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萬佑星面色刷白,激動地用力握緊她肩頭,握得她發痛。「你不會這麼殘忍吧?雨蝶,我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拜託,救救我!你捨得我身敗名裂嗎?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這樣吧,我跪下來求你……」

說着,他當場就要跪下。

「不要這樣!」她尖銳地阻止他。

他嚇一跳,抬頭望她。「雨蝶?」

她蹙眉。「別這樣,你站起來。」

他大喜,連忙起身。「那你是肯答應幫我?」

她沒有回答,撇過臉蛋,那幽凝失神的側顏令他有些膽顫心驚,一時不知所措。

許久,她才幽幽揚嗓。「為什麼那男人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認識我嗎?」

「這個……」萬佑星搖搖頭。「這我就不曉得了,他很神秘,跟我說話時一直背對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為何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呢?夏雨蝶嘲諷地輕哼——

「沒關係,我想我知道他是誰。」

【第八章】

夏雨蝶想不到,在台北山區竟還能有如此遺世獨立的一角,隱在蓊鬱森林后,穿過彎曲的林蔭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棟巴洛克式的典雅建築矗立眼前,庭園的設計也是純歐風的,青蔥的灌木叢修剪出各種花樣,烘托著一個個石膏像,葡萄藤攀爬出兩道綠色的圓拱隧道,左右對稱。

當然,少不了一座藝術噴泉,位於庭園正中央,池面悠遊著幾尾石雕美人魚,如浪的水花在陽光下暈染著燦爛虹彩。

這就是他的地盤。

在司機的引領下,夏雨蝶坐車來到豪宅門前,下了車,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已等着她。

「夏小姐,請跟我來。」

他在前方為她引路,越過浮雕精緻的大門,來到挑高兩層樓的大廳,氣勢莊嚴宏偉,豪華水晶吊燈,大理石鋪成的旋轉梯,以及牆上一幅幅錯落掛置的名畫。

怪不得佑星會沉迷於此,這裏確實有股誘惑人心墮落的魔力,而她剛剛經過的,便是地獄之門。

接下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麼呢?

夏雨蝶閉了閉眸,悄悄深吸口氣,雖然她在來以前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想着即將面對那個男人,心下仍是起伏不定。

她必須保持冷靜,唯有比他更冷靜,在這場賭局才不會落居下風。

她一再如是告誡自己,但當她被帶進一間隱密的包廂,發現裏頭有一面特殊設計的玻璃牆,能夠透視牆外的一切,她的心,仍是不爭氣地亂了。

她可以想像,那個男人就是坐在這包廂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頭那些賭客花天酒地、揮霍人生,而他就是那引誘浮士德出賣靈魂的魔鬼,高高在上。

他憑什麼?他以為自己是誰?!

怒意如火苗,在夏雨蝶胸臆中油然竄燒,在還沒見到那個男人前,她已決定恨他。

「你來了。」一道森沉的嗓音在她身後落下。

她身軀凍凝,一動也不動。

「轉過來,看着我。」他下令。

她咬咬牙,努力抹去臉上所有表情,緩緩旋身。

映入眼瞳的,果然是她心內設想的那個人,那個她曾覺得感激又對他有幾分愧疚不舍的男人。

杜非。

她冷冷地瞪着他。

他挑眉,墨眸明滅不定,漫着陰鬱。「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會見到我。」

「我知道是你。」她語音脆冷如冰。

「為什麼?我以為萬佑星並沒認出我。」

「他不需要認出你,我知道只有你會這麼做。」

他凜然不語,疑惑地盯着她。

「前兩天,我見到我『表舅』跟『表舅媽』了,就在你對佑星提出條件的那天。」她不帶感情地解釋。

他懂了。

杜非咬牙,收在西裝褲袋裏的右手不覺握緊。原來她都知道了,知道他便是那個為她指定兩個假親戚的幕後主使者。

「今天,我不是為佑星來的。」她悠悠揚嗓。「我是為我自己。」

「為你自己?」他語音沙啞。

「是。」她直視他,清澄的眼眸一瞬也不瞬,沒有任何閃躲或遲疑。「我想問你,為什麼是我?」

「為何不喝?你可知倘若不喝這碗孟婆湯,便沒法投胎轉世,只能在這地府里做孤魂野鬼?」

陰森無涯的闇黑里,有道聲音迴響,尖銳又凄厲,刺痛着他。

他覺得太陽穴陣陣抽疼,忍不住雙手抱頭。「可我……不想忘了她,我不能忘了她!」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這執念,只會傷了你自己。」那聲音,很冷,很無情。

他睜大眸,卻看不見眼前有任何形影。那聲音是某種沒有形體的鬼魂嗎?

「沒關係的,傷也好,痛也好,請你教教我,有什麼辦法能讓我不忘記雨蝶?」他嘶聲懇求,虛無的人生盡頭,只想知道這件事。「什麼辦法能讓我來世還有機會見到她?」

那聲音沒有回答,而他的魂魄,便在陰曹地府里,悠悠蕩蕩了五百年。

某日,那聲音又出現了。「五百年了,你還不肯死心嗎?」

而他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恨自己的魂魄不能幹脆地於這世間粉碎消失,若是連神智也歸入混沌,他便不會執著至此了吧……

也不曉得對方是否對他終於有了一絲同情,竟提點他一條路。「這樣吧,地府最近缺一名差役,你若是肯做百年穿越陰陽的鎮魂使,我就答應你不必喝那碗孟婆湯,讓你投胎,與她再續前緣。」

「好,我做!」他毫不猶豫。

「你可得想清楚,這鎮魂使不是好當的,所有人臨死前的痛苦與悲傷,都會轉到你身上,你得跟着受苦受折磨,直到他們平靜地合上雙眼……很多鎮魂使便是因為受不了這痛楚,最後心神崩潰。」

「我能承受的,我願意承受!」

「好吧,那就給你一個機會,記住,你也只有這唯一的機會。」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得到她,或失去她,牌面一翻兩瞪眼,沒有轉圜的餘地。

杜非望着夏雨蝶,她隔着賭桌,與他相對而坐,包廂內很安靜,只有他們兩人,女侍送上咖啡后便識相地退下,門外守着一個專業發牌員,等候他吩咐。

為什麼是我?

她如此問他,為何他會愛上她,執意要得到她?

杜非沉思許久,決定說實話。「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們前世有一份未了的情緣,延續到今生,你相信嗎?」

前世今生?

夏雨蝶驚愕。「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他啞聲低語。「前世的我,是個浪蕩的王爺,而你是將軍夫人,你的丈夫因叛國罪入獄,為了見他一面,你特地來求我……」

他幽幽地講述一個故事,一個她料想不到也毫無記憶的故事,她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出古裝連續劇,這不可能是現實。

他說到一半,停下來看她,見她眯着眼,唇角似笑非笑地噙著抹不以為然,呼吸霎時中斷。

「你不相信。」他自嘲地扯扯唇。

「你認為這種事,會有人相信嗎?」她嘲弄地反問。

不會。杜非黯然尋思。所以他才從不告訴任何人,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張凱成,也認為他對她的感情莫名其妙。

「所以你是說,為了得到那個將軍夫人,你拿替將軍開罪當作交換條件,硬逼着她成為你的小妾嗎?」

她說「那個」將軍夫人,彷佛這故事的主角完全跟自己無關。

杜非暗暗掐握拳頭。「沒錯,就是這樣。」

「她答應你了嗎?」

「答應了。」

「如果這故事是真的,那你的所作所為很卑鄙。」她毫不留情地批判。

他心顫了一下,數秒后,嘴角牽起苦笑。「沒錯,是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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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今生要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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