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她尷尬地抹着眼淚,窘困道:「……該換藥了。」

他再次拉住她。「要不要告訴我,大娘剛為什麼說要彌補你?」

「不要。」她嗔,抓起布巾就往桶里一丟。「我來這是要照顧你的,不是來回答問題的。」

「你寧可我去問大娘?」

背着他的普寧身子一僵。

他看着她背影提醒:「俗話說得好,『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啰嗦。」她負氣轉身。他想知道是吧,她就說啊,誰怕誰!「就我的金簪給村長騙了,還有大夫,就這樣。」她辟哩啪啦一串話,於季友根本還沒聽清楚,她就說完了。

「等等……」

「話不說二遍!」她端著葯糊與剪子走到他身邊,重重一放,喝:「轉身。」

口氣這麼差!他又道:「不是說好只要我不死,就能見識到你不亂髮脾氣的樣子?」

她瞠目結舌。這傢伙,竟敢拿她講過的話調侃她!

一見她表情,他忍不住大笑,想不到逗她,竟會這麼有趣。

「笑,笑死你算了!」她恨恨地抄起剪子,朝綁起的結處一剪。「快點,我待會兒還有事。」

見她利剪霍霍,於季友忙收起笑容,乖乖轉過身。

普寧嘴巴雖凶,可拆布條的動作,卻無比溫柔。按著大夫指示,她將每一處結硬的布條拿熱水浸濕,才小心翼翼拆下。

就算這樣,她每一扯動,弓著背的乾季友還是抑不住疼痛的嘶聲。

「忍忍……只剩一點點……」當猙獰滲血的傷口完全顯露,普寧深吸口氣,拿起黏稠的葯糊,厚厚地抹上。

這傷口,是為你捱的--她每次看,心裏總會閃過這提醒。

望着他的背傷,她眼角靜靜滑下兩行淚,她手一抹擦去。

聽見啜泣聲,他未轉身地問:「怎麼了?」

「沒事。」她放下藥糊,改拿起布條。「雙手打開,我要裹傷了。」

「你剛在掉淚。」他不容她閃避。

這人腦勺是長了眼啊?!她嘴裏嘟囔,明明也沒看見,卻猜得那麼准。

「你的傷,讓我想起那一日遭劫的情境,我想起保護我而死掉的女官們。我在想,若將來胡里他們找到我們,我一定立刻上奏父王,讓父王知道她們為我做什麼,請父王好好撫恤她們家人。」

於季友微笑。「她們在天之靈,一定覺得欣慰。」

「真的么?」她邊繞着布條牢牢搏緊邊說:「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皇室血脈真有這麼大不同?如果我今天只是一般百姓,是不是我也得跟她們一樣,為一個地位比我高的人付出生命?」

他突然轉頭驚訝地看着她。

她瞪着他問:「幹嘛那種表情?」

「你變了。」

「有么?」她摸摸自個兒的臉。

「我不是說你的外貌,我是說你剛說的話,不像你會想的事。」

她嘟囔,瞧瞧這種話!在他眼裏,她先前到底有多糟啊?

不過再一想,他好像也沒說錯,如果路上沒賊匪出現,他們現在仍好好地在前往襄州的路上,她就不會受到那麼大的震憾,更不會突然知曉,原來人,是那麼的脆弱。想一想,過去的她,實在太養尊處優、太不知民間疾苦了。

「待在這地方,很容易看見我以往沒注意的事。」她一嘆。「一般百姓如何生活,吃什麼穿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一一親手做了才知道,我先前日子過得多舒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沒想過一句命令底下,得費上多少人的血汗。」

「很好啊,」他點頭。「你能想到這些事。」

「可我還是不懂,地位低賤的人,就沒有能力決定自己要怎麼活着?一定得替地位更高的人付出生命,才叫『盡忠』?」說到這,她手指靈活地綁了個結。

他慢慢轉過身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看着她說:「沒有人想死,只是在我們居下位者心裏,公主、皇上等等高貴的存在,更勝於我們的生命。為自己所珍視、所信服的人付出所出的,是件很有價值的事,我們死而無憾。」

她垂下頭,皺緊眉頭想了很久。「但我還是不希望看見任何人因為我丟失了生命。」

「我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他按住她手。「我們這些居下位者,要的就是高位者看見我們,看見我們一樣會流血、會掉淚,有着夢想還有盼望。」

她深吸了口氣。「你這麼說,我越覺得我罪孽深重。」

「這就是高位者的辛苦。」他說得坦白。「子民們把夢想跟希望投注到你們身上,你們無以回報,只能一肩扛起。」

她看着他。「那你認為,女官們的夢想是什麼?」

「你應該懂。」

她撰緊唇。沒錯,她當然懂,她們希望她好好活着,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我明白了。」她重重點頭,兩行淚順着她臉龐滑落。「我一定會按你說的,把她們的夢想跟希望,一個個實現。」

他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真奇怪,他望着她紅腫的眼睛想。不過是幾滴眼淚,為什麼他的感覺,卻像有人在擰他心房一樣,讓他難受極了。

他若有所思的眼,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狼狽,她邊擦臉邊轉開身。

「水快涼了……」她急急說話:「你還是快點決定好,要不要我幫你擦澡。」

「好。」

「啊?你答應?」她本以為他會再次拒絕,突然聽見他這麼答,她一時反應不來。

他笑得羞澀。「我忘記了,你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我沒道理拒絕你幫忙。」

這話,是一種接納。這是頭一回看他不帶勉強地提及與她成親一事,她忍不住想,這是不是代表她對他的用心,他瞧見,也被感動了?

「這種事也能忘!」她嬌嗔道:「早先不知道是誰,開口閉口就是一句『未成親前不得見面』……」

他耳根紅透。

她燦笑如花,「看在你不再『下官』、『公主』猛喊的分上,饒你一次--坐下來一點。」

於季友乖乖聽令,忍着痛挪動身子,將腳伸下床沿。

普寧彎身,先幫他脫去腳上的布襪,再解開他腰間繫繩,當褲子滑脫露出底下股膚,兩人眼睛一下子都不知該往哪看。

「等等……」他緊接鬆脫的褲腰喊聲:「先給我一條布巾。」

雖說她早先也幫他擦過澡,但當時只擦了背部一半,她全然不知情況會這麼曖昧羞人。她紅著臉「嗯」了一聲,自桶里擰來濕布,匆匆塞進他手,然後轉開身。

待掩好下身,他暗地喘口氣。

從小到大,他哪一次洗沐不是靠傭僕伺候?可從來沒這麼尷尬過。

最離譜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對她的接觸,起了反應。他不敢相信,她只不過做了一個解他褲帶的小動作,也能讓他亢奮至斯?

「好了么?」普寧瞪着木桶子問。

「好了。」半似呻吟地嘆氣。

她走回他面前,釿著微濕的布巾,開始從他頭臉擦下他臂膀,還有沒被布條綁住的腰腹。

他指掌不意碰觸的每個地方,還有她艷紅的臉頰,在在威脅著於季友的理智。

尤其濕布來到他掩住的大腿內側,他呼吸急促,身體綳得生疼,知道一方單薄的布巾,定然掩不住早已直立的硬挺。

但越是要自己放鬆,越是想不去在意,身體越是變得敏感。可惡,他實在不想給她急色印象,但身體就是控制不了。

他多怕她會因此瞧不起他。

而普寧--眼睛又不是有毛病,怎麼可能沒看見布巾底下的反應。

出宮前,女官們早詳加描述過男女敦倫情事,她母后也送來春宮畫帖,要她好生習學卸夫之術。可以說男人的身體她雖沒親眼見過,但大約模樣,她早從畫帖中看過不少。

女官們提過,男人,只會對着渴望的對象,明顯勃動。所以他的反應,她非但不覺冒犯,反而還芳心暗喜。

他渴望她。

這點領悟,令她胸口撲通撲通,好像茂了好幾隻雀鳥,同時拍翅鼓噪一樣。

「等等……」當她終於擦到他腿側,他出聲阻止。

她抬起紅緋緋的臉。「怎麼了?我弄痛你了?」

不是。他身體微微顫抖,此刻感覺到的痛,跟他的背傷毫無關係。

「這樣就夠了,」他啞聲道,同時移開她手。「我不想在我們大娘之前,做出難以彌補的事……」

「你是說……」她眼往下一瞟,又挪回他臉。「你想要我?」

他整張臉脹紅,就知道她一定看見了。「我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不動情……」

她笑了,是他從沒看過的燦爛笑臉。

他喘不過氣,光看着她臉,就讓他覺得好熱,血脈沸騰,下身一陣刺痛。

他提醒自鄉,不管再怎麼樣,他們倆還沒成親,他得鎮定,絕不可輕舉妄動。

她起身,丟開布巾,大脆勾住他頸脖。

她想做什麼?他腦袋發昏地看着她手,壓到他唇上。

「還記得么?」她先看着他眼,然後目光一滑,停在他嘴上,呢喃道:「在山洞那一晚,你……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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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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