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快速地察看了眼前頭腳踏車籃里的東西,她最愛的聖女小番茄果然失蹤了。

「阿桑,謝謝您。」她感激地笑了笑,接過東西,但車籃子裏已堆滿剛才在黃昏市場里採購的食材和水果,怕一會兒又要掉出來,只好改而把袋子掛在車把上。

她是在昨晚飛抵台灣的,在「JennyJ.」設計圖外流事件歸結出解決方案后,巴黎那邊基本上已沒什麼值得火野剛繼續滯留在那兒不走的大事。

她查過大老闆的行程表,接下來如果保持現狀、一直太平下去,別臨時出什麼案子,那他差不多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可以好好喘口氣,看是要上俱樂部打小白球、上健身房運動、到銀座或六本木相熟的酒店玩玩,或是就窩在有樂町總公司里那間擺滿SEGA機器的超大員工休息室里,大玩那些據說能刺激大腦活動、增強想像力的最新一季電玩都行。

總之,他大老闆高興就好。

她是臨時向火野剛口頭請假的,打算直接從巴黎回台灣一趟,她許久沒休假了,挺想念在台灣的親人。

而他這一次八成是良心發現,絲毫沒刁難她,竟大大方方地允了她一整個禮拜卧休假。

不能怪她感到訝異啊!她雖是他的口譯秘書,但他英文其實比她強、日文又是他的母語,聽得懂中文,還說得一口流利的「台罵」,再加上有助理秘書,明明不需要她時刻在旁伺候,他卻拿她當7-11,有時半夜三更也會被他一通電話挖醒,可憐她這五年來雖累積了不少年休,卻不是想放假就有辦法放的,更何況還連休七天。

許多時候,她都會懷疑自己其實只是他的一顆煙霧彈,用來降低別人的戒心,好方便他去刺探、觀察。

但管不了這麼多了,至少大老闆這一次大發善心,能暫時擺脫他,放鬆精神,恰好可以讓她好好整理這幾日被他古怪舉動所引起的迷亂心緒。

因此,在與留守東京總公司的兩位助理秘書聯絡過,交代幾件需特別注意的事項,也提醒助理秘書千萬記得幫大老闆接機后,她終能無事一身輕地飛回台灣來。

「小姐,你新搬來的喔?偶是這裏的『菜市場市長』,對這裏很熟的,偶以前好像沒看過你耶!」歐巴桑很有聊天的興緻,自然而然地跟在余文靖身邊一塊兒走。

「不是啦,我住這附近,不過這幾年一直在外地工作,有休假才會回來。」她雖然沒有二姊余文麗長袖善舞的功力,個性也沉靜許多,但和長輩還是很能哈啦幾句的。

「原來是這樣。」歐巴桑明白地點點頭,笑嘻嘻的,火眼金睛朝她腳踏車籃子裏滿滿的東西瞄去,忍不住問:「你這條腰內肉買多少錢?」

余文靖微怔,想了一下才答:「嗯……一斤九十,這一條豬肉攤老闆算我一百三。」

「哎呦喂啊!被貴去了啦!厚~~小姐,偶們買東西一定要多多比較。阿桑給你講,黃昏市場里有三、四家攤子不太老實,都會給客人亂騙,你自己要小心ㄋㄟ!」

「是嗎?」

「當然是喔,你要信偶,偶這個『市長』不是青菜給人叫好聽的。來來來,阿桑和你一起散步,偶慢慢講給你知道。」

散步嗎?

不知怎地,那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字一入耳,她心口便溫熱溫熱的。

實在太敏感了,那冷僻又暴躁的男人如今遠在千里之外,不應該在她心中。

垂首,她淡淡一笑,決定好好聆聽身旁這位「菜市場市長」熱心提供的情報。

半個小時后,熱心的歐巴桑終於和余文靖依依不捨地分道揚鑣。牽着腳踏車回到所住的舊公寓,余文靖提着大包小包爬上三樓。

余家在日據時代就在北縣金山鄉經營一家名叫「山櫻」的溫泉小旅館,一代傳一代,也作出了相當不錯的口碑,後來余家三姊妹陸續考上山下的學校,余爸才毅然決然地買下這處二十四坪大的舊公寓,方便她們三姊妹求學時有個離學校近些的住所。

然而這些年,台北捷運線越來越完整,如今這裏也在捷運線上,地價和房價自然跟着大幅度上揚,生活機能大增,倒是始料未及。

目前舊公寓這兒只有當空服員的余家老二在使用,但因工作關係,常跟着飛行團隊繞着地球跑,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已司空見慣,而老大余文音早早就立定繼承家業的志向,大學一畢業便回「山櫻」幫忙去了。

這幾天,二姊余文麗又飛到外站了,明天才會回來。余文靖原本今早就要回金山,和家裏通過電話后,大姊余文音卻要她暫時別上山,因為爸媽今天會下山來住一晚,明天有親戚娶媳婦兒,在台北市區的某大飯店宴請三十幾桌,大姊要她陪爸媽一塊兒去,然後再一同回「山櫻」。

所以她在黃昏市場大採買,就為了煮一頓好吃的孝敬兩位老人家。

切切切、剁剁剁……

煎煮炒炸樣樣來,她的廚藝可是從小和姊姊們一塊兒受過余家奶奶調教,又被余爸小小磨練過,因此雖比不上大姊厲害,也有幾分火候了。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一陣,她才意識過來,趕緊關掉瓦斯爐、丟下手邊的事,踏踏踏地小跑步去開門。

「老爸、老媽,又忘記帶鑰匙下山啦?大姊說你們會先去三叔公那裏,我以為——」笑容瞬間僵在心臉上,她瞠目結舌,忘了要說些什麼,傻愣愣地瞪着眼前的高大男人。

站在門口的火野剛穿着仍是一貫的雅痞風,不過可能台灣的初夏熱了些,他拎着薄西裝外套,襯衫扣子連開三顆,性格地露出一點點「春光」,黑髮又不太聽話地飛翹,很有壞男人的味道。

「樓下的大門沒關,我就爬上來了。」

微微一笑,他不請自入,把兩瓶包裝精緻的高檔紅酒塞進余文靖懷裏。

滿是興味地環顧著周遭,他輕鬆道:「這棟房子的外表老舊了些,但格局很不錯,我喜歡裏面的裝潢和佈置,小小的,很溫馨。不知道這一棟大樓有沒有其他房子要出售?嗯……請房屋仲介商幫我留意一下好了。」

忽然,他濃利的眉挑了挑,頰邊兩個笑渦又跑出來見人,語氣快樂得不得了。「好香,你煮了晚餐嗎?我肚子好餓啊!」

見他徑自走進廚房,完全把這裏看作自己的地盤,視主人於無物,當了好幾分鐘石雕像的余文靖終於被解除魔咒。

猛地被電到似的,她整個人跳了起來,把門甩上,把酒往沙發上一拋,急急沖了進去,在男人正想朝桌上那盤剛起鍋的「黃金酥炸翅腿」下毒手前,狠狠拍開他的魔爪。

「不準動!」清亮的眼火氣十足,不可置信地圓瞪着,秀氣的指尖都快指到他俊鼻前了。「你、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老天~~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小小公寓裏啊?

火野剛撫著被拍紅的手背,有些老大不爽。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你當然不能!」她用力跺腳,小臉紅通通。

「說說你的理由。」

這還需要她解釋嗎?!這個惡男,他、他……他可以再「番」一些!

深吸了口氣,依然剋制不住想尖叫的衝動。「我在休假!」

「正好。我也在休假。」皮笑肉不笑的,他把名牌外套隨手丟在餐椅上,慢條斯理地卷高兩隻袖子,跟着大手插腰地和她對峙起來。

「你休假關我什麼事?」余文靖磨磨牙,揮動小拳頭。「公司的事我都跟助理秘書交代清楚了,你有疑問可以找她們,如果要請人幫你安排假期,那也不該在我休假時跑來台灣找我,公司有固定合作的旅行社,他們的行程設計師一定會讓大老闆您滿意的!」

他雙眼細瞇,眉壓得沉沉的,臉色不太好看。

見他抿唇不語,余文靖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股詭異至極的酸楚在胸口漫開,衝擊着她好不容易才圍堵起來的情愫。

她喘息著,不敢讓他看見她此時的眼,泛紅的心臉忙撇向一邊,悶聲道:「我記得日本那家旅行社在台北有分社,我幫你聯絡。」

她才剛脫下圍裙,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繞過餐桌,杵在她面前。

熟悉的氣息籠罩了她,心怦然著,還來不及反應,他略微粗糙的指已扣住她柔潤的下巴,不容分說地抬起。

他的表情好嚴肅,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她濕潤的眼,彷彿要看進她內心深處。

「我休假,你也休假,我就不能來找你嗎?我們之間除了公事、除了上床,應該還可以有些別的吧?」

她雙腮發燙,腦中紊亂得很,像被頑皮貓咪抓亂的毛線球,一時間找不到頭緒,只會訥訥地重複他的話尾。「還可以……有些別的?」

火野剛鄭重點頭,下意識地輕觸她的眼角,感覺指尖沾染了淡淡潤意,他的眼神驀地變得更深沉。

其實仍搞不太懂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可她一不在身邊,他就開始渾身不對勁。

她要求休假回台,他找不到理由硬巴著人家不放,可是等他獨自一個搭上從巴黎飛回東京的班機后,前所未有的焦慮卻讓他看什麼都不順眼,好像有什麼重要物件忘記攜帶般,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想睡也睡不着,痛苦斃了。

結果,昨晚助理秘書來接機,把他送回住處后,他就在偌大的起居室里踱方步,踱到最後,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決定買張機票直奔台灣。

略側着臉沉吟了幾秒,他忽然道:「我好像第一次看見你這樣。」

余文靖被動地望着他。「我、我怎樣?」

「暴躁得蹦蹦亂跳、氣得滿臉紅光,而且還絲毫不顧淑女該有的風範,沖着我尖叫。」嘴角泄出笑意,覺得她清眸愈瞠愈圓的樣子好可愛,他忍不住俯首啄了一下她的朱唇。

「你!」余文靖嚇了一跳。

見他峻臉再次傾貼過來,腰身被他摟住,她雙手連忙往那片厚實的胸膛一推,跳出他伸手可及的範圍,還誇張地抄起大鍋蓋擋在面前。

「這裏是我家,你、你你……你不要亂來。」他越界了,打壞了兩人之間維持平衡的那個點。上司與下屬,單純的肉體關係,這樣不好嗎?牽扯過深,彼此要受傷的。

火野剛苦笑了笑。「好。不亂來,我乖乖的。」

他拉開餐椅坐下,肚子忽然傳出一陣打鼓聲,大唱空城計,想忽略都難。餓啊~~

接觸到他無辜的眼神,余文靖心微扯,忍不住問:「你都沒吃東西嗎?」

他一手輕壓胃部,聳聳肩。「吃不慣機上餐。」

「你一下飛機就來這裏?」柳眉飛揚,用來擋人的大鍋蓋終於垂放下來,見他點頭,她訝然又問:「那行李呢?」除了兩瓶紅酒,沒見他帶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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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路上千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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