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她想,要是連把劍都負荷不了,談什麼跟他一起生活?

她把他的劍當成了試煉,而她一定得捱過--非捱過不可!

但飢餓與口渴,很快令她身體疲憊,步履沉重,佩劍後來變成了她的拐扙。而腳上精緻的繡鞋,沒一會兒也磨穿了底。

就在她記不得到底走了一千五還是一千六百步時,她隱隱約約,聞到了炊飯的香氣。

開頭,她還以為是自己餓昏了頭,腦子開始出現幻覺了。萬一不是呢--念頭一閃過,她立刻抓緊長劍快跑,也顧不得做記號了,就在她奔過一長排參天林木后,她看見了。

間次比鄰的茅屋,就坐落在綿延起伏的巒上。

瞪着裊裊炊煙,她忍不住痛哭失聲。他有救了,她真的辦到了!

她一邊哭着,一隻手還拖着長劍,一步一步爬上巒頭。

她看見巒上有塊大石,上頭鑿了三個字--翠嶺村。

中午時分,村裏人皆在自家屋房裏享用簡單的餐飯,幾個人不約而同從窗門裏瞧見這幕--一個頭插金簪,衣裳卻泥漬斑斑的標緻姑娘,右手拖着把劍,遊魂似地飄進村裏。

山裏人生活單調,突然闖進這麼一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生客,教他們怎麼不甘願放下碗筷,一個個自屋房探出頭來?

頭髮花白的村長,很快被村民簇擁出來。

「我是這兒的村長,請問姑娘……」

「我就是要找你。」普寧一個箭步握住村長的手。「我來求援的,我的同伴受傷了,很嚴重,現在躺在前頭山洞裏,我要跟您借幾個人手跟我一道去救他。」

普寧一站近,村長一雙眼,便被她頭上的金簪眩暈了眼,不管她說什麼,他哪有答不的道理。

「您稍等會兒。霍梓、綿春,還有大彪--」村長回頭喚:「聽見沒有?快同姑娘去救人。」

「是。」三名壯漢吆喝地跑出。

事不宜遲,普寧立刻領路。

「等等。」

一行人剛步出村口,一名婦人匆匆追出來,硬塞給普寧兩條烤紅薯,跟一個水囊。

「路上帶着吃。」婦人糙紅的臉上有着溫暖的笑容。

打這麼大年紀,普寧還沒吃過紅薯,可一嗅到那香氣,方才因興奮裉去的飢餓,又一下涌了上來,問題是--她不曉得該怎麼吃它。

她疑惑地翻看着手裏的紅薯,試着連皮咬了一口,澀澀苦苦甜甜,她皺了皺眉,怎麼會是這滋味?

走在她身邊,名喚霍梓的大漢瞧見,驚訝不已。「姑娘,你該不會沒吃過紅薯吧?」

並寧理直氣壯地說:「就是沒吃過,怎麼樣?」

「看也知道姑娘是富貴人家出身。」另一名漢子靠近,同普寧自我介紹。「我叫錦春,這一位是霍梓,後邊那個叫大彪。這紅薯要剝了皮吃,味道才好。」

早說么。

顧不得大漢們稀布的眼光,普寧按錦春說的,撕掉外邊褐色的薯皮,又咬了一口,鬆軟香甜,這才叫人吃的東西么!沒兩下,兩條紅薯被她囫圇吃凈。

見她撫著肚子吁氣,一直沒吭聲的大彪說話了。「姑娘,我們這山頭一直沒什麼人經過,你跟你夥伴怎麼會來這?」

普寧暗皺了下眉頭。

瞧翠嶺村模樣,應該跟打劫他們的賊匪,沒什麼牽伒。可之前李進常在她耳邊叮嚀--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想自己還是小心點好。

她決定暫且隱瞞自己跟於季友的身份。

「其實我說的同伴,是我哥哥。我們正要回家,不意卻在路上遇着了盜匪。逃的時候,哥哥被人砍了一刀,我也忘了當初是往哪逃的,總之就跑來這兒了。」

原來如此。三名大漢連連點頭。

花了半個多時辰,四人循着普寧留下的記號,很快找到山洞。

大漢們瞧見昏迷不醒的於季友,立刻用木頭跟樹藤做了副撐架,嘿咻嘿咻一路將他擔回村裏。

而看來熱心熱腸的村長,則是撥給普寧「兄妹倆」一間空下許久的茅屋。

但接下來問題才大,將於季友安置好后,普寧才知道村裏,竟沒一個草藥大夫!

「那我哥哥的傷怎麼辦?!」

「姑娘你先別急,聽小老兒解釋,離我們村大概兩時辰路,有個小鎮,裏頭是有大夫……」

普寧打斷。「那還杵在這做什麼?快找剛那些人把我哥哥送去啊!」

「他們都到田裏去了。」村長撫着手笑。「姑娘,請恕小老兒直言,這節骨眼,沒人有時間做那種事。你可能覺得我們翠冷嶺村人冷漠,可你想想鎮上那麼遠,我們都靠莊稼吃飯……」

普寧不可置信地瞪着村長,他知道他現在是跟誰說話,床上躺的又是何人?堂堂駙馬,竟還比不過田裏幾株草?!

好好好,人在屋檐下,她配合他們就是。

「不用解釋一堆,你直接告訴我,怎麼樣你們才肯救我哥哥?」

村長沉吟。「要霍梓他們一天不下田也不是不行,只要姑娘願意給他們一點點補貼……」

終於露出真面目了!普寧瞪大眼,原來這老頭是個見錢眼開的勢利鬼。

「但我身上沒有現銀……」普寧話說一半,發覺村長在望哪兒,立刻懂了。毫不猶豫,她拔下頭上兩朵金簪,塞進村長手中,這種身外物,哪裏比得上人命!「夠了吧?」

「夠夠夠。」村長涎臉將金簪收下。「那姑娘在這兒等,小老兒現就去找他們。」

村長前腳剛出,普寧三步並成兩步,狠狠把門甩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早先婦人給了她兩條紅薯,她以為真遇上好心人了,怎麼知道全是假的。要不是這會兒於季友傷著,非得靠他們幫忙,她不鬧他個天翻地覆,她馬上改名!

普寧一張臉氣得紅嘟嘟,可回頭望見奄奄一息的於季友,眉頭立刻皺緊。

「你還好么?」她端起茶杯,小心翼翼餵了他幾口茶。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點動靜也沒有,額頭還是一樣的燙……普寧挪開手,憂心忡忡撫着他頭髮。

這時候,外頭傳來敲門聲。

「姑娘。」

本以為是村長派人來找她,可一開門,才發現是剛才給她紅薯的婦人。

她不自覺興起敲意,眼神戒備地問:「村長要你來的?」

「不是,我來這是有別的用意。」婦人回頭張望,確定沒有人看見她,才又說話:「借步說話。」

普寧不懂婦人為何神神秘秘,但還是讓她進了門。

婦人一臉抱歉地說:「村裏人都喊我儲大娘,剛在家裏看見我丈夫拿了姑娘的金簪,就覺得一定要來跟你說幾句。」

原來村長是她夫婿。普寧皺起眉。

儲大娘又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看姑娘您衣着富貴,就迷得什麼人情義理都忘了。我剛聽他說姑娘要送你哥哥到鎮上,我覺得不妥。」

「為什麼?」

「太晚了,現都快申時,一趟路還沒走完,天就黑了。我看你哥哥傷得這麼重,也不適合被人扛來送去。我是想,姑娘要不要考慮請大夫上來,這兒路他熟,走起來很快的。」

儲大娘說得合情合理,可經過村長一次教訓,普寧早對村裏人起了疑心。「你該不會是在跟我玩什麼黑臉白臉伎倆,想從我這兒多拿點金簪走?」

儲大娘一副百口莫辯反應。「我知道姑娘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我只是不想讓姑娘覺得我們翠嶺村人,個個都是見錢眼開,毫無仁義。」

普寧瞧她眼神,不像作假。她久待宮裏,什麼不懂,就懂察言觀色,她決定再給儲大娘一次機會,同時也是為了解季友身子着想。

「好,我相信大娘,不過在等大夫上山來這段時間,大娘可不可以幫我想想辦法,讓我哥哥再舒服一點?」

得到她的信任,儲大娘開心極了。「我現在就去熬點稀粥,大夫的事就麻煩你自個兒去跟我丈夫提,記得,別說是我教的。」

普寧點頭,立刻照着大娘的吩咐做。

村長派出去的大漢,仍是普寧先前見過的霍梓。莊稼漢腳程快,一來一往,天才剛黑下已帶着大夫進了翠嶺村。

大夫一聽普寧是病人「妹妹」,立刻要她留下來學換藥。

「記得,要染了血的布條不可以硬扯,得拿濕布浸濕,再一點一點撕……」

大夫雖然已經盡量小心,還是扯痛了傷口。

緊緊黏在傷口上的布緞一扯開,就連昏迷不醒的於季友,也忍不住發出痛吟。

普寧全身發冷,光看,她就覺得好疼,更別提正躺在床上捱著的人了。

最後一圈布拆下,慘不忍睹的傷口一露出,見多識廣的大夫,也忍不住皺眉。「這刀砍得還真深……」

普寧眼淚掉了下來,不敢想像當時於季友若沒幫她擋下這刀,她現在還有命么?!

大夫裹好傷,交給普寧幾帖草藥,仔細叮囑:「這是生肌活血的葯,等會兒就熬一帖喂他喝下,傷口布條要每天換,絕對不可以偷懶。」

大夫說完便走,葯錢,普寧拿一根金簪替代。

晚些,儲大娘端來熬好的湯藥,又帶來一床草席跟薄被,說是要借給普寧打地鋪用。

「那我先回去了。」

「謝謝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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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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