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抓緊我。」他揪住她后腰,一矮身便要躍出賊陣。

「往哪逃!」賊匪手快,刀一橫更朝普寧身側劈去,擺明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一人。

於季友只能拿背擋下這一刀。

「小心!」普寧大叫。

「抓緊!」捱砍也沒能阻擋他竄飛的動作,一個踮步踏上轎頂,再一躍,兩人便一同上了樹頭,目標是停在遠處的白駒。現在第一要務,是將普寧安然送離險地。

緊抱他腰桿的手摸到一陣濕熱,普寧瞪大眼訝然道:「你流血了?!」

「小傷。」縱使疼得臉色發白,他仍要強裝沒事。幾個蹬跳將普寧送到馬上,回頭又砍了幾名賊匪,這才翻身上馬。

她偷空看着自己沾滿紅血的雙手,身子不住發抖。

於季友察覺她的反應,問道:「冷么?」

「你看你……」她小手兒往他面前一湊,淚如雨下。「好多血!」

「我是石頭人,捱一點傷不要緊。」他手一推要她抓住鎧甲,頭就低在她香香的發上低語:「抓緊,我要催馬快跑,免得賊匪想到拿箭射我們。」

「有人要帶公主逃跑!」匪陣中傳來喊聲。

風聲殺聲呼呼拂過普寧耳朵,她怕得不敢張眼,只能埋頭偎進他胸膛,隨着他每個揮劍退敵的動作,感覺他全身肌理的起伏。

普寧想起早先他飛奔前來救她的英雄舉動,心旌動搖。原來父王的眼光沒錯,現在為了保護她奮戰不懈的男人,確實是個可以依靠的鐵錚錚漢子。

一察覺耳邊再沒刀劍的敲擊聲,她悄悄張開注視他端整的下顎。鼻里嗅的,是他身上的血氣汗味;耳里聽的,是他擊鼓似的隆隆心跳。她突然想到,長這麼大,她還沒跟哪個人如此親近過。

雖然尚未脫離險地,可在他懷裏,她竟覺得沒有人傷害得了她……

【第三章】

疾馳過一叢又一叢的密林,於季友回頭確認無來兵追襲,才輕勒馬韁,抱着普寧下地。

「跑這麼遠,應該沒問題了。」

普寧站穩,抬頭,便見他額貼在鞍上,閉眼連連喘氣。

「很疼么?」

很疼。剛才專心逃跑沒什麼感覺,可一鬆懈下來,他便感覺他的背,像有人拿着火把在燒炙一般。

於季友全身微顫,他此時還能勉力撐著不倒,全是靠着心頭的責任感。

皇上把千金寶貝交予他,他怎麼可以讓其他人傷她一根汗毛。

得趕緊找個地方休息療傷,他心想,可抬眼一瞧普寧嬌嫩的模樣,實在懷疑她有沒有那個能耐,敢觸碰他血肉模糊的背。但就算她會怕,在無旁人可幫忙的情況下,還是只能硬逼她做。

「我來攙你吧?」她小手媛媛搭上他肩。

於季友轉頭,看見普寧眼裏滿是擔憂。

「我還有辦法自己走。」於季友不認為她有足夠的力氣撐住他。「但有一件事,我要你幫忙。」

她點點頭,滿頭珠花脆響。「你儘管說,我一定設法完成。」在這一刻,保住於季友性命,早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剛才女官們的死,她一點忙也幫不上,但至少她會想辦法保全他。

「先找個隱密的地方--」

他讓她牽馬走在前頭,自己則是不斷尋望四周。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一處落石疊成的山洞。

「噯……」普寧本以為他會叫她把馬牽進山洞,想不到他只是把韁繩接過,重拍馬臀,催馬快跑。

「讓它走。」扯痛背傷的於季友跌坐泥地,大口大口喘氣。「順利的話,它會回到胡里身邊,帶他過來找我們。」

「萬一是賊匪抓到它呢?」

「不可能。」他頭一搖。「我的馬只聽我跟胡里的話。」

原來他都想好了。普寧轉身走進洞裏,問道:「我能幫你什麼?」

「還不用,我得先找些柴枝過來生火……」邊說,他手撐地就要站起,可背上的疼,卻讓他差點跌跤,好在她即時抱住他。

一碰他,普寧嚇了一跳。「你的背,好濕啊!」

「先不用管它……」他強忍住痛。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坐着休息。」她不由分說攙他坐下,瞧他疼得難受,她的心也像被人戳著似的,直想掉淚。在這之前,她從沒這麼想保護一個人遇。「現在好手好腳的人是我,有什麼事你就交代我吧。」

他抬眼看她。「你知道要到哪找柴枝回來生火?」

「不知道。」她不諱言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我可以學,我現在就去找柴火,你坐在這休息,千萬別亂動。」

「別跑太遠。」他忍不住提醒。「小心迷路。」

她裙擺一拎,人便消失在洞外。

半晌,她喘吁吁抱回來一堆,臉頰都因使勁而臉紅了,可嘴上卻沒抱怨過一句。

他覺得感動,本以為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公主,但需要的時候,也能變得如此堅強。是不是,該重寫他之前的印象呢?!

「你幫我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她一臉認真地說。

他目光才從她臉移到柴堆上,看了看有一半派不上用場,搖了搖頭。

「你摸摸看。」他喘著氣拿圯一根曬得乾脆的枯枝。「得鬼這樣的柴枝,火才燒得起來。」

「那這些……」她指著適邊還黏着綠葉的斷木。

「沒有用。」他苦笑。

「我知道了。」不啰嗦,她汗一抹又走到外頭。

再回來,她看見他正用柴枝堆成一個尖椎。但瞧他一動就要閉眼抽氣的模樣,不難察覺他傷勢多重。

「幹嘛急着做,我都說過我很樂意幫忙。」她放下柴枝趕到他身邊。

於季友苦笑。他怎麼好意思讓她跑進跑出,自己卻一點事情也不做。依理,是他該想辦法照顧她才對。

「你額頭好濕啊。」貼近瞧他,她才發現他額上滿是汗水,抹乾凈手后一碰,她嚇了一跳。「好燙!」

「先不用管我。」他拉下她的手叮嚀道:「你得多找些柴枝回來,我嗅到雨的氣味,恐怕不久就會下雨。

於季友的預言奇准,普寧第二趟回來,外頭先是傳來一陣雷響,回頭,便見大雨追人似的灑下,整個山洞,一瞬間變得烏漆抹黑。

她沒意料黑暗會來得如此快速,只能足立原地。

「於季友,你在哪?我看不見了。」

「你蹲下來,我看得見你。」他強撐著身子來到她身邊,然後抓住她手,把一向隨身帶着的火熠塞進她手。

在暴雨掩蓋下,她幾乎聽不見他聲音。

「點火。」

「怎麼弄?」

「磨擦它。」他抓着她的手示範。

普寧試着摸仿,但不管她怎麼蹭怎麼磨,理當出現的火花硬是不現。

「給我,拿好。」他拿走摺子,又遞了根枯枝給她。

黑暗中,只聽得見他用力吸氣的聲音,接着「嚓嚓」兩響,橘黃色火光,倏地出現,她手裏的枯枝,燒起來了。

「哇!」她瞧瞧火焰,又瞧瞧他。

「熟能生巧。」他啞聲解釋。他是武將之子,他爹早在他十五歲之前,要人教會他所有生存伎倆,所以生火檢柴這些事,全都難不倒他。「把火放進柴堆,小心,別弄熄了。」

普寧照着他吩咐做,直到火苗順利竄起,她才鬆了口氣。但火光一亮,一見於季友冷汗涔涔的面容,她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該來處理你的傷了吧?」她抽出手絹,擦着他額頭。

他呼出一大口氣,眯眼睇着她擔憂的表情。他不是瞎子,從她眉宇,瞧得出她是真的關心她的。

「很嚇人。」他忍不住提醒,就是怕嚇着她。

她一瞪。「什麼時候還說這個……來,手臂打開,我幫你脫鎧甲。」

沁血變硬的衣物緩緩扯離他背,他雖咬牙強忍,仍舊發出了痛叫。

「天吶……」她大口喘著氣瞪視他背上猙獰的刀傷,想到他一路強忍的痛苦,斗大珠淚潸潸滾落。「很痛對吧?」

他深吸口氣。「我還忍得了--公主,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流血?」

傷口沾滿了血塊與臟污,加上火光搖曳,實在瞧不太清楚。她嘗試地碰碰周圍,感覺他肌肉一陣痛顫。

「嗯……」她瞪着指尖的紅血,聲音哽咽。

瞧見她的眼淚,他突然懂了胡里先前的說法,這麼漂亮的一張臉,適合笑,怎忍心見她落淚。

他轉頭安慰她。「別哭,你先攙我趴下。」

「嗯。」普寧抹去眼淚。現在不是哭跟懊悔的時候,治療他的傷比較要緊。

「來,勾着我肩膀,小心點……」她小心翼翼攙着他趴下。「然後呢?」

「拿手絹去柴堆集多點灰來。」

「這樣能治傷?」不可置信地問。

「至少能止血,快一點,你把集來的灰燼正正灑下就對。」

她立刻哭了,她才不相信一些灰燼有什麼止血療效,可是眼下,她又想不出其他法子幫忙。

「我要灑了喔!」杵在他背後,她顫聲說道。

「來吧。」他咬緊牙關。

餘溫仍存的灰燼一落到他背上,那刺骨的疼,令他身子一陣顫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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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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