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當然……是有點羨慕的。「我不想爸爸生氣。」
「哼,所以我說他是壞人,動不動就生氣!」
「他不壞啦!他就是脾氣壞一點點,可是他人很好。」
「哦?哪裏好了?」
「他……」關家睿急了,爸爸究竟哪點好呢?
「看吧!你也說不出來。」謝可心低哼。
「他……他會賺很多錢!」
「還有呢?」
「他對敏敏姑姑很好,姑姑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還有呢?」
「還有……奶奶罵他的時候,他會乖乖地聽,不會頂嘴。」
還很孝順呢。謝可心微微一笑,沒想到那個高傲的男人在母親面前也懂得讓步。
「那他對你媽媽呢?好不好?」
「媽媽……」關家睿倏地怔住,彷佛想到什麼傷心事,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終於落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一看那純凈的眼淚,謝可心立即後悔了,她是怎麼了?怎麼能問他這樣的問題?徒惹孩子傷心。
「對不起,睿睿。」她摸摸他的頭,誠摯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關家睿伸手抹去眼淚,吸了吸小鼻子。「其實爸爸沒有對媽媽不好,可他們……很少講話。」
這般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究竟是誰的錯?只可憐了這孩子!
謝可心不忍地看着關家睿紅紅的眼眶跟鼻頭。「你很想念媽媽嗎?」
「嗯。」他點頭,猶豫一會兒,顫抖地揚起眼睫。「我是不是很不應該?爸爸……還有奶奶他們都說我要堅強,要勇敢,不可以老想着媽媽。」
「傻瓜!」謝可心心疼地擁抱他。「是你媽媽啊!為什麼不能想?」
「可是……」
「別說你會想了,我這麼大的人了,都還會想自己的爸爸媽媽。」
「真的?你也會嗎?」關家睿從她懷裏抬起頭,墨瞳被淚水洗得亮晶晶的。
「真的。」她對他微笑。「我很想、很想他們。」
關家睿不再說話,依偎着她,她輕輕拍他的背。
氣氛溫馨,兩人都沒發現門外佇立着一道沉靜如山的人影,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睡吧!」謝可心低下唇,親親孩子軟嫩綿細的臉頰。
她替他蓋好被子,哄他睡覺,確定他睡沉了后,留下一盞小夜燈,悄悄走出房間,帶上門。
還不到九點。
她和關在齊的新房也在三樓,和家睿的房間中間隔著書房及小客廳,這時候關在齊即使在家也是待在書房裏工作,所以她很放心地回到卧房,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踢開拖鞋,倒在軟綿綿的床上。
累死了。
太久沒游泳,她竟覺得有些筋骨酸痛,她隨手抓起一個抱枕摟在懷裏,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按摩背部。
「你在幹麼?」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落下。
她嚇一跳,一骨碌彈跳坐起,這才驚覺關在齊坐在臨窗的單人沙發上,正拿着本書翻閱。
「你、你、你為什麼在這裏?」
劍眉斜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
「你……應該在書房啊!」每天晚上,他不都在書房待到三更半夜,等她睡了才回房嗎?
「我工作做完了,想休息一下。」
那也不必在這裏休息啊。她眨巴着眼,懊惱地瞪他。
所以她方才在床上滾來滾去都讓他看見了?太丟臉了!
見她一臉痴獃,關在齊似笑非笑地抿唇,丟開書本,起身走向她,他在床沿坐下,帶來一股洗浴后的淡淡清香。
那是薄荷的味道……謝可心不覺嗅了嗅,她也很愛這種味道。
察覺她嗅聞的舉動,關在齊劍眉不禁一挑,略微垂下眸,緊盯着她,像要從她水蒙蒙的眸子裏看出一絲端倪。
「謝可心。」他突如其來地喚,驚得她心揪緊。
「怎樣?」
「我傍晚跟你說的話,你有聽懂嗎?」
「什、什麼話?」
「要你學着長大。」
那句話啊!謝可心恍然,忙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彎身向他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
「我知道了,對不起。」她像個知錯的學生委委屈屈地向嚴師道歉。
他愕然。
「我以後不會再調皮了,相公不要生氣。」
她叫他相公?!關在齊臉黑黑。「誰讓你這麼叫我的?」
「小說上寫的。」她嘻嘻笑,很得意似的。「你是相公,我是娘子。」
他橫睨她。「你懂相公、娘子的意思嗎?」
「就是夫妻的意思。」
「你懂什麼叫做夫妻嗎?」
「男生跟女生結了婚就是夫妻。」
「那你懂……」關在齊驀地傾身向她,溫熱的氣息曖昧地拂向她耳畔。「夫妻之間應該做什麼嗎?」
他這啥意思?
謝可心震驚地身子一僵,呼吸屏凝,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抬眸。
他正看着她,用那雙墨黑如曜玉、深邃如銀河的眼眸,意味深長地瞧着她。
他到底……想怎樣?
謝可心默默地往後移,默默地抓起一床薄被,擋在自己身前,她穿着的是很普通的棉質睡衣,高領的,連一丁點酥胸都沒露出來,照理不會勾起男人的情慾,但教她人際關係的老師說過,男人終歸跟禽獸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很難說。
關在齊盯着她的舉動,神情仍是一貫的淡漠,唯有墨瞳閃過一絲異光。
看來她對男女情事也不是全然無知,還是懂得保護自己。
他用手指挑起她尖巧的下頷。「真的只有十四歲嗎?」
為什麼這樣問?她心韻亂了調。「我二十六歲了。」
「我說這裏。」他敲敲她腦袋。
他這是在嘲笑她嗎?
她望向他,想從他眼裏找出那些熟悉的同情或輕蔑,但沒有,他眼裏只有璀亮的光,教她緊張又有點暈眩的光。
「我二十六歲了,不要把我當笨蛋!」明明是想警告他,不知怎地,綿軟的嗓音聽起來卻像是在撒嬌。
他聽着,劍眉又是挑了挑,接着低聲揚嗓。「你說你二十六歲了?」
「嗯。」
他往她移幾寸。
她悄悄吞咽口水,忍住再往後退的衝動。
「那這麼說,如果我現在親你,並不算是勾引未成年少女?」
「什麼?」她震撼。
他微笑,右手拇指若有似無地揉碾過她唇瓣。
她一動也不動,是不能動,也不敢動。
良久,他像是玩夠了,這才放開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語。「我不介意你傻,謝可心,如果你是真傻,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但如果你是裝的……」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每個字句都猶如冰珠,冷冷地撞擊空氣。
「你最好就這樣傻一輩子,不要期待我會給你什麼,也別妄想從我們關家帶走什麼,更不準對家睿有一點點傷害,懂嗎?」
她心跳暫停。
為什麼他要這樣說呢?他認為她會從關家帶走什麼?
「我問你懂嗎?」淡漠的聲調堅持要一個答案。
謝可心揚眸,直勾勾地睇著關在齊清俊冷硬的臉龐,有些茫然,有些慌張,又有些莫名的心酸,但終究這縈繞胸懷的百般滋味,都化為一抹傻氣的微笑。
「嗯,我懂。」
就這樣?
關在齊訝異,這並不是他預先期待的答案,不是如此順服,如此毫無異議。
他看着眼前獃獃笑着的女孩,瞳神越發深沉——
【第二章】
是真傻,還是裝傻?
夜深了,可心已沉睡,落地窗外透進銀白的月色,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就著美麗的月華,以及一盞夜燈,她的睡顏看來很美、很清幽,如海棠花含荀待放,隱隱帶點脆弱。
睡着的時候倒是很像十四歲少女,天真無邪。
但醒著的時候呢?
關在齊坐在床邊,不動聲色地端詳著酣睡的女人,這是他的妻,一個多月前剛娶進門的新娘。
他工作太忙,很少回家,他們不曾像一般新婚夫妻那樣去度蜜月,他也沒買任何珍貴的珠寶首飾給她,以為她會抗議或撒嬌,但她一聲不吭,沒開口跟他要過什麼。
她就只是照婚前跟他約定的,乖乖待在家裏,照顧家睿、陪伴家睿。
據母親說,這些日子家睿除了上課,幾乎都跟在她身邊,兩人感情似乎很好,以前沉默寡言的家睿在她面前竟然嘰喳不休,還經常笑。
究竟她是哪來的魅力,能哄得家睿對她敞開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