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他一派輕鬆地說:「有的交往不到一個月就掰了。」

「好吧。」戴英霞雙手抱胸,盯着他。她要搞清楚他的戀愛態度,搞清楚該當這是一夜情,還是長久的戀情。「那麼這七個裏面,幾次是你要分手的?幾次是對方要分手的?」

「都是我要求分手的。」

「都是你甩掉人家?」這下戴英霞不只是嚷,幾乎是咆哮。完蛋了,他該不會是情場浪子愛情玩家?她誤上了賊船了,很歡喜很刺激很浪漫,但她有翻船的感覺。

「什麼甩不甩的?只是發現大家不合適理性分手。」他眨眨眼,解釋。

「你是很理性,你那些女朋友也這麼理性嗎?」

「嗯,有幾個是不太理性,也有鬧自殺的,因為鬧自殺我更肯定分手是正確的,我不喜歡太情緒化的女人。」

「OK!OK!」戴英霞舉雙手投降。「我要去冷靜一下。」她要去散步冷靜。

何淮安拉她坐下。

「幹麼愛問又問到生氣?」他圈住戴英霞的腰,把她攬到懷裏抱着。

戴英霞瞪着那雙愛笑的眼睛。「何淮安,如果你對我只是一時的激情,不想認真經營我們的感情,我們最好現在就劃清界線,我不想要那種只有慾望跟激情的關係。」如果只是怕寂寞找人上床,那她多得是男人可以挑,但她不要那種關係。

何淮安沉默了,臉上笑容消失,表情也變得嚴肅。

戴英霞一顆心往下沉。「所以只是為了激情?」

「我真傷心,你當我是好色之徒?我對感情認真程度不比你少。」

「換了七個伴侶,你對感情認真的方式真讓我驚艷。」

「就是因為認真,發現不合適更該果斷快速的分手,難道拖拖拉拉對彼此好?」

「你真狠。」

「沒錯,我很狠,這才是最慈悲的。至少我誠實,總比耽誤對方,僅僅為了滿足私慾浪費對方時間好吧?」

「難道你不能等到確定對方是你要的伴侶才交往?」

「這話邏輯不對,又是要交往了才知道合不合適。」

「那些女人被拋棄了肯定很痛苦。」

「至少我每段感情都是專一的。」

「呴,你真是很有理嘛。」

「有理走遍天下。」

「何淮安,你有被人拋棄過嗎?被人說『我發現我們不合適』,但是你其實覺得自己跟對方很適合,也正在熱愛中,突然被甩過嗎?你有嗎?」

「沒有。」

戴英霞嚷:「所以你不知道失戀多痛苦!」

「女人就愛感情用事,我說的是邏輯上正確的事,我不想為了讓對方好過就虛情假意表演真心。」

「願意虛情假意願意表演真心是因為還在乎對方吧?而你是殘酷到連假裝都懶,說變心就變心,想分手就分手,給對方打擊,真可怕。」

他板起面孔。「我想再談下去沒有交集,大家想法不同。」

「所以我是不是應該馬上打道回府?看來我也不是能跟你『湖心亭看雪』的人,不過你也不是我變成老婆婆時,想依賴想照顧的伴侶!」

「但是在床上我們合得來,你不能否認這一點。」

戴英霞抓了紙巾扔他,他接住。他將她翻過來壓在躺椅上,一旁落羽松的影子篩在戴英霞因憤怒而緋紅的臉,她嗔怒的眼睛,鬈翹的長睫毛,盯着他看的模樣,教何淮安心緊。

「這裏這麼美,我們不要吵架。」他低聲哄她。

「才相處一天就吵架,我看我們不合。」她倔強地嗆他,他卻笑了。

「我倒覺得你是我交往過跟我最合的女人,我對你有高度的肯定。」

戴英霞眼睛瞪得更大,肯定?沒聽錯吧?剛剛不是還跟他吼來嚷去的,竟然還肯定她咧?這傢伙思想好奇怪。「你的行為跟你說的話怎麼那麼矛盾?」

他微笑,撫了撫她揪緊的眉頭。「至少你不是那種因為喜歡我,就虛偽自己的個性和觀點拚命討好我、附和我的女人,這點我們其實很像啊。我也討厭因為愛情,就抹煞自己的原則跟觀念,所以呢--」

他手臂一個用力,她驚呼。被他錮得緊緊,呼吸不順,身體緊挨在一起。他炙熱的視線,又害她心跳大亂。

他抵着她額頭,嘴角上揚,帶着賊賊的笑。

「戴英霞,你怎麼這麼可愛啊?」他親吻她的睫毛,親吻她的眼角,親吻她的鼻尖,吻住了她罵人的嘴,他吻得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最後被他抱進屋內,丟下吃剩的早餐、凌亂的餐桌,他把她拽進被裏纏綿。

九點鐘,戴英霞趴在床上,聲音沙啞,假裝咳嗽,跟老闆曹復通電話。

何淮安光着身體側躺,白色薄被橫亘在他精瘦的腰部,透進來的陽光映着那片結實的古銅色胸瞠。他右手撐著臉,笑看摟住被子遮掩上身的戴英霞。

戴英霞跟老闆說:「……有,我有吃藥了……咳,好……今天的行程有e-mail到你信箱了,只有晚上七點的飯局,好,我會好好休息的,咳、咳,掰。」關掉手機,戴英霞吁了口氣,瞪何淮安。「我頭一次跟老闆撒謊。」

「你享受到這麼多樂趣,很值得啊。」

「你很得意嘛!」戴英霞笑了,拿枕頭扔他。值得嗎?唉,戴英霞承認,很值得。被熱烈愛過,身體酸痛,又有被餵飽飽的充實感。

他們下床,沐浴完畢,何淮安將隨身的筆記跟書本放進背包,牽着戴英霞出去散步。他們手牽着手沿着湖畔散步,先前的爭執,沒有答案。

「我現在沒力氣和你吵架,體力都被你榨乾了。」他笑道,被她瞪回去。

「好像只有你很努力,你沒享受到嗎?有膽你說沒有啊。」

「我很享受。」他仰頭哈哈笑。

「你這男人很可惡。」她掐他手臂,但也很可口。

在床上他無私地盡興滿足她,可惜戀愛不能只靠那張床,在真實生活里的何淮安,有着讓她很不安的愛情觀。可是,她也不要吵架了,因為置身在宛如仙境的地方,吵架真的挺殺風景。暫時忘了那些觀念上的差異,她決定好好享受假期。

太陽映着湖泊,湖面閃爍金光,湖水很幸福地也被日光烘暖了。長相嚴肅的落羽松,在陽光下彷彿也懶洋洋起來。何淮安帶戴英霞去木造露台上休息,那兒有一株極大的麵包樹,可以遮蔽陽光。

戴英霞躺在樹蔭下,背貼著溫暖的木頭,幾隻綠綉眼小鳥在樹梢間淘氣跳躍。

何淮安趴在她身旁,打開書本閱讀。

白雲冉冉的,在藍天緩慢移動,一切是這麼的寧靜美好。

戴英霞把雙手枕在腦後,正打算好好欣賞雲朵,手機尖銳地響起,她慌亂地接起電話--

「我那份上半年的財務報表為什麼沒在檔案櫃里?」曹復急問。

「老闆你忘了啊?昨天你帶回家看了啊。」

「我有嗎?」

「你拉開檔案櫃,在財務報表空着的那一欄裏面是不是貼了一張便利貼,上頭寫着『老闆帶回』,還有標註時間。」

「哦,有,我看到了,你感冒好多了嗎?好好休息,沒事了。」

戴英霞關上手機,躺下。

陽光在麵包樹巨掌狀的空隙間閃耀,從那空隙望去,雲兒白綿綿--

鈴--手機又響,又是曹復。戴英霞接起,又是他急躁的嗓音。

「英霞啊,我快瘋了,你把我的鋼筆收哪去了,你不在我都找不到,我一定要用那枝筆才順手,你--」

何淮安看着戴英霞,看她好性子地溫柔地慢慢跟老闆講話。

「您先別急,現在走到你的茶几前,那邊有沒有?……沒有。好,那就是電話機旁邊,你常講完電話就把筆放那裏……電話簿呢?筆是不是夾在裏面?……沒有。好,那我想只有一個地方了,您去廁所馬桶旁邊的衛生紙箱上看……是吧,嗯,找到了吧……對啊,您老是把雜誌帶進去看又畫重點的,上完廁所就忘了……好,我知道,會好好休息,掰。」

「你老闆很依賴你喔。」何淮安感覺不太舒服,悶悶的。這曹復也太依賴英霞了,又不是他老婆。

「要命。」戴英霞翻個白眼,再躺下。閉上眼,凝聽風聲,鳥叫,樹梢搖蕩的沙沙聲。

鈴--手機又響了。戴英霞猛一坐起,瞪着手機,又是老闆。她呻吟,打算接起。

何淮安先一步把手機搶去,按丁關機鍵,扔一旁。

「清靜多了。」他說。

「喂!」戴英霞趕緊拿回手機。「我老闆欸,萬一有重要的事--」

「比方衛生紙沒了還是奶瓶髒了?」何淮安搶下,不給她接。

戴英霞搶回去,打過去。

「老闆什麼事?」

「英霞,我現在胸口很悶,我等一下要跟客戶開會,可是小張給我泡的咖啡完全不對,你平常給我的咖啡我喝着習慣,現在他怎麼弄就是怪,我很焦慮快不能呼吸了,你那咖啡是怎麼弄的?」

咖啡?只是因為咖啡?戴英霞眼角抽搐,何淮安說得對,她根本不該接。她看到何淮安嘴角噙著笑意看書,八成心裏在嘲笑她。

戴英霞壓低聲音說:「那個咖啡啊,只要到樓下咖啡館買摩卡咖啡,味道就會一模一樣,因為我也是跟他們買來給您喝的……好的,我知道,我會好好休息,掰。」休息個屁,秘書難得請一次病假,曹復的表現還真教人感、動!

這次,不用何淮安搶,戴英霞自己把手機關機,躺下,嘆氣。

「怎麼了?」何淮安放下書本,靠過來,雙手放在她臉龐兩側,俯在她上頭笑看她。

「實在是……實在是……唉……實在是有點心酸。」

「心酸?只因為老闆不夠體貼你?」

「不是,心酸是因為我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戴英霞有感觸。「平常我們老闆總是說他不能沒有我,對我充滿了感激,也對我很好的,我也賣力工作,可是……可是忽然覺得有點心酸,不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為什麼。你覺得你很努力協助老闆,盡心儘力,可是當你請病假,老闆嘴上說好好休息,行為上卻讓你完全不能休息,芝麻綠豆大的事也要打來騷擾你,你看到老闆自私的一面,結果自己感傷起來,戴英霞你好幼稚。」

「幼稚?」戴英霞氣得要坐起,被他按回去躺好。

「聽我說完。首先,老闆跟員工,本來就是一種商業關係。這種商業關係一旦涉入私人感情,就會產生不切實際的期待,包括類似這種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可以怎樣怎樣,或我為你犧牲奉獻你怎麼能對我怎怎怎諸如此類--」

「不然你認為該怎麼樣?老闆跟員工要相敬如賓冷冰冰?」

「相敬如賓是為大家好。淡淡然的,一方不用過度感情用事,另一方也要務實,不需表演奉獻犧牲,拿多少錢做多少事,把雙方需求談清楚,做事明明白白,規定清清楚楚。」

「所以你把我們公司的郭達明挖角過去,然後成功地氣到我們老闆后就把他開除。」

「這是你們老闆說的?」何淮安哈哈笑。「曹復真有干編劇的本事。戴英霞,我沒興緻為了氣他搞這種事,是郭達明自己寫推薦信想到我公司上班,至於為什麼他不想待在原公司,他是有說他的理由,不過我不CARE,也不好在這邊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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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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