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庄妻之死(上)
我還沒有拐進那黑而狹仄的巷子,就聽到敲擊瓷瓦的聲音,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格外地響亮。我絕沒有愚蠢的設想此時還有人在做佛事,然而我愈往進走愈驚異:這聲音象是從莊子的茅屋的煙囪里傳出來的。等我走到莊子的門前,聲音就從門縫裡漏出來了。
我輕輕地扣了扣柴扉:「周哥,我看你和嫂子來啦!」
裡面敲擊的聲音還沒有停止,沒有人理我。
「周哥,周哥,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改天再來!」我心裡微微一笑,心想雖已萬物歸寂,但也不過是初夜,莊子正與妻子乘床而歡也未必有太那個了吧,也聽說莊子很通養生之道,性命勃然,於男女之事很是得意,不料竟如此猛烈。
「啊,誰啊?進來吧,門沒有關!」
敲擊的聲音停止了,莊子在裡面說了話。依然是那種懶散的口氣,讓人覺得呼吸不暢似的。
我推了推門,並推不開。
「周哥,門關著吶,推不開!」
「哦,我忘了,那你就翻牆進來吧!」
我知道莊子的習性,也不必忤逆,就攀著實際上只有我脖子那麼高的牆往進爬,可是我的動作也很笨――一隻腳往上曲搭在牆沿上,只聽「嗵」的一聲,我還沒有反應上來,就聞到一鼻子的灰土味道,還聽到一聲罐盆的破碎聲,再是我窒息了好十幾秒,等我稍微好受一點后,我回頭一看,牆頭豁然塌了一個大口子,我就趴在塌了的土上,一陣風吹來,土腥味道猛往我的鼻子灌了兩下子。
我用手背把鼻涕摸掉,爬了起來。
「怎麼回事?」
房子里又傳來莊子的聲音,亮著燈燭,窗子上的白紙忽悠忽悠的閃亮。
「啊,周哥都是我不好,我的動作不夠伶俐,把你家的牆給弄倒了,明天早晨我叫泥水匠把牆給補上!」
我瑟瑟地說,畢竟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平時也算大度,但是有時候一件小事便與你鬧翻了,不得不小心點。
「哦,院牆呀?」
「恩,我把院牆給弄倒了!」
「啊,倒了就倒唄,這院牆之所以要砌起來就是要你給弄倒的么!」
「啊?」
「怎麼還不進來呀,今晚的月色好么!」
「好得要緊!」
我走進了堂屋,莊子在西邊的偏房裡。
「有風么?」
「風也習習!」
「好,果然好!」我聽到他拍了拍手掌。我已經走到西邊的偏房跟前,挑開門帘,燈的燭焰就在我的瞳孔里跳躥起來。莊子披一件寒磣的外套,一條腿耷拉在炕沿上,一條腿曲在炕上。面前放著一個喝水用的大馬勺,還有一根筷子――剛才他就一直用筷子敲著馬勺來著。他裡邊穿的粗洋布襯衣的領口很黑――他的腦油很重然而又不勤換洗,鬍鬚也有很久沒有修理了,竟然四面揸開,他的臉本來也算黑而清秀的,現在看起來卻有點齷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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