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銷金

第九十七章 銷金

菲菲掩口一笑:「就是看了,我的銀子也不會變成水底是什麼地方啊?」

「那個地方好像叫做什麼『銷金樓』。」杜秋微在一旁小聲道。

小廝抬起頭來,咧嘴一笑:「是的是的,而且呀,我聽管事的說,那地方是只准男子去,不準女子去的。這可真奇了怪了,那天我還看見裏面有女子在隔間唱小曲呢。」他「哎呀」了一聲捂住了嘴,為自己說漏了而分外緊張,「三位貴人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呀。」

「不會不會。」段菲菲的臉色不知為何有些發紅,「你也別說我們問過啊。對了,你什麼時候來這裏的?」

「小的前天剛來,聽說郡主要過來,特地被指定來的。」他咧嘴一笑,略顯稚氣的臉上露出些許驕傲的神色,「我本來是都督府的管勤雜的傳令從事官,初來此地什麼都不會,還請三位貴人多多包涵,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不用客氣。嘿嘿。」退出去之前,他又特地瞥了一眼段菲菲,這才滿意地退下了。

「那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杜秋微還是不懂,依舊好奇地追問。

「不知道就別問了,早睡是正經。」段菲菲沒好氣地說着,悶悶地面壁而卧。顏雪背對着杜秋微,恍然間可以看見她的雙肩微微抖動了幾下,立刻恢復成一張正常的冷顏轉過來:「大家都睡吧,養足精神好應付突然的變故。」

第二日,在段菲菲的軟磨硬泡之下,三個女孩穿上了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男子服飾出外「體察民情」,順便撈了一大頓吃喝玩樂的東西。用段菲菲的話說,和親此行兇多吉少,要現在吃好玩好,死了之後才不會後悔,要不然九泉之下看着上面的人那麼快活,是要死不瞑目地。小廝打扮的南宮在一旁摸摸下巴陷入了深思,照這樣說來,阿欣現在一定後悔得想活過來。

杜秋微看着段菲菲,突然有種悲鬱的感動。這位簡定郡主雖然有時候有些小姐脾氣,但到底說來,她卻更像一個江湖女子——敢愛敢恨,不畏艱險,樂觀積極。這樣的人生態度,能在一個受寵的郡主身上體現出來,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啊。

突然間,杜秋微竟有些羨慕她了。

入夜。杜秋微和段菲菲分享著今日地戰利品。歡笑不斷。彷彿今後地日子都能這樣無憂無慮。段菲菲真誠地道:「幸好你來了。要不然我這次刺殺萬一不成功。小命完結之前一點快樂地回憶都沒有。」

「刺殺?」杜秋微輕輕地重複。好歹沒有大聲喊出來。段菲菲慌得連忙捂住她地嘴:「不要亂說。千萬尤其不能讓南宮大哥知道。要不然他肯定不許我去。」

杜秋微被捂得險些喘不過氣來。連忙點點頭。段菲菲這才鬆了手。杜秋微看着她。不由暗自低語:「難怪你說此行兇多吉少……段姐姐。你有多少勝算?如果需要幫忙。我們都會協助你地呀。娘說了。在你沒有萬分把握之前。千萬不能意氣用事——我看你現在就是在做這樣地事情。」

「誰意氣用事了!」段菲菲轉過身去。拳頭不由握緊。我不會輸地。一定不會。

杜秋微朝外面張望了一下。自言自語似地說:「都這麼晚了。顏雪姐姐怎麼還在外面?」

段菲菲也覺得有些不妥。當下就披了一件罩衫準備出門看看。杜秋微陪着段菲菲亂走了一天。感到分外疲倦。就沒有跟隨出去。只讓她快些回來。

門外夜涼如水。西域的繁星比中原更加繁盛明亮,如沉沉的亮晶晶的寶石墜子,一顆挨着一顆,簡直要從天空中垂落下來,化為一條銀色地布。這裏白天氣候燥熱,夜晚寒意入侵,竟讓人覺得有些寒冷。一身白色中衣的顏雪果然在倚欄而望,只是當段菲菲走過去時才發現南宮也站在那兒。兩個人靜靜地並排而立,默然不語,月光漫灑,將他們二人幾乎塑造成兩座潔白無暇的雕塑。

雖然有些不忍打擾,段菲菲還是走了上去,開口打破沉默:「你們怎麼還站在這裏?難道是在吸收星光之精華來修鍊某種神功?」

顏雪慢慢地轉過臉來,神色恬和,卻有種難以的悲掩飾的悲涼在其中。那樣的眼神是段菲菲從未見過地,她吃驚地後退了一大步,卻聽面前之人嘆然道:「請回房吧,郡主殿下。」

南宮終於轉過身來,淡然道:「你先回去吧。郡主殿下,您似乎有話要說。」

他直視着面前之人的眼睛,黑暗中目光閃爍著深邃地光澤,彷彿永遠也望不穿的星空。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似地,段菲菲低下頭,掩飾眸中飄過的一抹緊張。

南宮轉移開深邃地眸子,聲音飄渺得猶如來自天際:「你這次出來和親,到底有什麼目的?」

段菲菲悚然一驚,幸而現在是黑夜,看不清她慌亂的神色。儘快平復緊張的心情,段菲菲笑得勉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聖上讓我去西戎和親,我就只有服從了。否則不就是抗旨不遵么?我可沒這個膽子。」

段菲菲移開目光,假裝不在乎地說着。

南宮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半晌不發一語。她心裏越發沒底,偷偷地回望了一眼,笑道:「你看我做什麼,捨不得我走?」

一人之力震懾住整個顏水宮,靠的並不只是自身的

南宮輕輕一嘆,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我知道,就算是皇帝,也勉強不了你。我看得出,你不是屈從命運的人,這次和親,肯定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段菲菲慘然一笑,聽他又道:「和親之後西戎到底還有沒有能力用兵,就要看你一人了。只是你是否想過,萬一你沒有很好地完成和親的任務,惹怒了西戎王,大軍壓境之時,現在正值內亂,國內並無可擋兵之將啊。」

「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卻沒想到萬一失手,會枉死多少人命啊。」

「可是,就算我不去和親,西戎就不會發動叛亂了嗎?你不要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段菲菲反詰,「早晚都是打,不如先發制人,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

南宮點點頭,沉聲道:「我明白。」

段菲菲心潮翻湧,本又欲反唇相譏,卻被南宮溫潤的手指按住嘴唇。「這裏人多眼雜,你不要多說。」南宮看向滿天星空,「箭在弦上,已無退路。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

「因為你不是為你自己。」

夜深了,窗外的灌木被風穿透,搖曳著沙沙的響聲,卻越顯得靜謐。銷金樓的燈火漸漸一盞盞地熄滅了,而她卻久久不能入睡。

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說的都是真地嗎?南宮公子,我見你殺顏臻時的眼神,是那麼銳利冰冷,殘酷得讓人心底發寒,而你方才的話,溫潤得彷彿含情脈脈的低語。我到底該相信何時的你?或者說,我所看見的任何一個時候,都不是真的你?

她和衣起身,赤腳走出門去。悄悄地看了眼南宮房間虛掩地房門,她抬起手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慢慢走了回去。

第二日,西戎的使者就要到了,段菲菲穿上了盛裝,一直端坐不語。接親的隊伍天擦黑才姍姍來遲,原來路上遇到了馬賊,損失慘重,在汴州休息了一晚才重新出發。隊伍地首領名叫嘉衡,衣着華貴,氣度不凡,屬下對其點頭哈腰惟命是從。為人卻很隨意,臉上總是帶着看不清的迷離淺笑,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據說還在中原求學過幾年,寫得一手漂亮地字。看到段菲菲,他立刻兩眼放光,當即說眾人一路辛苦,還在這裏等了許久,真是對不住,要請郡主進一頓豐盛的晚餐。

在嘉衡的邀請之下,段菲菲換了一身輕軟的西域裝束,與南宮等人一起走進了對面地銷金樓。他對銷金樓大加誇讚,說這裏是整個西域最大的坊肆,裏面有回紇最好的葡萄美酒,波斯最漂亮的美女舞姬,就連腳邊隨意擺放的香爐,燃燒着的都是來自天竺最名貴地香料。

在到處偷偷打聽終於知道銷金樓是做什麼用的時候,杜秋微開始鄙視這些道貌岸然地人了。雖然嘉衡並沒有強調過自己是正人君子,可他作為一國重臣,竟然對邊境地區這樣的地方做到了如指掌,如數家珍,真是令人惡寒地事情。

其實杜秋微這樣的想法真地是冤枉了他。銷金樓是整個西域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不知道此地的人寥寥無幾,知道而沒進去過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去西域的商旅都會佇足在這裏停留一會兒,以激勵賺大錢的決心;會中原的商旅一般都會繞道而行,如果抵不住誘惑的話,這幾年的辛苦就都白費了。這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也是聞名遐的讓人又愛又恨卻欲罷不能的地方。

這裏一般不歡迎女客,可並不代表他們不歡迎女貴客。不知那個叫嘉衡的出示了什麼東西,幾個下人立刻唯唯諾諾地帶他們繞過主廳,去了右邊的一大幢稍微樸素的樓閣。說這裏稍微樸素,是因為這裏的雕樑畫棟不像主樓一樣貼滿了亮閃閃的金箔,看起來沒那麼富麗堂皇了,可是木材散發出的淡淡異香還是讓人不敢輕視這些材料,連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走過前廳的時候,杜秋微和段菲菲幾乎要把頭低得埋到了地上。對面,胡琴奏出的靡靡之音在嘈雜中迴響不休,身披彩繪金箔的女子裸露著大片雪白地肌膚,跳着勾魂攝魄的舞蹈,幾個穿金戴銀的漢子看得嘴都合不攏了,口水連成線墜在錦繡衣裳之上,卻毫不發覺。

杜秋微打了個寒戰,與段菲菲對視一眼,臉上都是一團紅暈。眾人跟着嘉衡進了一個富麗堂皇卻不是很大的包間,坐定之後,只聽嘉衡朗聲笑道:「西域不必中原富庶,這兒就是最好的一間酒肆了,如此簡陋,還請郡主殿下不要嫌棄啊。」他看着段菲菲紅撲撲的臉,不由訝然,「郡主可是熱了?紅纓,給貴客打扇。」

話音剛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的紅衣女子半低着頭,放下端著的翡翠盤,從懷裏拿出一柄團扇,不聲不響地給段菲菲扇了起來。一股清新的暖香混合著這裏紙醉金迷的魅香鑽入鼻息,惹得人直想打噴嚏。這個紅衣女子內著艷紅色抹胸,外罩殷紅鑲著金邊的大袖衫,大片如凝脂般的肌膚裸露著,胸前紋著一朵不知名的紅色牡丹,花枝蔓延進抹胸之中,極易引人遐想。

「我不冷,你下去吧。」不知為何,見到這個女子,段菲菲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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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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