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很自滿,認為這一回也一樣,絕對能手到擒來,他會讓離婚變成以退為進的過程,不是結果。只是,他忘了把變數加進去,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若再加上人為因素,他的情路並不樂觀,備受考驗,甚至有滅頂的可能。

莫筱亞好笑地橫睨他一眼。「誰說我們一定會再婚,你這聲老婆喊早了。」

「我說的,而且誓在必得。」沒人可以阻攔,她身邊的男人只能是他。

她頭痛地收起笑意。「康先生,不是我要打擊你的士氣,而是到目前為止,我對你的印象停留在你可怕的吼聲,我沒辦法把你當成交往的對象。」

他是個陌生男人,脾氣很差、性情高傲、對長輩無狀,待人處世有很嚴重的缺陷,似乎無法控制情緒,常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暴走。

她很難想像自己會愛上一個滿身缺點的男人,他根本是待修的故障品,容忍點很低,要跟他長期相處在一個屋檐下,必須有相當大的耐性和包容心才行。

那一聲「康先生」喊得康永澤差點變臉,他笑得兇惡地糾正她。「你以前都喊我老公,或是名字。」

「我失憶了,難道你也跟著失憶?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在她新的記憶里,丈夫只是個名詞,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而且不知怎的,她不喜歡他的靠近,感覺上他好像做了件對不起她的事,具有傷害她的能力,他若靠得太近,心口便會微微抽痛。

她在避著他,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可是她發現男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臉皮超厚又打死不退,不管她如何明示暗示,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看準她的喜好討好、接近她,害她難免有些動搖。

康永澤勾起唇好笑。「老婆,你肚子里這顆球是我下的種,將來得喊你媽媽、喊我爸爸,我們的關係你撇得清嗎?」

「這……」她語塞。

莫筱亞撫了撫又大了一點的肚皮,表情是無奈,也有一點點心酸,身為母親,她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確定,她以後要怎麼撫養他長大?

生命是無辜的,但她不能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而屈就一樁沒有感情的婚姻。

在忘記許多事情之後,她才有機會想一想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生,沒有以前的比較,她才更能走出自己,再活一次。

不過她多了孩子的考量,光憑她個人的力量,想養大小孩很吃力,即使有櫻子奶奶和一些新朋友的支持,她的路還是得一個人走。

「不要擔心,我會照顧你和寶寶,瞧你愁眉苦臉的,一副負債纍纍的樣子,小心孩子生出來後會有張苦瓜臉。」他撫著她柔亮髮絲,想像以前一樣擁她入懷。

莫筱亞不自在的避開,眼底隱含抗拒。「我會照顧好自己。」

見她對自己的親近避之唯恐不及,康永澤想咆哮,想大聲狂吼,問她怎能輕易忘掉他們相愛的日子,是不是她愛得不夠深、不夠刻骨銘心,所以她手兒一擺,便全部抹煞。

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手掌握緊又鬆開,不著痕迹的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苦澀和不甘,剋制眾人所懼怕的壞脾氣,強顏歡笑。

「老婆,不要逞強,老公的肩膀強壯有力,足以扛起一座山,你放心地把所有重擔交給我。」他舉臂擠出小老鼠,表示他壯得像頭牛,讓她依靠不成問題。

她心頭有些酸酸的,想哭。「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老婆,我覺得你喊的那個人不是我。」

一種沉重感壓得她胸口很悶。

「那就叫你奶娃好了,你以前白白胖胖的,像極了可愛的奶娃。」他興匆匆地提及她豐腴的嬰兒肥。

「不提以前。」莫筱亞難得語氣急了些,不想再聽見她所不知道的事。

對她而言,以前是個禁忌,也是她心上無痕的傷口,櫻子奶奶曾私下告訴她,雖然她曾看到康永澤登的大篇幅尋人啟事,但那不能解釋她失憶當天痛苦的表情,櫻子奶奶認為他一定做了什麼,才會傷透她的心。

櫻子奶奶要她想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再一次接受前夫的感情,人生不能重來,機會只有一次,就看她能不能拿出智慧,衝出迷霧重重的關卡。

而她在努力著凝聚勇氣,希望能找出解答,她的未來不能是一連串的錯誤。

「好,不提以前,那就談談以後吧。」他從善如流,一切她說了算。

「也不許喊我奶娃。」聽起來很像她是乳臭未乾,還在吃奶的小娃娃。

他兩手一擺,好似被她打敗了。「你真難討好,老是丟些炸彈炸得我滿頭包,不然你自己挑一個,我照單全收。」

她想了下,臉上露出甜美的笑渦。「小亞。」

「好吧,小亞,請多指教,我是康永澤,歡迎你叫我澤或是阿澤,當然啦!你喊我老公我會更開心,馬上送你一記熱情長吻。」

他作勢要示範,要她別客氣,儘管往他身上撲。

她被逗笑了,兩手貼著他胸膛,輕輕推開。「我很矜持的,絕對不隨便投懷送抱。」她還是排斥這麼親近的舉動。

「唉!真是失望,我以為你會被我的美色勾引。」他故作扼腕,對她多有縱容。

若今天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親親老婆,他大概會原形畢露,沉著一張隨時可能暴動的惡龍臉孔,要人家滾遠點,不要礙著他的眼。

但在莫筱亞面前,他就是紙糊的老虎,只會虛張聲勢,沒有一絲殺傷力,她用手一戳就破了,不構成危險性。

至於她以外的「親朋好友」,可就得把皮繃緊點,老虎的牙和爪子是真的,誰要敢輕捋虎鬚,他一口咬死他們。

因為落差太大,才會引起好友們的不滿,群起攻之,認為他重色輕友,不夠朋友,一逮到機會就惡整他,以紆心中不平。

「對了,要不要出去逛逛,淡水的夕陽美不勝收。」他用她最喜歡的海岸美景釣她。

「淡水?」她倏地雙眼一亮,但瞬間又黯淡許多,「待會櫻子奶奶會請物部太太送雞湯來,我不能走得太遠。」

明天就要出院的莫筱亞已經在醫院住了三天,「瀧之屋」那邊每天派人輪流送來三餐,除了是怕她吃不慣醫院的清淡飲食,也是想順便幫她補一補。

其中也有人主動提議要留下來陪她,但是某位付醫藥費的金主相當可恥,知會院方一聲后,他直接搬來張單人床取代克難陪客床,把病房當自己家裡梳洗用餐,還不時用「關懷」眼神毒殺自告奮勇的訪客。

一個、兩個、三個……因此陣亡了,大家爭相走告「內有惡犬」,所以這三天來只有一個男人留宿看護,而且怎麼趕也趕不走。

那位卑鄙的不肖人士,便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龜毛總監康永澤。

「你不想念漁港的鮮魚湯嗎?香嫩滑溜的魚肉入口齒頰生香,舌尖一項,它整個滑開,鮮濃的味道叫人百吃不厭。」他描述著現撈鮮魚的Q軟口感比什麼都美味。

愛吃海鮮的莫筱亞一聽,口水泛濫得像快滴出來。「好像很好吃。」

「蔥爆蟹腳、香炒九孔,濃濃的湯汁淋在飽實的龍蝦肉,還有水煮章魚沾芥茉、局烤明蝦……」看她果然心動上鉤,他在心裡大笑,再補上最後一擊。「雞湯太油膩了,上面浮了層厚厚的油,想想那層油全吃進肚裡,你的胃會多難受。」

胖的人最怕油脂,雖然莫筱亞已經變瘦了,可是潛意識裡,有些習慣是改不了的,她一想到一肚子油,馬上反胃的直打哆嗦。

還有美食誘人,她的理智完全倒戈,忘了對康永澤的抗拒,滿腦子魚湯的滋味,口涎直淌。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投降,我是被引誘的,你才是罪人。」貪嘴的她不忘把罪過推給別人。

「是,我是惡魔,誘拐著純凈靈魂。」他彎下腰,替她穿鞋,小心翼翼扶著她看起來過瘦的腰。

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具軀殼裝著兩條生命,她和孩子。

捷運十分便捷,人一踏進車廂,它飛快的往前疾駛,用比以往更短的時間抵達目的地,絲毫不浪費比金子珍貴的光陰。

遙遠的海平面浮著湛青色,金光閃閃的波浪映著餘暉,眼前最後一抹霞光點點灑落,讓整個海面都浮動著耀眼光芒。

天邊第一顆北極星微微閃動,在日與夜的交替間,半顆不明的月追逐紅日,在夜幕低垂前玩耍,岸邊有人拿著釣竿垂釣。

淡水的黃昏非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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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錯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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