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聽到這裡,朱氏兩眼發亮。「有什麼條件,我家大郎和五郎成不成?」

「不行,不行,大嫂別湊興,是宮裡來要人。」田氏怕她被銀子沖昏頭,趕緊出聲阻止。

「宮裡要人?」她一怔。

「對,是宮裡的,呃,做這個的……」她搖搖小尾指,做出「斷根」的手勢,臉上有幾分腆然。

朱氏頓時一怔。「你的意思是說?」

「老三家兩口子都過去那麼久了,咱們替他們倆養兒子也仁至義盡了,如今年頭過不下去,咱們也是沒辦法了,不如發點善心給他尋條活路。」將人打發了還有銀子可賺。

「不好吧,三房就剩下這根獨苗。」朱氏稍微有點良心,略微猶豫了一下。

「大嫂,想想你家大郎都幾歲了,該議親了吧?這聘金和娶老婆的銀子打哪來,你總不想他耽誤一年又一年,一把年紀還打光棍吧。」同樣有兒有女的田氏一心只為兒女打算著。

「這……」是呀!她家小月也十三了,該說人家了。

想起擱在心頭上的子女,朱氏心動了,不需太多的說服,尋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不過數十兩銀子,有了兩百兩,不僅能將年年漏水的老宅翻新,還能置幾畝田留給兒孫。

「四郎一個大活人的,得吃多少糧呀!咱們可供不起他,若他不自個兒掙點銀兩回來,誰幫他養那個沒用的小媳婦,大嫂那兒可還有多餘的米糧喂兩張嘴嗎?」

她們也是逼不得已。

為了能過上好日子,起了壞心眼的田氏不遺餘力的說服朱氏,一點也不在意自家侄子的死活。

「可是我們要怎麼跟他說?我們這麼做,三房可要絕後了。」朱氏不願做這壞人,欲將燙手山芋往弟妹身上推。

「說什麼,有銀子掙還不好嗎?誰像他這般走運,佔了個「好」缺。」這次宮裡招募的是六至十二歲男童,陸四郎的年歲對得上。

兩名婦人互相對視,旋即又匆匆撇開眼,她們從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自私和貪婪,及一絲絲的迫不及待。

有誰不愛錢的,白花花的銀子捧到眼前,當然是先收下再說,反正入了宮,料想陸四郎再出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就算想找她們算帳也難。

也不用討論了,她們不約而同的決定隱瞞這件事,只說是……

「給人打零工?」

「是呀!供吃供住,一個月有一兩銀子,要不也有七、八百文,勤奮些做上一年半載的,不就能存好幾兩銀子嗎?日後看要買屋或買地都由你,男孩子長大總要養家的。」朱氏面不改色的說著,意有所指地看向穿著舊衣的葉照容。

養家活口是男人的責任,陸四郎若要成家立業就得要有銀子,不然以後哪養得起妻小,當然得趁著年輕多打拚打拚。

「可是……」他放心不下心中的牽挂。

「別可是了,家裡窮得快掀不開鍋了,你看家中老老少少哪個不是面黃肌瘦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該為咱們陸家出點力,又不是一去不回,婆婆媽媽成什麼樣子。」田氏在一旁幫腔,一邊數落陸四郎。

「那照容妹妹她……」

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朱氏一口截斷他的話。

「得了,得了,我和你二伯母會好好照顧她,只要你記得領到銀子要託人帶回村子,別一個人在外胡亂花給花光了,要想想咱們是一家人。」哈!兩百兩就要到手了。

朱氏和田氏難得笑得如此開心,咧出一口長了齒斑的黃牙,讓人看了便打從心底不舒服。

陸四郎看了看兩人張揚的神情,心裡直打鼓,總覺得有些不太安心,向來刻薄的伯母們怎會突然大發善心的對他好,一副很為他日後著想的樣子?

可是他打量了半天也看不出究竟有何異狀,更不曉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她們算計的……罷了,能多賺點銀子也是好的,他可以買些好吃的給照容妹妹,順便買幾尺布給她做新衣裳,她好幾年沒穿過新衣了。

「四郎哥哥,你真的要丟下二妞一個人嗎?」內心很不安的葉照容噙著淚,死命的揪著陸四郎的衣服。

「照容妹妹乖,哥哥很快就回來了,回來后我給你買頭花和耳墜子,你不想吃糖葫蘆嗎?我也一併給你帶回來。」離情依依的陸四郎笑得很勉強,痩得顴骨突出的面上滿是不舍。

他也不想走,可大伯母和二伯母與人談妥了,月銀一兩包吃包住,他不去也不行,而且他也想攢些銀子,置辦份象樣的聘禮和蓋間大屋子,不用寄人籬下,早點將小媳婦娶進門。

他不要再看人臉色過活了,兩個伯母對他們一點也不好,只會不斷奴役他和照容妹妹,還不讓人吃飽,只要他有了銀子就能離開陸家另起爐灶,小兩口便能快快活活的獨立生活了。

其實他也很渴望快快長大,有能力擺脫貪得無厭又黑心的朱氏、田氏,比任何人更希望賺到銀子。目前看來,給人做工是一條出路,他幾乎沒什麼考慮就點頭同意了。

「四郎哥哥……」葉照容哭得好傷心。

鼻頭很酸的陸四郎摸著她的頭。「別怕,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一定會回來,你等著我。」

「嗯!」她抽了抽鼻子。

側過身,他擋住所有人的視線,偷偷將一塊碎銀塞入她手中。「這裡有半兩銀子,你收著,不能告訴別人,有急用時再拿出來,知不知道。」

滿臉涕淚縱橫的葉照容說不出話來,只是點著頭。

幾日後,一輛華麗的四輪青帷馬車來載走村中四名孩子,其中一名正是不住往車窗外瞧的陸四郎,他抱著簡陋的包袱無聲啜泣,怕人聽見他的哭聲,還用包袱的布捂嘴……

看不見了,看不見了,看不見自小長大的村子了,連同那道在車后苦苦追趕的小小身影也不見了。

看不見了,他的家鄉。

也聽不見那一聲聲的叫喚,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哥哥……四郎……聽不見他的小媳婦兒的聲音。

陸四郎的心裡很難過,隨著馬車越走越遠,青山依舊,人事已非,他哭紅的雙眼模糊了,心痛如絞。

馬車連走了三日後,車上載的孩子越來越多,由一開始的四、五個變成七、八個,而後又增到十來個,車上越來越擁擠,氣味也日漸難聞。

陸四郎也發現一件事,讓他感到非常不對勁。

「你說你要到大老爺家當小廝?」

不是做工幹活?

「是呀!我奶奶是這麼告訴我的,我們家裡很窮,養不起太多孩子,我奶奶只好賣了我。」說話的是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他很認命的不哭不鬧,淡淡敘述自己將來的命運。

「石頭,你爹跟你說到城裡酒樓打下手,你是去學手藝的?」為什麼他們說的都不一樣?

「是……是呀!有什麼不對?」另一名略胖的男孩約十歲左右,從穿著打扮看來也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

當然不對,他們沒發覺家裡人說的話全都不同嗎?感覺像是未告知實情,根本是有所隱瞞。

沉默了數日的陸四郎從離鄉的傷懷中回過神來,驟然察覺這教人不安的異狀,他機警的一一詢問同行的小夥伴,問清楚他們對此行所知的一切,思緒飛快的轉著。

每一個人回答的都不相同,各有說法,他越聽越心驚也越聽越惶恐。另外,他還發現一件事,到城裡不過三、四日路程,為何馬車一路往北走,而且遇鎮不入,專走僻靜小路。

難道遇到了人販子?

思及大伯母、二伯母歡喜的神態,陸四郎渾身像長了蟲似的坐不住,急得想跳車,可是坐滿人的馬車裡人擠人,坐在最裡頭的他連動都十分困難,更遑論往外移。

馬車轆轆行駛,不住的往前,他心中的焦慮越發急躁,他很害怕再回不了家。

大伯、二伯、照容妹妹……

「別吵,再吵就不給你們飯吃。」破空而起的鞭子聲打在馬車外壁,鞭聲回蕩整個車廂內。

車內的孩子們嚇得不敢再說話,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開始抽抽噎噎的低泣,他們怕被打,更怕挨餓。

「林公……呃!老林,別把孩子嚇壞了,他們也挺可憐的。」茫然無知的被家人給賣了,全然不知迎接他們的是什麼,一輩子即將葬送在那人吃人的宮闈里,至死方休。

「可憐什麼,咱們是給他們送大富貴呀!要是眼力好攀上了高枝,祖墳都要冒青煙了,這輩子的福氣可是享用不盡呢,說不定還能庇蔭一家老小。」哪有那麼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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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的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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