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默默地等著，但隨着等待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纖長的十指交錯緊握。

她一邊深呼吸一邊說服著自己，既然已經作好了決定就別再三心兩意，別再去想那些還沒有發生的後果，但是她的心跳還是越來越快，讓她有一種心臟快要從自己喉頭跳出來的感覺。

就在她覺得等待的時間快將她所有的勇氣耗盡時，可愛的小護士走到她的面前，彎下身對她露出一抹甜笑，「抱歉讓你久等了，現在請陳小姐你跟我來。」

幾乎是小護士一個口令，陳華妍才做一個動作，她僵硬地站起身，跟在小護士的身後，期間她忍不住地瞄了腕上的手錶，驚訝地發現原來在她交了表格后，她只不過等了三十分鐘的時間，但這三十分鐘居然讓她有種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覺。

陳華妍茫然地跟着小護士，跟着她來到一扇橘黃色的門前。

那扇橘黃色的門看起來特別的溫暖，讓她有一種錯覺，這扇門連接着通往仙境的路，只要她一打開、一走進去，就會像童話中的愛麗絲一樣，去到另一個地方。

方磊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其實說是辦公桌也不對，因為這張所謂的辦公桌，也只不過是用來放放東西跟雜物的桌子而已。

整型醫生說到底其實也是一種服務業，而且還外帶了一點點的心理醫生特質，所以方磊很着重診所的裝潢，不讓診所看起來太過冰冷以及商業化。

而且面對自己的客戶，他永遠都會笑臉迎人，不管對方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他都會盡量迎合，用自己的專業把進來的客戶改造成他們心目中的理想形象。

但同時他也有自己的職業道德，不會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事。

就像上一次，有個有錢人帶着自己的小三來整型，指三划四，非得將小三變成禍國殃民的妖嬈禍水，那幾乎是將小三從頭到腳改頭換面，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原來的樣子。

整型對於方磊而言，是其中一個提升自己自信心、讓自己變得更美的方法，但卻不是活生生的將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以滿足別人的慾望。

更何況他看得出其實小三也沒有那個打算，因為她只打算再跟這個有錢人玩一年，就到國外過自己的生活。

於是乎，他瞎扯小三因為體質的問題，不能整型過度等等理由，唬得有錢人愣了傻了，只答應讓小三改一下鼻形跟臉形，完全符合小三自己的要求，輕輕鬆鬆地把有錢人耍了。

方磊的長指推了推方悠悠擺放在自己這裏的熊玩偶，他開始發起呆來，等著時間過去。

他有一個壞習慣，每當有任何客戶上門，即使他有空也不會立即見他們，而是讓他們在填好個人資料后等三十分鐘，讓他們有時間可以靜下心，考慮清楚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在臉上或者是身上作改變。

有些人上門是為了一口氣，跟男女朋友吵架，因為一句無心的話就衝過來說要整型。

在開店頭一年，他還年輕沒有經驗，以為他們是真心想要整的，但是事後有不少的人回頭說要整回以前的模樣。

相似的例子太多，以致他後來直接訂了這個等三十分鐘的規距，大大減少了後悔的人數。

問他怎麼有錢不賺，人家回頭再整一次，多給一遍錢不好嗎？但偏偏他方二少就是不喜也不愛在同一個人身上動兩次刀，手感不好不說，整兩次不就是告訴世人他的技術不好，所以客戶才會回頭嗎？所以他不幹，這種蠢事他絕對不幹。

發獃的時間非常容易過，三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

聽到腳步聲，他知道應該是小甜心，也就是叫做楊心蕊的小護士，領着新客戶朝這邊來了。

他扶了扶鼻樑上的平光眼鏡，拉了拉身上粉紅色襯衫的衣領，他勾起一抹童叟無欺的笑，等着他的客戶打開門。

方磊愣住了，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雙教他挪不開目光的眼睛。

銀杏形的圓眸清澈而剔透，這樣的一雙大眼基本上只會讓人覺得突兀、奇異，只因一般東方人絕對不會擁有一雙這麼奇特的眼眸。

但詭異的是，這雙眼睛長在這個女人臉上，他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突兀與奇異，相反的，他覺得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更適合這雙眼眸。

心跳難以自制地加速，甚至連手也忍不住抖了起來，幾乎難以自控地想衝上前，撫上那雙足以讓他的世界完全失色的圓眸。

以他的專業判斷，這雙圓眸絕對是純天然的。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天然又美麗的大眼，方磊覺得自己真的是太幸運了，沒想到他尋尋覓覓十幾年的美麗大眼居然會主動送上門來。

當下他笑得比任何時刻都要燦爛，甚至連帶着點邪氣的妖嬈鳳眼也彎了起來。

如果換成其他人，見到一個如此妖嬈的男人對着自己笑，不心動、不心跳加速一定是騙人的。

只是陳華妍的心跳是加速了沒錯，但卻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心慌，因為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笑，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那樣嚇人。

陳華妍的右腳忍不住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方磊讓她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只是她另一腳還來不及往後退時，她身後的門就被可愛的小護士緊緊地闔上。

「兩位慢慢談。」楊心蕊完成任務，就忙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雖然她的工作是事少沒錯，但她可是很愛惜自己的時間，有空沒空都會擠出時間進行她偉大的副業，上網打裝備賣錢。

楊心蕊一心念著要去賺外快，她完全沒有看見陳華妍求救似的目光，輕輕地一帶，門就闔上了。

陳華妍愣愣地看着緊闔的門，只覺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立起來，而原因就是那個慢慢走近自己的男人。

她僵硬地轉身，看向那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離她只有兩步之距的男人，而他的眼還是那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打量着她。

她眼中的慌張以及無措太明顯了，明顯到方磊都不能騙自己她只是因為一時緊張。

方磊暗自告誡自己別把人嚇跑，略略轉過臉，清清了喉嚨，「陳小姐是嗎？你好，我是方磊，是這家診所的主治醫生。」

即使一再壓抑，但他的眼還是忍不住地重新挪到她的臉上。

很少人像他這樣筆直地跟陳華妍對望，因為眼睛的緣故，他們大多都會下意識地挪開視線，所以陳華妍也不習慣跟人這樣直勾勾地對望。

陳華妍不自然地挪開眼，錯開視線，只覺得自己的表現就跟一個十五六歲的女生一樣，完全失去平時的淡定。

「你好。」

「陳小姐，先坐下。」見她轉過臉了，方磊有些失望，但還是拿出自己一貫的風度，請她坐到柔軟的淺色沙發。

不再與他互望，陳華妍的神經也沒有綳得那麼緊，只是她的身體還沒有放鬆下來，走動間就像個機械人那樣生硬。

待她坐上沙發上后，方磊坐到她對面，這個角度非常的好，一來無礙他繼續看她，二來也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太過靠近。

「陳小姐，你對自己什麼部分不滿意嗎？」他循例開口問著，只是心中不覺得她有什麼地方需要改動。

她的臉呈心形，下巴尖尖的，卻不會太過尖銳，讓人覺得刻薄；額頭飽滿，看起來便覺得精神爽利；清澈剔透得猶如兩顆美麗的水晶，讓他無法轉眼；小巧的鼻樑筆直高挺，上了一點淺色唇蜜的唇瓣不厚也不薄。

這樣的組合既平衡又和諧，他實在無法在這一張臉上挑出一點點問題，相反的，如果改變了其中一個位置，原本的和諧平衡就會被破壞，反而得不償失。

不是來整臉的，所以她是來隆乳的？

目光下移，他狀似不經意地掠過她胸前，而後眉頭忍不住地皺起來。

34C的大小，男人夢寐以求的合掌大小，配上她那只有二十四吋左右的腰，符合黃金比例，方磊搔破頭皮也想不到她到底是對自己哪裏不滿意。

聽見他的問題，陳華妍把臉轉向他，眼睛卻沒有看向他，只是半垂下眼帘，遮住一半的視線，開口回答他，「我想將眼睛整小一點，眼尾微微上翹，看起來嫵媚一點。」

在業內最頂尖最美的那幾個模特兒，全都是擁有一雙嫵媚的鳳眼，所以她想弄成那樣應該就可以了。

她回答完了，等了一會卻聽不到方磊的回應，她狐疑地抬眸，卻發現他正望着她發獃，一副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說話的樣子。

她有些氣惱了，身為醫生而且還是一個整型醫生，怎麼可以在客戶訴說着自己的要求時走神發獃。

而且最重要的是，陳華妍根本就不知道方磊望着她的眼睛發獃，是因為他喜愛她的圓眸。

從小到大的經歷告訴她，一旦有人望着她的眼睛發獃，就是因為覺得她的眼睛奇怪，並不是因為喜愛。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用質問的語氣問。

略略尖細的嗓子讓方磊回過神來，只見那雙讓自己心動不已的圓眸，這時竟然染上了惱怒的光暈，那生動的情緒讓這雙眼睛更加迷人了。

方磊不禁幻想這雙眼睛染上其他情緒時，會有怎麼樣的風情，而其中一項如果被陳華妍知道的話，肯定是一個巴掌甩過來。

眼見自己又再次為了這雙眼睛而失神發獃起來，方磊勉強拿出自己絕無僅有的職業操守出來，輕咳一聲，「不好意思，今天我人有點不太舒服，吃了點感冒藥，所以這時有點遲鈍，不過你放心，不會影響我們商討細節。」

陳華妍很懷疑他的話，但他臉上那個「請相信我」的表情，實在讓人很難再去質疑他，所以即使心裏還是不太相信，但她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自己想要的眼型再告訴他一次。

但是她沒想到她第一次說時，方磊沒什麼反應，但在她說了第二遍后，方磊竟然整個人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還愣愣的回不過神來，對面的方磊就已經用近似咆哮的聲音大吼：「不準！我不准你動這雙眼睛！」

他簡直就是難以置信，這女人居然想毀掉他夢寐以求、尋尋覓覓這麼多年的大眼睛。

他太激動了，完全忘了他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只是一個醫生，根本就沒有資格去阻止她，不准她改變她的眼型。

陳華妍一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拿包包轉身走人。

有誰會忍受得了面對一個神經病而面不改色，至少她陳華妍做不到！

「等等！」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方磊馬上追上前，攔住生氣正要離去的陳華妍。

陳華妍不想硬闖，依言停下了腳步，但是一雙眼睛瞪着他，不悅不滿之情表露無遺。

她停了下來，但是方磊還沒有想好說些什麼來補救，他的能言善道在她的面前，居然發揮不出應有的水準來。

見他好半晌也說不出半個字來，陳華妍更是認定了他是在作弄自己，沒想到自己鼓起這麼大的勇氣，最後卻遇上這一個渾帳東西。

陳華妍的右手用力一推，想把這個擋在門口的男人推到一旁去，但是他居然連退一步也沒有，依舊直挺挺地擋在門前。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氣得咬牙切齒。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你不要整你的眼睛，整了以後只會變得更丑，不要浪費錢。」被她惡狠狠地一喝斥，拚命想着解釋的方磊一頓，竟然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