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只是,花樣年華有限,兩位公主再等五年都老了,大齡公主嫁不出去,將有多少嘲笑,以其尊貴身份怎麼可能等一名小小的地方官,這是自貶身價。

「好,好,好,好得讓朕長眼了,朕下令賜婚你與那名女子六年後成婚,你想下鄉歷練朕也成全,就去青陽縣吧!」皇上連三個「好」字是氣極而出,也給他個教訓。

青陽縣?那個一年連死了七個縣官,沒人敢上任的鬼地?!

「謝主隆恩。」宮仲秋清逸如畫的面容,笑了。

青陽縣

青陽縣沒有什麼不好,位於風光秀麗的江南往北約三百里處、有山、有河、有平原,天高水清綠地漫漫,魚蝦富饒,廣闊的農田可種植,稻收后種麥,一年兩獲好過冬。

縣民純樸,以種田居多,往來商販倒是其次,有繁榮的街市,商鋪林立,糧食價格公道,只要肯腳踏實地的幹活,沒人會餓死,甚至有本事的人還能攢點銀子當大地主。

只是青陽縣原本有三十五萬七千多的人口正逐年銳減,有的搬走了,有的一出門就丟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一家老小哭得眼淚都幹了。

據說青陽縣東邊五十里地有座山,裡面有個深不可測的萬獸洞,洞里住著數以萬計的妖獸、魔獸,以人為食,周遭十幾個鄉、鎮、縣、城都不能幸免於難。

隱藏青陽縣如今人口不到二十萬,其中老弱婦孺佔大多數,青壯男人多在田裡做事時憑空消失,據說全被吃了。

「小師妹,你此時的神情太可恥了,當知民飢己飢,民溺己溺,百姓在受苦時,你我豈可滿臉歡欣。」她居然樂陶陶地笑出聲,和秀姑商討入縣衙后第一餐的菜單。

「妖魔橫行,惡行慘烈,百姓危在旦夕,有志青年當揭竿而起,一掃萬里,力保江山無虞。」

做三絲白菜燉好了,用五百年的山雞雞胸肉切成細絲,川燙後備炒,然後再逮個百年香菇入味,火腿取自三百年左右的豬後腿,白菜精不用太老,一百五十年即可,正鮮嫩。

「你說的是造反。」還一掃萬里咧,江山之事還輪不到她出頭,她心中無百姓,何來憂國憂民。

曲款兒沒理會他的潑冷水,小有腰身的稚嫩身子趴在車窗旁,喜孜孜地看著不遠處妖氣瀰漫的山頭。

「七品縣官是你在做,百姓也是歸你所管,見到有人溺水你就去救呀,不會有人攔著你,我天生缺心少肺,別指望我救民於苦難。」

她又不是觀音菩薩,聞聲救苦,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做不得兼善天下就顧全自己,天下人,天下事,哪能事事都管上一管,她的心沒那麼大,管飽不管飢,不餓死自己便是大福。

「無官無餉,沒有銀子就買不起糧食,我想天天啃肉啖骨也會膩味,小地方的蔬菜不知道豐不豐足,某人每日必備的果子大概要供應不上了。」想吃一口飽飯也不容易呀。

宮仲秋也沒說不養她,只道不當官就拿不到薪餉,沒了薪餉等同阮囊羞澀,想吃飽飯就得做事,為官不易,戰戰兢兢,朝廷不會平白銀子養個廢人,何況他離京前還得罪了皇朝最尊貴之人,前景堪慮啊。

「二師兄想過河拆橋?你借用我的名義擋掉皇上的逼婚,這是一劫,你又順利的脫身,擺脫京城亂源,我是功不可沒的擋了一災,不用娶公主很樂吧,她若進門,你的日子就難過了。」

把皇上惹毛了,管你是什麼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輕則人頭落地,重則株連九族,和皇家打交道是捧著腦袋幹活,稍有不慎,人家的一句話就能毀了一個百年家族。

「一萬兩白銀。」他徐徐說道。

一句話就堵得她氣悶,狠狠瞪他,稚氣十足卻又帶了一絲少女的嬌俏,過了十歲生辰后,曲款兒的身子悄悄抽高,胸前也有了微疼的腫脹。

「我不承認賜婚。」和討厭的二師兄綁在一起一輩子,她寧可不吃肉。

對於重肉食的曲款兒而言,不吃肉比餓肚子還可怕,可見她有多抗拒莫名其妙的婚約,她被人陰了。

「沒人要你承認。」六年後的事誰知道?人是會變的,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變。

「君無戲言。」鐵打的招牌砸不碎。

宮仲秋嘴角輕揚,甚是愉快。「君無戲言,但是偶爾也會開開玩笑,你沒瞧見公主和離了又纏上駙馬,皇上宣稱是夫妻間小打小罵的情趣,和離一事當不得真?」

安慧公主與輔國公之子確實過了和離的文書,也在京人院備了檔,可是公主不肯和離又回頭找上駙馬,又吵又鬧地砸了輔國公府大廳,面子掛不住的皇上只好說和離不算數,公主歸家。

瞧!這就是所謂的「君無戲言」。

「二師兄,這個玩笑不好笑,皇上可以為公主翻臉不認帳,收回前言,可是你算哪根蔥、哪根蒜,有天大的面子讓皇上悔婚嗎?你當我是小孩子耍弄不成。」就算再加上宰相大人的臉皮也不夠格,皇上是君,君權不容挑釁。

看她挺起平坦的胸脯,這不是小孩子是什麼,要讓人拿她當大人看待,起碼要等上幾年。

宮仲秋一睨她平胸,嗤笑。「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沒發生的事不用去犯愁,小師妹幾時也杞人憂天了。」

「你……」他這話真氣人,什麼叫還沒發生,是根本不會發生,要不是他惡毒地拖她下水,她大可置身事外,涼涼地翹起腿作壁上觀,哪由得公主找上門,罵她是搶人駙馬的賤貨。

無妄之災。

事實上皇上有意賜婚時,淑妃所生的安清公主就躲在後殿的十六扇紫檀木鑲嵌象牙作圖屏風後頭,一眼就瞧上面容俊俏的新科狀元,暗送紙條要父皇一定要定下他。

誰知道峰迴路轉,皇上還沒開口呢,人家就尋了個由頭堵回去,當場賜婚,可新娘子不是她。

被打了臉的安清公主氣不過,文武百官一下朝她就無視皇家體面,衝到宰相府與之理論,大言不慚地要曲款兒讓人,甚至要動手打人,尋個可笑至極的罪名就想發落人。

無故受難的曲款兒可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善人,公主的手一舉高,她口中喚出剛養成的術衛,尚未術魂的術衛只聽命行事,扛起公主就往圍牆外丟去。

世人的眼睛看不見術衛,只瞧見公主忽然哭喊大叫地漂浮在半空中,然後筆直飛出相府。

經此一嚇把向來嬌蠻的公主嚇出病來,連日高燒不退,還請來高僧隱經做法,法師設壇捉妖。

直到宮仲秋一行人奉旨出京,公主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囈語不斷的直嚷著:有鬼、有鬼……

「要進城了。」宮仲秋放下手中的書冊,少年官威隱隱浮現,他若有所思的望著青磚築成的城牆。

「進城就進城,嚷什麼嚷……」曲款兒不快的咕噥。「咦,那是什麼?」

一向安靜的石頭指著城門口一處,只見一大群百姓圍住城門,不知對著何物又嚷又罵,讓想進城的人進不得。

「下去看看吧。」

窮山惡水,妖魔流竄,為了確保外孫的安危,臨行前,宋東璣送了四名明衛、暗衛給宮仲秋,分別是兩男兩女暗色、疏影、錦色、月落,男的為侍從,女的則為貼身丫鬟。

不過這「貼身」兩字就有意思了,明為丫頭,其實更深一層的用意是暖床,十五歲的宮仲秋也該知曉人事了,沒什麼比枕邊人更能護其周全,一旦成了他的女人,還不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就算豁出性命也做所不惜。

老相爺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不相信人的忠心不變,唯有利用人性的弱點加以驅使,女子最可悲的是容易動情,一有了肌膚之親便情生意動,心繫一人,死也不願分開。

至於宮仲秋收不收她們,那就是個人問題。

「師姐,那白白的一團是狐狸嗎?」好可憐,牠捲起蓬鬆的尾巴包住小小的獸身直發抖。

聽到有外地人的聲音,手拿鐮刀、鋤頭、木棍的青陽縣縣民皆面露不悅,防心甚重地築起一道人牆,不許他們靠近。

「是幼貂,剛通靈性不久吧!頂多五、六十歲的小貂。」還沒能力幻化人形,僅在修鍊初期。

五、六十歲叫小貂?

一群持著「武器」的百姓更是面色不佳,惡狠狠的瞪著外來者,似乎要以兇狠的模樣將人趕走。

「師姐,牠看起來好害怕,我們可不可以養牠。」石頭還不懂妖和獸的不同,小孩子的天性仍保有良善。

一聽有人要養白貂,人群中衝出一名穿著邋遢道袍的牛鼻子老道,他有個明顯的酒糟鼻,一手持劍,一手高舉著酒壺,身體歪歪斜斜的,好像喝醉了,站不太穩。

「誰……誰跟熊借了膽,居然敢要貂,不……不曉得這是一隻吃……吃人的妖怪……」這些人怎麼回事,為什麼動來動去,還一個分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

「吃人的妖怪?」石頭瑟縮地往師兄、師姐身後一躲,但又好奇的探頭一看,他怎麼也看不出兩個手掌大的白貂有吃人的本事,他只看到牠嚇得兩眼淚汪汪。

咦,貂兒也會流淚?

「別怕,牠沒你小師姐會吃。」宮仲秋摸著小師弟腦門安撫,他的解釋比不解釋更令人憤怒。

某人怒瞪他一眼,轉回頭道。「這位道長,你哪隻眼睛看見牠吃人了,分明是只傻乎乎的幼獸,你把牠關在籠子里做什麼,放了牠自己積功德吧。」並非每隻獸都有害人意。

「你是誰,竟……竟然敢管本道士的閑事,去去去,一邊玩耍去,此……妖放不得。」醉眼朦朧的道士打了個酒嗝。

被當成小孩子看待的曲款兒臉色微變,身後傳來悶悶的笑聲,她氣得回頭一瞪帶頭笑的宮仲秋,四名隨侍和尚青故作左顧右盼的撇開視線,極力忍住唇畔的彎度。

只有和她相處久了才知曉她殘暴的性情,雖然她此時的形體確實是半大不小的小姑娘,可是行事的果決和狠戾卻是戰場上退下來的鐵血將軍也比不上,百倍大的妖獸說砍就砍,還能像沒事人似將可怕的獸屍煮成佳肴吃下肚。

當然,她最驚人的是她的食量,後頭三車糧食和一車妖獸腌制肉是她的備糧,誰也不能跟她搶。

說實在的,除了曲款兒外,還真沒人敢吃上一刻是人形,下一刻打回獸軀的獸肉,人的外貌還深印腦海里,與食人肉無異,叫人打心底作惡。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沿途上哪有足夠的食物讓她飽食一頓,隨行一車一車的糧食也太打眼了,拖累行程又耗費人力,不如邊走邊打獵,省時又省力,還省銀子。

通常修鍊成形的妖獸是一般同類的數倍大,吃起來有飽足感,而不是塞塞牙縫,處於半飢餓狀態。

「她管不了,我來管。」清亮沉穩的男音揚起。

皎若秋月,灼灼其華,劍目點漆的宮仲秋一揚目,頓時清華生輝,褶亮耀目,一如明月入江河,只是少了為官的派頭,有如離家遊玩的貴公子。

「你又是誰,本道士在此捉妖除魔,爾……爾等休要插手。」他舞動著七星劍,姿勢倒是有模有樣。

宮仲秋兩指一夾,烏色透亮的長劍竟然動彈不得。「本官是皇上親封的青陽縣縣令,今日特來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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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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