,除了軍事行動外,還要建立一套強而有力的法律和管理制度,以保護社會秩序。判處強姦、亂倫、殺人等死刑,缺斤短兩者,斷手;縱火犯受焚刑。甚至規定建築商偷工減料者,要重建。法官受薪,不必由訴訟雙方支出費用。量刑判裁,以緩刑鼓勵自新。凡此種種,締造了現代文明的秩序,我認為它的成就應該大於宗教……」

「不,宗教的力量應該大於物質。它是一種精神力量;它洗滌了我們的情操,向我們講述了神怎樣對待人,人又是怎樣對待神,神的應許和誡命。我們之所以成為教徒,是因為神為了我們的罪死亡。

人們都是偏離了正路的罪人。以致人類裝滿了各樣不義、邪惡、貪婪、惡毒。以及嫉妒、兇殺、爭競、詭詐、毒恨。又是讒毀的、背後說人的、怨恨神的、侮慢人的、狂傲的、自誇的、捏造惡事的、違背父母的、無知的、背約的、無親情的、不憐憫人的。

總而言之,我們每一個人都犯了罪。信任教會是讓我們的心解放,神差遣自己的兒子作了贖罪祭。他為了人類擔當了犯罪的刑罰,救贖我們這些相信基督的人,得到神加給我們的義,就白白地稱義,免去滅亡的結局。世界上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而犯罪的結局就是死亡。所以,即使身體豐衣足食,人們也是滿心罪惡的,只有宗教指導著文明的方向……」

索拉姆教皇細細打量著男子。這個男人絕不是一般男子。他微微有點煩躁,心裏想着今天假如不忙碌,一定要用言談雄辯擊敗這個膽大妄為的異教徒……

「這樣的話,即使人們有罪,教皇不也同樣是有罪的嗎?」

「是的。皇帝有罪,貴族有罪,平民有罪,社會有罪,戰爭也有罪……」

「那,就請教皇為了萬千有罪的人們,贖回我們的罪過吧!」

「什麼——」

索拉姆教皇驚叫了一聲。

他竟然直愣愣的望着方才溫文爾雅的男子,一躍欺身近前。對方伸手敏捷的一把扼住了他的嘴巴,就在教皇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拳擊倒了他。

與此同時,散伏在教堂大廳四周觀賞的人們看見了意外,他們紛紛向這個方向奔過來了。

教皇一頭栽倒在巨大的木條椅之間。巨大的靠背擋住了人們的視線。

那個年輕男子以驚人的速度,撲在教皇身上,抬腳就往敦皇胸口猛然踏下。索拉姆教皇雖然也是個身強力壯的男子,但反應還是略遜一籌。

教皇宛若受到重拳擊打,微一張口,大口的鮮血就噴了出來。這完全嗆住了他的呼救聲。他也識時務的聰明的閉緊了嘴巴。

而突然襲擊他的對手,那個身着灰色風衣的男子,迅速將他拖到長條椅下。他單膝跪在教皇大人的咽喉處,索拉姆大人立時放棄了掙扎求救的打算。

教堂里出現的風暴突如其來。一群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們佔領了教堂大廳。

他們紛紛跳上長條椅子,舉著武器控制了局勢。

緊跟在教皇旁邊的三個主教侍從,惶然驚醒過來。但是在須臾之間,一個人被打暈頭倒地不起。另一個侍從不理會那群人的制止和低聲呼喝,向著門外飛奔而去。突襲的人群中有一人舉起槍來,噗的一聲輕響,子彈擊中了他的後背,那人應聲翻滾在地,一下子就不動了。最後一個年老的主教,張大了嘴巴被槍逼迫着束手就擒。

「上帝啊……」索拉姆教皇輕聲低語。他在地板上揚起面孔向上看去。

面前的年輕男子以厭惡憎恨的神色望着眼前的一切。「雖然都是罪惡,小罪惡比起大罪惡值得原諒。都是要流血,流一個人和許多人的血不一樣……」

「我是個無神論者,所以我的眼前一切平等……」他靜靜低首看着教皇。

教皇突然快要喘不過氣來。

「教皇大人,請你為了你的教民,那些相信基督的人,相信神替我們救贖罪過的人們,犧牲自己一回……那麼……亞美三洲的楊愛華就在此向你致意!」

「AIWA楊……」索拉姆教皇幾乎是從牙齒里擠出了這幾字。

楊愛華點了點頭。

他俯下身體將教皇從長條椅中間拉扯出來,幫助他平穩的站起。

他放下了雙手。「我需要你的協助,教皇。」

在他的身邊,群集著身着便裝的男人們。他們成犀角之勢佔據了有利的位置。

教皇張口結舌的脫口而出:「我,可以,拒絕,嗎?」

「不。」

索拉姆教皇一瞬間,腦子裏就像是五音鳴動,

他整個身子都被幾個人大力的推傘牆上不能動彈。眼前數只鋼槍的冷厲光芒輝映着他的臉。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貼近的感受感覺到了死亡。此刻,他自嘲地看到,他被突襲者禁錮的身影,正與牆壁描繪的壁畫上面,那凌空躍起的聖徒畫像相映成趣。全部都展現了一種莊嚴、輝煌、絕望、危險與靜謐的美。

那其中剛勁緊張的線條、教堂背景里大面積金紅黑色的鋪設,都在旁觀者眼裏形成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美。正好達到了壁畫的意義,觀眾們得到了一種精神上的壓迫和恐懼。

太滑稽了。

教皇額上涔淌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支配他人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現在竟不禁感到有點新奇。

「我很願意為共和社會的教民們盡自己的微薄之力。我與AIWA楊的共和社會也素無瓜葛與敵意。正如同我們以前在亞美洪水災害時,賑災救助的一樣。我也相信,共和社會中的人們也是上帝的子民……」能屈能伸大丈夫。槍架頸上,索拉姆教皇也只能先咽下胸中惡氣這麼說。

教皇能有今天的地位,並不只是他的前養父,諾頓紅衣主教大力提攜他的結果。也和他自身聰穎、通權達變有着更大的關係。

教皇還勉強想做出體面神氣的樣子,但是幾個便裝男子挾持了他,大步的向聖壇後面的角門走去。

「我需要皇帝環境和作息時間等具體情報,以備與執政官談判。」

「能夠和平談判解決爭端,是最和平的方式,這點不錯。但是……我聽說共和社會不都自忖是自由社會嗎?也用綁架這一招?」他小小的諷刺了楊愛華一句。

請原諒教皇的惡言相向,萬人之上與階下囚實在是反差太大、時間行進太短的兩個極端。

索拉姆教皇微笑着,他彷彿沒有注意到遠處奇襲者若有若無的將槍瞄準他的聾態。但是他的身體卻向後退縮。「我是上帝的代言人,代表者上帝的權益……」

他突然間猛地推開了身前的人,轉身跑去。

綁架男子們發出懊惱的低吼聲,幾個人不約而同撲上前來,阻截索拉姆教皇。

索拉姆教皇繞過身前的聖桌,卻赫然發現楊愛華已經猛然追上近前了。「砰」的一聲重響,聖桌來回搖晃着,他已經從聖桌上一躍而下,伸開雙臂擋住了他逃走的方向。

索拉姆氣喘吁吁的仰起臉來,就看到這個文質彬彬的亞美三洲的大將,俯視着他,一臉誠懇的對他說着:「這是我所選擇的,以最少流血取得勝利的方式。而教皇你的不合作態度將為我們仁慈的努力畫上句點。」

楊愛華是個講道理的人。

他在平和時期一定是個很好的居家男人。

索拉姆教皇不經意的想到,他乾淨修長十指適合握書本相電腦鍵盤,而不是鋼槍。當這個世界殘酷到逼着這類文人都上戰場、捨身搏命,那這個社會可能真的完蛋了。

也就是到了變革的時候了!

「上帝啊……」索拉姆被自己心底蠢蠢欲動的惡魔震動了。

一場突襲順利結束了。

奇襲者們勝利佔據了教堂。他們雖僅有三四人,卻強行制住教皇的反抗,並綁架教皇。

但是外面已經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可能是剛才的動作太大,引起教士們的注意。他們相互比劃着手勢,簇擁著教皇從後門走去預備逃出大教堂。

突然間,通往大禮拜堂的長長甬道的門被重重拍響了。門上機械的擊簧啪啪的響着,有人在大力拍打着通往教堂大廳的門!

楊愛華一眾人立時一愣。他們相互望着,胸口頓時砰砰的抂跳了起來,幾把槍同時抵住了索拉姆的額頭。

眾人的心砰砰亂挑。大家的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在人門處!

他們目不轉睛的望着,屏住了呼吸。

「教皇大人!教皇大人!」有人大聲呼喚教皇。

「是,誰?」

「有客人拜訪……」

「不見。」教皇很違心的被槍口逼着拒絕了。

「可是,可是,那個人說教皇必須見他!他要向教皇大人懺悔!」

「我幫不了他,可憐的孩子!改日再來吧。」他沒辦法接見他。

「不……那個人必須見教皇!」

楊愛華突然一把將教皇推至教堂一角中特設的懺悔室。

這裏是個兩小間相連的黑暗小屋。相互密封著,之間只隔着薄薄的一層格子木條花窗。黑紅色帷布緊緊密密的阻擋着人們的視線。

楊愛華的隨從,一個便衣男子艾索魯迅速的閃身鑽進了立柱帷幕後。

楊愛華左手挽住索拉姆教皇的肩頸,他們兩個人同時擠進了一間懺悔室。教皇額上的汗珠沁濕了金紅色的法衣。

愛華用槍對着教皇:「對不起,教皇。」

索拉姆只得作出了不介意的表情。

巨大的通道盡頭,是高達天井的巨門。大門被外面的侍衛一起用力推開了。

這時候門外春天乾燥刺眼的陽光像一把華麗的光刀一樣,猛然劈開了教堂中的一切事物。

光明相黑暗、希望和絕望;還有靜止的時間和厚重的歷史……

索拉姆教皇隔着厚厚的帷布與懺悔室的格子窗欞,感覺到初春的寒意相炫目的光芒。

門開處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背後映照着陽光,就像是背後生出光之翼的純美天使。

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天使都是這個樣子的。他的暗紅色長發優雅的打成一縷縷細長卷,在身後用黑色寬絲帶系住。身上穿着淺黑色的獵裝,手裏拎着小牛皮製的細長馬鞭,飛眸顧盼的款款走進人間。

來人竟是楊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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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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