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沒銀子,你就以身相許吧!我們家小姐還欠一個小廝。」春水自作主張,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妹子!」西太瀞阻止。這樣隨便決定一個孩子的未來,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可是我們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會流浪到哪裏去,太可憐了。」春水踱回西太瀞身邊,小小聲的認錯,「回去小姐怎麼罰我都可以,我認罰。」

「你叫我怎麼說你才好?這不是件大事,但我們要用人,總得和大當家打聲招呼,也得問問這孩子願不願意。」

「是春水不好,他讓我想起了留在家鄉的弟弟。」春水低下了頭。

她知道。

但那孩子來路不明,只要是正經人家都不會要他的。

可西太瀞什麼都沒說,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醫館內堂。

「沒事了吧?」醫館外,看着遠處的湛天動感覺到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不用回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只是餓昏頭,還有一些小小皮肉傷,不礙事的。」

「嗯。」這世間,一擲千金、沒把錢當錢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樣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條漕河裏,他也見過不少,可他的心腸沒有西太瀞柔軟,也沒有她悲天憫人的性格,他只管自己該管的,而西太瀞就歸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來嗎?」

「沒這想法。」

「那為什麼要幫?」

「只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嗎?」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闖北,看見許多人性,卻仍有一顆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腸,這多難得。

「你想說什麼?」西太瀞瞅他一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周,不用動都像會說話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們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幾天?」

「喜歡這裏?」他心裏又酸又燙。

「喜歡,光待着就覺得通體舒暢。大熱天的趕路,又熱又辛苦,不如住下來,讓大家歇幾天。」

「你說住,我們就住……等回去,我們就成親吧?」三言兩語就將終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來,他以為她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在為數不多的幾次擁抱和親吻中,他都能敏銳的察覺她總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對他並未完全敞開心扉。

不過,她從不曾拒絕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麼,他還是有機會把她的心全部收攏過來,歸他所有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很深刻,她也沒怪湛天動獨斷,但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子發乾。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他放下漕幫事務,在京里一待就是幾個月,這期間,不知替她擋去了多少艱難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撐腰,給她當門神,這世上,像他擁有這般地位的男人,誰肯放下身段為一個女子做這些?

他待她好,護着她,她明白的。

她這是害羞了吧?看着她仰起頭,膚白如蜜,陣含羞澀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嫩脖頸如粉藕般線條優美,湛天動幾乎痴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這樣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她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她對自己的婚姻一直沒有太多想像,也不敢想像。

她和其他同齡的女子不一樣,她們從小被灌輸婚姻的觀念,那些什麼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又想着女子是潑出去的水,對家裏的唯一幫助就是嫁個好人家,行有餘裕了,能回來幫助娘家,幫助弟妹。

她沒有那些憧憬,沒有年紀一到,便有長輩到處為她相看對象,品頭論足。

平常女子要是一帆風順的說上了還可以的人家,便要開始緊鑼密鼓的張羅嫁妝,有着一顆待嫁女兒心。

這些,她都沒有。

因為沒有可以倚仗的人為她盤算終身幸福,她的丈夫得自己找,所以她自然得想明白。

捫心自問,嫁給湛天動也不算盲婚啞嫁,最起碼,她是有些明白這個男人的性子,比之那些婚前見不到一面,真的見着面已是洞房花燭夜的男女,幸運多了。

「我一直怕你改變心意。」在外,他能撐起一片天,對這小女人,他卻除了不確定,還是不定。

「我認定了的人,絕對不會三心兩意。」

「瀞兒。」他的聲音沙啞,蓄滿濃情。

看着她似風一吹就能颳走的窈窕身子,他眼中隱隱的陰霾都化了去,心中大石也落了地,笑意浮起,嘴角似是想掩飾又掩不住的向上彎。

他決定馬上飛鴿傳書,讓府里的人先把一切佈置起來,等他們一回去,馬上成親!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三章大街遇險】

翌日。

安途縣城裏,六條井字大街,客棧、絲綢庄、錢莊、染布坊、酒肆、打鐵鋪、藥鋪……應有盡有,一早的市集裏,打幾裏外的小鎮還是村子來的農家小販早早佔了位置,賣的是自家母雞產的雞蛋,順便帶幾幅自家閨女的綉品;賣跌打膏藥、祖傳秘方的漢子也不遑多讓,裸著精光的胸膛,吹噓藥效;賣玉蘭花的小媳婦,收拾得一身乾淨,鬢邊簪著自家的玉蘭花,就算不買看着人也舒坦,豬肉攤子的屠夫,那肋骨剁得可利落着;顧著竹籠子裏裝着活蹦亂跳雞隻的老婦人,口沬橫飛的吆喝聲……很吵,很入世的鮮活氣氛。

湛天動畢竟是男人,於生活頊事並不入心,也不甚明白,青蔥和白蒜不都長得一個樣?反正都是能下肚的,原來自告奮勇要陪同的腳步一看見那些大小媳婦、大姉大娘,很果斷的打了退堂鼓,轉而去茶樓喝茶去了。

西太瀞並不介意,事實上,除了生孩子外,很多事情女人獨自也可以干,何況有春水在,也用不着她操心。

屋子裏有十九和湯兒,那些家務事沒春水的分,也插不上手,閑着也是閑着的情況下,便跟來湊熱鬧。

隨着越發能幹的春水,看她那裏割一刀肉,這裏扯幾尺棉布,瞧瞧攤子上五花八門、見也沒見過的在地商品,西太瀞什麼都看得津津有味。

「我想說給海靖那孩子縫兩身衣服,他身上就一件成衣鋪子買來臨時湊合的衣服,實在不成樣子。」春水對自己拿主意留下海靖的事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雖然後來小姐和大當家都沒吱聲,算是默許了她的自作主張,她心裏還是有幾分不確定。

就算小姐認她當義妹,在她心裏怎麼說,都還當自己是湛府的半個僕人。

「既然要給他裁衣服,就別省那幾個錢,料子別挑太差的。」西太瀞雖然看似心不在焉、左瞧右看的,可春水說的話倒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你也別忘記要叮嚀他,大當家說了,漕幫不留沒用的人,他要有用,沒有人會趕他走的。」春水扳著指頭數。「他可勤勞了,才能下床,一早就跟着老薑上山撿柴火,回來之後還喂馬……十一歲的孩子,看不出來吧,個頭那麼小,能幹的活卻不少。」老薑、老左是車夫,對漕幫的人來說,車夫不見得就是車夫,他們都有一身武藝,必要的時候,可以是護院,也可以是許多角色。

「貧苦的孩子早當家。」春水自己也是貧苦家庭出身,細細數來,言下多有維護之意,西太瀞明白,卻沒點破。「那就多買兩隻雞吧,孩子正在長,喜歡吃肉不是?」

「姐姐的意思是?」

「既然肯守規矩懂分寸,我們也不能虧待他,不多吃點哪來的力氣做事幹活?」就算隨手救起來的一條命,就算只是個孩子,也得從外圈一步步做起,只要他勤勞誠懇,不會有人虧待他的。

於是,她們又多要了兩隻雞,說好讓賣雞的老婦人給殺雞拔毛去內臟,完事後送到茶樓,會另外給錢。

半個時辰后,買齊了東西,兩人往回走,遠離吵雜的市集。

安途縣城的路雖然都是黃泥路,倒也平整,道路不算寬闊,因着車不多,大家都守着規矩,也少有糾紛,不料才這麼覺得,穿過十字街的這邊,卻不是那個樣子了。

大街上橫著兩輛馬車,一左一右,正好把整條路都堵上了,這邊人過不去,那邊的人過不來,加上好事者圍觀,塞了半條街。

兩人不必刻意去探聽,路人的七嘴八舌和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讓人把事情給摸清楚一個輪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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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東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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