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他微帶一絲窘然的說:「我把行李放在車上,隨時都能住進『瀧之屋』。」

「如果到最後我仍不同意呢?」她真想知道這孩子還有什麼絕招。

頓時,周顯天神情不自在地支支吾吾,「呃,那個……帳篷,我決定……長期作戰……」

他想,若是行不通,就在「瀧之屋」外搭起帳篷,日夜守候,盼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你……哈哈……好個破釜沉舟的決心,奶奶我真是服了你,這般蠻橫的辦法也想得出來。」她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時代。

櫻子奶奶有些後悔太早答應他,她真想看看他用苦肉計挽回前妻的心,不再兩地相思,走回正確的婚姻之道,重修舊好。

關鍵點在於「態度」,他必須重建前妻的信心,讓她抬頭挺胸見人,而不是畏畏縮縮地逃避,太過在乎別人的看法。

他是鐵了心,要讓妻子感受到他的在意。「能不能麻煩老奶奶一件事。」

「什麼事?」看他誠心誠意的請求,她不會為難他。

周顯天十分堅定地看着她睿智的雙眼,「請不要再提『前妻』兩個字,我聽得刺耳。」一說完,他便行了個日本禮儀,在櫻子奶奶怔愕的同時,轉身離去。

風輕輕地吹拂著,滿園的花香撲鼻,小粉蝶穿梭花叢間吮蜜,鳥兒在石板上跳躍,啄著麵包屑。

頓感心頭一輕的男人露出多日來第一個笑容,腳步也變得輕快,他仰望無邊無際的藍天,心情跟天氣一樣晴朗,鳥雲盡散。

周顯天顯得有點迫不及保,他快步的走向停放路旁的黑色平治,打開車門,取出十公斤容納的行李箱,心想着只要妻子一下班,他便能見到她。

正想得忘神,一隻手住他背上一拍,他略驚地回過身,以為惡少勒索保護費。

「嘿!年輕人,別衝動,我只是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可別對我動粗。」

花白了發,體型略胖的老翁高舉雙手,表示他並無攻擊性。

「抱歉,驚嚇到你,我聽說這附近常有宵小出沒,還以為是歹徒。」報紙報導過一回,雖然犯人已落網,但難保不會有同夥。

老翁皺皺眉道:「有我在,誰敢。」他先派一支特種部隊悉數剿滅,看誰敢橫行霸道。

看他言談間隱含一股不可忽視的霸氣和威嚴,周顯天特意留心觀察。「老先生也住附近?」

「我就住在那裏。」他手指一比,不遠處一層兩戶的電梯華廈。

「老先生找我有事?」他還能耽擱一點時間。

一見他問了,老人連忙將他拉向一旁,小聲的問道:「裏面那個老太婆看起來怎樣?有沒有很生氣,還是板起瞪人的臭臉?」

「裏面的老太婆……你是指櫻子奶奶?」他回頭望了一眼「瀧之屋」。

「是啦!櫻子她……我是說老太婆有提到她打算待多久,什麼時候回家?」不過鬧個小彆扭,也該氣消了。

周顯天一頭零水,「『瀧之屋』不就是櫻子奶奶的家嗎?她要回哪去?」

沒頭沒腦的話,誰聽得懂?

「胡說,胡說,她家在台北,『瀧之屋』只是小住幾天的居所。」

誰知她一住就不走了,存心和他杠上。

「你是老奶奶的……」應該不陌生。

老人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叫我管爺爺,還有,別告訴她我來過,太寵女人,她會爬到你頭上。」

他是前車之鑒,連號稱世上最溫柔的日本女人也管不動。

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這位管爺爺一說完又慢慢地踱開,神情無奈的望着「瀧之屋」方向,似苦笑,又似嘆氣地連連搖頭。

忙了一天後,鐵木蘭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蘭屋。

不知道是太久沒做事了,還是真被養尊處優的少奶奶生活養出富貴命,剛上工的前幾天,她還真無法適應,才彎下腰抹不到三十坪大的地,就差點直不起腰。

不過她會慢慢恢復以前的水平,將僱工的家打掃得乾乾淨淨,地板光可鑒人,像供人蔘她在心裏為自己打氣,默喊著:鐵木蘭加油,鐵木蘭加油,加油加油加油!但疲倦的身體還是酸痛不已,她雙臂無力地垂下,暗自取消自己的不中用。

其實公司的老闆對她很好,從不強迫她加班,是她想多賺點錢,讓身邊多點余錢好用,因此私下頂了同事的班,才會累得不成人形。

「先洗個澡吧!也許就不那麼累了。」

鐵木蘭決定先泡個熱水澡,祛除疲勞,她衣服一脫,全身光溜溜地浸泡在冒着熱氣的浴池裏,兩臂一伸,靠着浴池邊緣,舒服得差點睡着。

蘭屋的格局很日式,它的浴池采天然紅檜打造,引進溫泉水,有扇採光良好的落地窗,景觀甚佳,只要窗戶一拉開就能走到植滿花車的前庭。

她閉着眼,讓微燙的水流滑過僵硬的肌膚,舒緩一天的疲憊,艨艨朧朧,意識越飄越遠,整個人徹底放鬆的她昏昏欲睡。

突然間,細碎的腳步驚醒她,似乎有人踩在小石子上,朝她的方向走近。

不確定是錯覺,或是疑心病發作,她緩緩的睜開眼,被蒸氣凝結成零狀的玻璃窗,居然印出一張男人的臉孔,她驚駭的大叫。

「有鬼一一」

正常人見鬼的第一反應是驚惶失措,鐵木蘭也不例外的慌成一團,她匆匆忙忙地起身,隨手捉了條浴巾裹身,面色發白地住外跑。

老房子有鬼應該不意外吧!尤其是這種有點陰森感的日本老屋。

但是她太蛤忙了,又剛搬進蘭屋沒幾天,忘了原木打造的地板一沾水會十分濕滑,她人一出浴池,腳下頓時一滑。

砰地。鏗鏗鏘鏘……「哪裏有鬼?你看到什麼了……蘭兒,你怎麼摔倒了,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快說話呀!不要讓我擔心……是撞到頭了嗎?你回答我……」

沒有什麼比在晚上見到前夫還要驚悚,鐵木蘭兩眼發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人影是實物,她驚訝得分不清是真實或幻境,也許在作夢。

可是手的觸覺是那麼鮮明,她感覺身體被搖晃,臉部遭碰觸,整個人忽地騰空而起,接着被輕放上床鋪。

太真了,真到她忍不住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不妄想有人回答,只當是跟空氣對話。

若是太思念一個人,往往會出現幻覺,她就是放不下那個人,所以就算身體再累,還是會假想那人的到來,以溫柔的雙臂輕擁她顫抖的軀殼。

「我搬到『瀧之屋』,住在梅屋,你的頭會不會暈,有沒有想吐?」希望不是腦震蕩。

「你搬進『瀧之屋』……什麼?你,你住在我隔壁……」天呀!

他是真的,並非出自她的過度想念。

鐵木蘭驚訝的睜大眼,煥散的神智倏地聚集。

「告訴我,摔著了哪裏,是頭還是腳,或是其它部位?我馬上叫家庭醫生過來替你診治。」她一定嚇壞了,臉色蒼白。

一下手,一下腳被翻動查看,她怔愕地忘了拒絕。兩人更親密的事都做過,還怕他看嗎?

可是在他的手碰觸到大腿內側時,鐵木蘭敏感地一縮腿,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他們已不是夫妻,不該有逾禮的舉動。

「不用了,我沒事,只是滑了一跤,摔痛了屁股……」呃,摔痛了屁股這句話好像不宜在他面前說,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真的沒事?」不放心的周顯天一手探向她後背,想看她婰部的受傷情形。

「啊!你……你別碰我,我……我沒穿衣服。」一條浴巾根本遮不了多少,她羞紅了臉,用手遮掩。

他一聽微怔,笑聲由滾動的喉結髮出「蘭兒,你真可愛,你全身上下哪裏我沒摸過,吻過,現在才來害羞會不會太遲了?」

「你……你走開啦!不許取笑我,我是看到窗戶外有鬼才嚇了一跳……」要不然也不會出個大糗,被他瞧個正著。

「鬼?」他表情古怪的輕咳,似忍俊不禁。

「你在笑什麼?人家遇鬼很可怕,你還笑得出來!」她有些生氣,小嘴噘起。

「蘭兒,我想你看到的鬼是我。」他不想承認是他把臉貼在窗上往內瞧,但怕她真以為有鬼而驚恐。

「你?」她訝然。

「我想看看你回來了沒,窗戶有霧看不清楚,所貼近點看。」除了一片霧忙忙,什麼也瞧不見。

聞言,她的表情很精采,哭笑不得。「你搬來『瀧之屋』幹什麼,家裏的房間不夠大嗎?」

看到他,她心裏有說不出的歡喜,很想狠狠地抱住他,告訴他,她有多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可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把冒着泡泡的喜悅往心底壓,裝作她已經沒那麼愛他,婚姻結束了,愛情也跟着結束。

「不,剛好相反,因為你不在了,它反而大得讓人感到寂寞。」

少了一個人,多了空虛。

聽着他依舊深情的嗓音,鐵木蘭神色黯然,有點鼻酸。「你會習慣的。」

也許有一天,會有個人取代她的位置,他就不會再孤影伴冷。

但是,別太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住。

「我永遠也不會習慣,沒有人能讓我像愛你愛得這麼深。」除了她,誰也走不進他的心。

她轉開眼,不敢看他迷人的雙眸。「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不要再說些令人誤會的話。」

「是誤會嗎?你問問自己的心,真能輕易地把我忘掉?」他捧起她粉色臉頰,強迫她注視他的眼。

因為做不到,她才要離開他呀。「時間會拉開距離,說不定是你先忘記我。」

一想到他的記憶里不再有她,莫名地,她胸口隱隱怞痛。

「真傻,要是做得到,我也不會在這裏。」一個人如何把自己的靈魂剝離,那不只痛不欲生,亦會如同行屍走肉。

她自頭酸澀,欲語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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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貼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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