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屋頂情侶
初秋的夜晚，隱透夏日的氣息。熱意未退，涼風已是緩緩吹來。這一陣，夏秋相交，也不知是夏是秋。已是十五之夜，皓月當空，安詳的俯瞰大地，好似一悠閑散心的老人，那銀白的月輝，更像是老人端詳孫子時那愛的眼波。
屋檐之上，一身穿淡黃衣裳的少女伸足而坐，靜靜的托腮觀月，任晚風將她的早已柔絲輕拖飄蕩。杏眼溫波流動，好似月輝之柔。一動不動的，好似她的心早已隨那空中的銀盤遠飄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身後有沙沙塔瓦之聲傳來，少女回眸看去，對那來人輕笑一笑，卻不招呼他，又自顧觀月。
向少女走來之人，腰懸長刀，身材高大魁梧，可不正是衛城？而那觀月的少女，正是青香。
衛城踏步而來，靠近青香之屋脊之處坐了，臉上顯得有些歡喜，只見他從胸中袋子掏出兩鮮紅之物遞與青香道：「這是你要的糖葫蘆——只是——天色已晚，找了好久，才——找著。」青香不言語，淡然的將糖葫蘆接過，道了聲謝，卻是不吃，目視遠處的月色，也不知什麼讓她如此出神，這屋脊之上一時安靜下來。
衛城心智不甚聰慧，初涉男女之情既是不懂，又是羞澀，給青香買來了糖葫蘆，卻不見她歡喜，見她怔怔無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想要去和她搭話，更不知要和她說什麼，一時之間心中難受，邊將目光斜斜而視青香側臉，每瞧一下，心中都禁不住的怦然心動。「滴答」一聲，但見青香手中的糖葫蘆掉落在瓦片之上，兩人好似突然驚醒，互望彼此一眼，青香顯得有些難為情，將瓦上的糖葫蘆拾起，兩人低頭各笑，又一陣沉默。
不久之後，忽聽衛城破靜而道：「青香妹子，你是不是後悔了？」衛城氣語促急，好似用盡了腹中之氣才將此話道出。但聽他又道：「我心智愚鈍，別人都不喜歡——父親也這麼說的。」
青香將衛城的手牽住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一介丫頭，只怕還配不上你。」
衛城心衛所觸，熱血涌臉，又將另一手握住青香道：「那你為何這般不悅，好不似從前的樣子。」
青香又輕嘆一氣道：「你看那月亮多麼的美，讓我不禁想起了我們皇妃，只覺她的美可以與那明月相媲，一時之間就想起了她來，只是好久不見，不知她過的怎樣，更不知她是否找著了她那情郎了沒。」
衛城剛遇蘇妃，只是不及將此事告訴青香，心中以為青香不喜歡他的性子，是以傷感。又聽青香對他有誇讚之意，又有可以告知青香牽挂之事，立即歡喜於言表之中，衛城將青香之手牽近了自己，歡喜的道：「我一個秘密要告訴你，定能讓你歡喜。」
青香瞧他一眼道：「我現在卻也歡喜，只是，美中不足。」衛城也不拐彎抹角，一語道破道：「前兩日我遇見蘇菲了，她與她的情郎，他們過得可好了。」青香雙眼一亮，緊追著衛城所遇之事，衛城將那日與蘇妃所遇之事說了一遍，青香聽了，心中甚是歡喜，對衛城道：「改天我倒要去看看那姓陳的傢伙，看他用什麼移魂法將我們家蘇妃的魂兒勾去了。」青香高興之下，話語說的甚是隨意。
衛城道：「只怕是不能，皇妃被那些官兵識出，又遷到別處去了，聽陳獵凡說要到什麼圍芳湖的，我卻不知這圍芳湖在什麼地方。」雖聽言不能尋到皇妃，但知她過的好，青香心中已是默默高興，傾然暢快許多。但見她望了一眼明月，又對衛城道：「你知道嗎，我們家皇妃可與清輝相媲美，但我們家還有可與那皓月相媲美的，你猜是什麼？」
衛城默想一下道：「是，銀簪？」一連猜幾下，青香皆是微笑搖頭。只見衛城搔首無語，知他猜不出來，這才與他道：「是柳眼妹子的眼睛，似皓月般明亮，又不失清輝之柔情。」青香興緻上來，又問衛城道：「你倒說說我們家皇妃和柳煙妹子誰更美？」
衛城被她問得一時茫然，只簡單的道，不知道，沒想過。
青香又道：「那你再說說，浪子門下的小浪仙和大漠的盜王紅影誰更英俊洒脫？」
衛城低頭想一陣，又是搖了搖頭。但聽青香又道：「他們都是當世人傑，但要論當世群雄誰美，我卻對金刀的後人情有獨鍾。」
衛城一陣欣喜，望著青香的臉道：「我哪裡能列入群雄之列呢？」
青香將嘴輕撅，在衛城的厚肩上掐了一下道：「我說是就是。」衛城傻笑一下，也不與她爭辯。
明月漸漸飄高，夜霧寒氣侵來，兩人對月，雖話語不多，但卻無絲毫睡意。青香將黃衫裹之一緊，又提起柳煙道：「柳煙妹子是個善良又聰慧之人，你道是不是？」
衛城大是贊成，點頭一陣又道：「柳煙妹子聰慧過人，我一向都是十分敬重於她的。」
青香哈了一氣道：「胡說，你道你敬重，我卻道你不敬重。」
衛城不明青香所言之意，疑問而對著青香的臉上。青香又道：「你說對她敬重，怎連她的話也不記得像個呆木頭？」
衛城爭辯道：「我與柳煙妹子從小玩大，她雖比我小，智計卻比我多，我一向都是聽她的。」
青香將臉扭過去，賭氣的道：「那她昨日說，問你是否願意用衣裳幫我遮風擋寒，你可曾說願意的？」
衛城欲言無語，看了看飄來的冷霧，一陣喃喃著才道：「我記得呢，也牽挂著——只是，怕你不冷，又怕你不要——這衣裳，多些時日不洗，有些髒了。」將話說完，又將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遞與青香。
青香秀眼柔波默默，細視衛城的一舉一動，如是要有興趣的欣賞著什麼，她接過衣裳，自己不穿上，反又蓋在衛城的身上，又用黃袖掩嘴偷笑，輕聲的道：「剛才冷，現在不冷了，只是，那圓月爬的越來越高，讓人仰著脖子好生難受！你可將肩膀借我靠著。」青香說完，熱潮湧臉忙低首下來。
衛城也不多想，坐正了身子，向青香又靠近了一點，青香脖子微折，輕輕靠在衛城肩上。
晚霧蒸騰，將青香的柔絲帶起，四下牽動，惹得衛城臉上陣陣絲癢。那淡淡的胭脂香漫散空中，更是惹人胸血雀動。衛城將臂手慢慢移開，輕輕搭在青香肩上，心跳之聲如萬馬奔騰。青香將秀眼閉上，臉上書寫的儘是甜蜜，又含糊輕聲的喃道：「傻瓜！」
衛城一手搔耳，不自在的說道：「柳煙妹子追著盜王去了大漠，也不知怎樣了。」
青香道：「自然沒事，妹子與盜王有勇有謀，更何況，帶兵的大將軍是妹子的父親。」
衛城道了聲是，又胡言亂語的問了青香一些無關緊要問題，青香只裝作沒聽見，不去理他，只將靠在衛城肩上的頭卻是更重了。
霧色蒼茫，情隱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續有雞鳴之聲傳來，青香伸腰而起，睡意朦朧的道：「只怕將你這根木頭累壞了，咱們各自回房睡吧。」
衛城將頭搖搖，也不知是說不累還是說不睡。卻見青香已是站起身來，他又低聲的問道：「那，明晚，你還來看月亮嗎？」
青香道：「看多了，你倒以為會有嫦娥飛出來？」
衛城稍是急促的道：「我道你愛看，這才問你。」
綠香笑靨如花，道：「那你愛看嗎？」
衛城聲如蚊鳴，澀澀的道：「你愛，我也愛。」
青香甜甜一笑，兩人一前一後走過屋脊，聲音漸漸淡逝，隱身在白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