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眉心一擰,疑惑的看着她,「怎麼你說的話跟我媽一模一樣?」

「大概因為我們都是女人吧?」

「你才不是女人呢。「他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怎麼?有事嗎?」

「吉米?懷特來了。」她說:「我安排他住在東京皇家海悅,明天去跟他洽談合作事宜吧。」

吉米?懷特是名美國人,曾在意大利及法國等多家知名餐廳擔任過主廚或副廚,現在則在香港工作。透過關係,晴男與他有了接觸,在向他表達LeMare希望延攬他成為關西第一家分店的主廚后,他也給了「有機會不排除合作」的回應,於是裕子便積極安排他飛到東京,方便彼此進一步洽談。

「明天我親自去接他吧。」晴男說。

「接他?」裕子微怔,「不是在飯店裏談嗎?」

「不。我希望他能親眼瞧瞧LeMare是間什麼樣的餐廳。」

東京皇家海悅的一樓大廳。

晴男跟吉米?懷特約在大廳碰面,然後再一起前往LeMare總店,為免塞車遲到,他提早半個小時抵達,見吉米?懷特尚未出現,他就先在大廳里覓了個位置坐不等候。

剛坐下,他的視線里便出現一個熟悉的——不,是連睡夢中都會不斷想着的身影……美雨。

是的,那是美雨,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母親說得對,只要保持耐心及信心,她終會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他霍地起身,想立刻上前抓住她,再也不准她不告而別,但才一起身,他也看見了另一個人——溝口誠。

只見溝口誠走向美雨,而她也停下腳步等他,接着,兩人有說有笑的朝電梯走去……

頓時,晴男像被扔進深海兩百哩、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瞬間沒了氣力跟光明。她真的跟溝口誠在一起,而且還一同出現在這種地方引他不敢相信,但事實卻千真萬確在他眼前發生了。

電梯門打開,他們兩人並肩進入,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快步上前追至電梯旁。

他先把另一部電梯留在一樓,然後盯着他們搭乘的電梯停留在哪個樓層,等他們的電梯停住,他也立刻鑽進電梯里,按下樓層鍵。

電梯快速平穩的上升著,他卻覺得分分秒秒都像歲歲年年,終於,電梯抵達了,他迫不及待的衝出去,同時看見美雨跟溝口誠正朝長廊的另一端走去。

看着她彷彿隨時會消失在某扇門后,或是在下一個轉角處不見蹤影,他莫名感到惶恐,所以他大聲喊出她的名字——

「美雨!」

為了一個開架彩妝品牌的平面廣告,溝口誠的攝影工作室租下皇家海悅高樓層的套房進行拍攝。

工作人員在昨晚就已將所有攝影器材跟服裝全搬進套房裏,做好了開工前的準備。今天一大早,幾乎所有工作人員也都已抵達並進入套房。

拍攝工作預計十點開始,溝口誠跟美雨抵達至皇家海悅時,正好是九點半,他們走進大廳后,立刻搭乘電梯上樓。

電梯抵達,兩人一前一後出來,往長廊的另一頭走去,突然,在他們身後傳來一聲憤怒又絕望的沉喝——

「美雨!」

聽見聲音,美雨心頭震驚,身子也跟着一顫。

她認得這聲音,而且就算一輩子都不再見聲音的主人,她也不會忘記。

她跟溝口誠幾乎同時轉過頭,神情驚疑的看着原本站在電梯口,此時正快步走向他們的木嶋晴男。

「美雨,這……」看見這情形,溝口誠有點不明所以。

「溝口叔叔,」她在晴男未走近前低聲央求他,「待會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開口說話。」

溝口誠一怔,疑惑的看着她。

很快地,晴男像陣風似的卷了過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先看了溝口誠一眼,然後再直視着美雨,「這就是你所謂靠自己『能力』?你打算這樣賺取帶母親到LeMare用餐的錢?」

他的話有如一隻手狠狠握住美雨的心臟,讓她好痂、好痛。他以為溝口誠是她的援助者,而她……在賣身?

難怪他要對她隱瞞自己真正的身份,原來在他心裏,她真是一個想錢想瘋了的女人。可即使他真的刺傷了她,她也不讓他發現她有多麼痛。

她不想跟他解釋,也沒有解釋的必要,既然她在他眼裏是這樣的女人,那她就如他所想吧。

心意一篤定,美雨激動的情緒瞬問沉靜下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做的事跟我沒什麼兩樣。」

「什麼?」聞言,晴男倏地瞠瞪雙眼,慍惱的審視着她。

「我們都在取悅別人換取自己所需。」她故意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

他濃眉糾皺,嗓音一沉,「我不是男公關。」

她假裝驚訝地問道:「你不是嗎?」

「我是——」

「你是LeMare的老闆,也是東關海運的少東,是嗎?」她打斷他,唇邊懸著一抹冷冷的微笑。

晴男震驚地看着已然知曉他真正身份的她,「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她輕嘆一聲,「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不然一定會緊緊巴住你這個會走路的金庫不放。」

聽見這些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比有人說上野動物園有恐龍出沒更令晴男震驚。

他不敢相信她是這樣的女孩,偏偏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教他不得不面對這近乎殘酷的事實。

「是真的嗎?」他神情痛苦,聲音低啞,「你說的是真的?」

美雨臉色平靜,近乎淡漠。

「木嶋先生,你一直以來都搞錯了……」她說:「我不是純真無邪的小紅帽,而是披着羊皮的狼。」

晴男兩眼直直的看着她,而美雨也毫不閃躲的直視着他,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而被交代不能開口的溝口誠,儘管很想出面澄清,卻也無能為力。

三人就這麼站在長廊上,直到晴男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他接起手機,那頭傳來裕子焦急的聲音。

「你在哪裏?吉米?懷特說他沒看見你……」

「我在樓上,馬上下去。」他的面容已恢復冷然,音調一點起伏都沒有。合上手機,他憤怒絕望的看了她最後一眼,然後轉過身子悻悻然離去。

「美雨……」見晴男已經離開,被下了「封口令」的溝口誠再也忍不住出聲,「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不跟他解釋?」

「什麼都不必解釋了。」她面無表情,只有空洞茫然的眼神透露了傷痛欲絕。

「可是……」

「已經結束了。」她回過神來,眼神瞬間凝結,堅定的望向他,「因為已經結束,所以什麼都不必說、也不用解釋了。」

溝口誠雖不確定他們之問發生什麼事,但他知道……這兩個孩子都受傷了。

當一個人傷害另一個人,不是因愛,便是為恨,而他想,都是因愛傷了對方。

他很想關心美雨,無奈自己答應過不問,所以只能輕嘆一聲,莫可奈何地說:「你……還可以工作嗎?」

「為什麼不行?」美雨給了他一記堅強的粲笑,然後挽住他的手,「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了。」

身為LeMare的老闆,縱使薦怎麼傷心絕望,晴男還是得強打起精神,將該解決的事情做個處理。

談妥了跟吉米?懷特的兩年合約后,裕子送對方回到飯店,而他則回辦公室開了餐廳里的酒,決定喝個大醉不醒。

當他幽幽醒來,發現外面已是華燈初上,自己則癱躺在沙發上。

他頭痛欲裂,卻一點都不覺懊悔,因為在不省人事的這段時間裏,他完全不必擔心想起她。

他動了動彷彿成了生鏽機器般的身軀,勉強坐起身。

「嘿,酒鬼。」裕子走了進來,並帶上辦公室的門,「你醒啦?」

對於她的揶揄,他沒有力氣再做任何回應,只是乏力又頹喪的坐在原地。

「我才送吉米回飯店,一回來就見你喝掛了。」她在他身邊坐下,哥兒們般的拍拍他肩膀,「不會喝就不要喝,幹麼這樣?」

「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一定又是「愛」這種東西在做怪吧?」她輕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不是要你耐心等待嗎?為什麼要……」

「我看見美雨了。」

裕子愣了一下,然後急問:「你看見她?。在哪裏?」

「皇家海悅。」他神情失落的說,:「她跟溝口先生在一起。」

「咦?」她大吃一驚,「溝口先生?」

他點頭,哀怨的看着她,「她說,她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

她瞪大眼,難以置信,「怎麼會?她……她不像是那種女孩。」

「我也不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老天……」裕子肩頭一垮,錯愕又震驚地靠進沙發里。

「裕子,這是我的報應嗎?」晴男蹙眉苦笑,語中透著無奈,「以前我太不在乎,現在才會跌得這麼重。」

「我……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你……節哀順便吧。」

晴男濃眉一糾,給了她一記「你找死嗎?」的白跟,回復沉默。

美雨非常敬業地完成工作后,就一句話都不說了。

回家的路上,溝口誠一直想探問她跟晴男之間的糾葛,但又因擔心惹她不悅而作罷。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冒險,趁他們一起給她爸媽供飯時解開問題。

供上剛從百年日式糕點老店「行雲堂」買回來的和果子,兩人雙手合十,閉上眼各自默禱著,這時,他故意念念有詞地說——

「阿東,還有美雨的媽媽,你們在天上都看見了吧?」

聽見平時都安靜默禱的他忽然發出聲音,美雨疑惑的看他,卻見他雙眼緊閉,神情嚴肅又專註。

「美雨她很不快樂,我覺得她受傷了,可是卻幫不上任何忙……拜託你們倆在天上要保佑、看顧她,別讓她這麼傷心絕望……」

聽見他說的話,她心頭一緊。「溝口叔叔……」

他睜開眼看着她,眼底盈滿關懷及疼惜,「美雨,你仍是不肯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憂嗎?」

看着他慈愛溫暖的眼神,美雨一陣鼻酸,不禁紅了眼眶。

雖然打一開始她就要求他什麼都別問,但當她只能默默將所有的傷心、遺滅及不知名的憤怒與悵然壓在心底時,其實很渴望有人能拍拍她的肩膀、握握她的手,甚至擦去她的眼淚。

可是,倔強的她不敢向他求救,直到這一刻他主動對她伸出溫暖的援手……

「你喜歡木嶋先生吧?」溝口誠大膽的猜測。

美雨沒有否認,但也不肯坦率的承認。

「我認為,他也喜歡你……」他注視着她,試探地悶:「為什麼你那天不解釋呢?」

「我不想對一個誤解我的人解釋什麼。」

「在那種情況之下,沒幾個人能做出理性的判斷。」他頗能理解晴男當時的心情,「他愛你,因此我想,他當時只是混亂了。」

「溝口叔叔,他對我的愛夾着懷疑……」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他一直對我隱瞞他的真正身份,我想他在測試我。」

「也許不是那樣……」

「不管是怎樣,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眼臉低垂,兩行清淚沿着臉頰滑落。

「美雨,你不覺得遺憾嗎?」他眉丘微隆,感慨頗深地勸說;「如此輕易就放棄一個你愛的人,不是太可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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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發電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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