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南娜緊咬著下唇,力氣大到已將唇瓣咬破流出了鮮血,額頭上汗水已浸濕了發梢。她痛苦地捂著頭,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

為什麼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不……她不相信,她一定可以把一切想起來的,只要她堅持下去……對,要堅持!

「您忍一下,我……我去叫阿蘇來。」被她痛苦的模樣嚇到,侍女慌張地向外跑去,不過南娜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了。」她勉強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

「可……還是找一下——」

「我說不用了!」低垂的頭猛地抬起,她煩躁地瞪著眼前的人,一臉的兇狠。

侍女被這突然的一聲大吼嚇得怔在原地,而當看清她的表情時更是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對……對不起……我……」

看著她恐懼的神態,南娜的眉頭輕輕皺起,「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知為何以前從不在乎別人感受的她竟會不自覺地出聲安慰,而不知是不是分神的緣故,頭痛的感覺漸漸減輕了。

「……是……」侍女的表情依舊僵硬,顯然還沒有自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南娜揮了揮手,沒有再說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不覺中所有的東西好像都不一樣了!

看著侍女倉皇逃離的身影,她苦笑了下。頭依舊隱隱刺痛著,她也沒有了吃東西的慾望。起身走到床前,她平躺在上面,卻沒有絲毫睡意。

透過天窗看著屋外逐漸暗下的天空,腦子裡亂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夜。

天很陰,月亮已被層層烏雲遮擋住,沒有了往日的光輝。白日里喧鬧的王宮漸漸冷清下來,只剩數盞昏黃的燈在猛烈的狂風中搖曳著,勉強撐起一些朦朧的亮意。

甲尼撒自神廟中歸來后,就屏退了所有的人,將自己鎖在寢宮旁的一座小院落中。而此刻他正坐在地上,斜靠著一旁的胡楊樹,猛灌著酒。身邊已橫七豎八地堆滿了無數空蕩蕩的酒瓶。

俊逸的臉龐上是沒有表情的,不過平日清明機警的眼神已變得模糊不清,隱隱透露著無限的痛楚和心酸。

所有的意識再次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夜,如果,只是如果,當時他沒有在大殿內和群臣慶祝,而是守候在賽米拉斯的身邊,那麼她就可能不會凄慘而死!是他軟弱不堅,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是他太掉以輕心,都是他的錯!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殺了加爾德貢,而不給他機會害死自己的妻子!

無論如何他都難以忘記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身軀,她時時刻刻存在於他的腦海中讓他痛不欲生!白天,他可以不停地做事,讓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可一到夜晚他便無處可逃!只要一閉上雙眼她微笑的身影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喚起他所有的思念;還未睡熟時,他就會被噩夢驚醒,而後便凝望著天空,苦苦等待著天明,他不敢再睡,也再難入睡!

他想再看看她,想再聽聽她溫和的話語,想再抱抱她溫暖的身軀,想到他想放棄一切去追隨她。可他又拋不下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拋不下無數信任他敬愛他的子民,所以他只能痛苦地活著!

猛地將剛打開的一瓶酒全數灌入口中,他揮手將酒瓶扔到一旁,緩緩抬起頭仰望著漆黑夜空。

賽米拉斯你能在另一個世界看到我嗎?都說人死後靈魂會升天,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就給一點提示好不好?請你告訴我,你一直都在身邊陪著我;請你告訴我,我不是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請你告訴我,你並不怨我……

凝滯的眼中,兩行淚水緩緩地滑落,而上天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哀傷,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斗大的雨珠迅猛地砸在他的臉上,衝散了其上的淚水,卻也讓他難以睜開雙眼。緩緩地低斂下眼瞼,他動也不動地仰頭迎接著雨水,唇角一抹痛苦的微笑緩緩地揚起。

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看得到我,聽得到我,明白我對你的思念,你從沒有離開我對吧?我知道你捨不得看我孤獨痛苦的,因為你是那麼的愛我!可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賽米拉斯!」突然間他站起身,沖著天空大叫,而後便是一聲大過一聲,一聲凄厲過一聲的呼喊,而內容一直只有四個字,那就是——

「賽米拉斯!」

風聲雨聲幾乎徹底掩蓋了他的聲音,也讓他敢如此地放縱和宣洩苦苦壓抑許久的情感,可他並不知道這聲聲痛苦的呼喚已隱隱傳入難以入眠的南娜耳中。

開始時她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漸漸地她發現真的有人在凄慘地呼喊,而且好像就在這附近。想到早些時候侍女說過的話,她心底一驚,再也躺不住。

會是甲尼撒嗎?不行,她要去看看!

快速穿好衣衫,她卻在走到門口時驀地停了下來。她以什麼身份去呢?一切還沒有弄清楚,她怎能現在就去關心他!說不定他就是自己的仇人!

不能去。打定主意,她轉過身向里走,又躺回床上。閉起眼,她強迫自己入睡,可雙耳就是忍不住去傾聽屋外的聲音。愈見凄厲的呼喊讓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心底的不舍和心疼也越來越深。

終於在她再也忍受不住時,她倏地睜開雙眼,飛身躍出窗外,快速向聲音的來源處奔去。

由於天降大雨,王宮的守衛並不是十分森嚴,而且兩地只有一牆之隔,因此南娜並沒有費太大力氣就躲過了士兵的偵察,順利地來到甲尼撒所處的庭院中。

她只是看看,就回去。她如此勸說著自己,可當甲尼撒仰天長嘯的悲戚身影映入眼帘時,她的腿卻再難移動分毫。

完全處於自身情感中的甲尼撒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警戒,根本不知道已有人到來。他一聲聲痛呼著,直到嗓子疼痛嘶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壯碩的身軀一下癱坐在水中。毫不在意那刺骨的陰涼感覺,他抓起一旁的酒瓶,繼續大喝了起來。

隱身於一旁的南娜緊咬著下唇,心疼地看著他,努力剋制著自己不要一時衝動地跑出去安慰他。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覺自己越來越忍受不住了。他這樣冒雨喝下去,身體怎麼可能受得了!

下一刻,她的腿已先於她的意識奔到了他的身邊。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她已管不了這麼多了,因為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心真的好痛!

「不要再喝了!」她伸手搶過了他握著的酒瓶。

沒想到會有人敢進來的甲尼撒氣憤地仰起頭,可他已到嘴邊的怒吼卻在看清來人的長相時一下憋了回去。

瞬間瞪大眼,難以置信地傻傻看著雨中的她,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猛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摟著。

「你來看我了嗎?」頭深埋在那柔軟的頸項,他痛苦地呢喃,淚水更是悄悄地滑落在了她的皮膚上。

南娜先是一怔,不過下一刻她就了解到他把她看成了誰。雖然她有可能就是賽米拉斯,可心裡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放開我,我不——」

「不要離開我,求你!」

沉痛嘶啞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話,也讓她推拒的手緩緩地垂落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任他抱著,她發覺在這冰冷雨水的沖刷下,她的心底竟會升起從不曾有過的溫暖。

是因為有他在身旁嗎?她也說不清,她只知道她想抓住這一刻永不放手!

身側的手緩緩地揚起摟上了他精瘦的腰,而她的唇瓣也在這一刻被他深深地吻住。甲尼撒近乎瘋狂地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瓣,大手更是熱切地在她的身上撫摸著。

沒想到他會如此的南娜開始掙紮起來,他猛烈的熱情讓她喘不過氣來,更讓她害怕。

「……不……不要……」扭動著頭,她想躲開他的唇,卻發現無論她如何動那兩片火熱的唇依舊緊貼著她的。驚懼地抬起眼,不想入目的是雙痛楚辛酸,泛著彌濛霧氣的眼眸。

「你在拒絕我嗎?你怨我的是不是?」他的唇離開她的,手也鬆開了,人則恍惚地向後退了數步。

「是啊,你該怨我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害死了你……」

看著那張心碎的臉,南娜後悔了,她沒想到自己無意識的推拒,會傷他如此的深,她也沒想到看著這樣的他自己會心如刀絞。

罷了!既然他把她當成賽米拉斯,那她就真的做一回賽米拉斯吧,至少這樣可以讓他不再這麼痛苦。

緩緩走上前,溫柔地捧住那張哀傷的臉,她踮起腳尖輕吻了下他剛毅的唇。

「我愛你,永遠都不會怨你的。」

看著眼前微笑著的臉,聽著她輕柔的話語,甲尼撒的淚瞬間傾灑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緊緊地將她擁回懷中,他痛苦地呢喃。

南娜心疼地看著他,手伸到他背後輕撫著那微微顫抖的身軀,「沒關係的,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如果——」

接下來的話消失於無聲,南娜用她生澀的技巧笨拙地吻觸著甲尼撒的唇瓣,只為將他從自責中拉出。

甲尼撒先是一怔,而後熱切地回吻上了她的唇瓣。他深深地,眷戀地吻著,投入了所有的熱情和情感,而兩人的體溫也在這不斷加深的吻中越升越高。

壓抑許久的欲流衝擊著甲尼撒的身體,這一刻他不再想其他的事,只想好好地愛一次這個女人,愛這個他深愛卻離他而去的妻子,就算明知道一切只是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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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守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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