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寂寞沙丘冷(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寂寞沙丘冷(九)

沉重的宮門在「吱吱呀呀」聲中被緩緩推開,趙信用盡全力才將宮門推開,身後雖有數千人,卻無人肯上前相幫。

而不遠處,主父正強撐起身體,坐在榻上微笑的看著自己,似乎想掙扎著站起來,可終究只是徒勞,只好作罷。

望向趙信的眼神已不再是零散,竟彷彿漸漸的恢復了以往的生氣,臉色也泛起了一絲紅潤。

「主父,末將救駕來遲。」趙信哭著上前跪在主父身邊,將他攙扶了起來。

「好孩子,你來了。」趙雍抬起了手,輕輕的撫摸了番趙信的臉頰,只是趙信如今滿臉是血,渾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塊乾淨的地方。

趙雍眼神帶著笑,緩緩的開口說道。「難為你了。」

「我在這裡二十三天了,我想過很多人會來救我,卻沒想到只有你一個,也只有你趙信一個。「

「主父……」趙信低頭哽咽,卻不知何言以對,只是跪下磕頭道:「末將無能,敵不過外面的叛軍,如今跟來的兄弟們已經死盡,只有我一人求李兌放我進來了。」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能來見我最後一面,我已經很開心了。」

趙信停住了磕頭,上前扶住主父道;「主父,請讓末將背你衝出去,末將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會厚顏苟活。」

趙雍笑了笑,只是笑了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安靜的看著趙信。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二十多天的飢餓已經徹底的摧毀了他的身子,恐怕就算出了這個門也活不過來了。如今這般,恐怕是迴光返照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拖累趙信一起送死呢。他還那麼的年輕,還有大好前程,為什麼要陪自己殉葬呢。

趙雍的眼神飄過趙信,望向遠處,忽然開口道;「去幫我把那花摘來。」

趙信隨著主父的眼神望去,只見幾朵零星的黃花,靜靜的開在雜草叢生中。

趙信輕輕的將主父放下,雖然不解他的意思,還是去幫他採摘來了,放在他的鼻前輕輕說道;「主父你看,這花開的多好。」

趙雍眼神有些迷離,彷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喃喃說道;「此花名叫朝顏,清晨花開,至午花謝,所生不過半日,卻依舊頑強綻放。她曾經最愛的就是這種小花,常常讓我陪她在野外採摘,沒想到現在陪伴我的,也只有它了。」

趙信自然知道主父口中的「她「是誰,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忙開口道;「即便凋謝,來日依舊會開放,亦如人生,主父請勿多想,請讓末將護送你出宮。」

趙雍卻只是微笑,渾然不顧趙信的話,只是繼續說道;「其實何兒一直很像他的母親,無論是相貌還是神情,就連性子也是一般。所以我才會這麼愛他,在他身上我總是能看見他母親的樣子。可惜了,他到底是性子文弱了一些,始終做不到殺伐果斷,即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終究還是不肯直接了斷我。若換了是我,要做就就做徹底些,何必這般。」

趙信泣聲道;「主父勿要多想,大王心慈仁厚,絕非此等小人。定是受人蒙蔽,不知主父在此受難。」

「受人蒙蔽。」趙雍卻只是笑了笑,此時是否是已經不重要了。

「你可知我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那就是我雖有三子,卻無一人像我。長子叛我,愛子殺我,幼子尚在襁褓之中。」

趙雍扭過了頭,望向趙通道;「趙信,你可知我為何一直這麼喜歡你。」

趙信心生悲意,低頭輕聲回道;「末將不知。」

趙雍看向趙信眼神中滿是期許,緩緩說道:「因為你像我,像極了我。」

「我問你,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你可否願意拜我為父,喊我一聲父王。」

趙信跪地拜首,哽咽著說道;「兒臣不孝,叩見父王。」

「好孩子,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好見禮送給你了,我腰間有我佩戴多年的一塊玉符,你將它取下,當作我們父子結義的憑證吧。」

「諾。」趙信含淚從趙雍解下玉印,卻已經泣不成聲。

「好孩子別哭,能有你這個有情有義的兒子,父王很是高興,已再無什麼遺憾了。」

趙信拜倒,「父王,請讓兒臣背你衝出去吧,就算是死,咱們父子也要風風光光轟轟烈烈的死在軍中。」

趙雍確實笑道;「誰說父王要死了,你真是糊塗了腦袋,我們現在若是衝出去必死無疑。你若真想救我,就去邯鄲王宮求何兒來放我出去,何兒是個好孩子,他知道父王在行宮中受苦的話一定會來的,這樣不就有救了。」

趙信驚喜道;「當真?」

趙雍點頭笑道;「自然是真。」

「你快快去就是了,勿要浪費時間,我如今這個模樣還能支撐的住幾天,你若是動作慢了的話恐怕就真的見不到父王了。」

趙信低頭想了想,眼下要求活路似乎也這有這個辦法了。他見主父雖然虛弱,可雙腮仍有些潮紅血色,神志也頗為清醒,二十幾日都支撐過來了,再支撐幾日似乎並非難事。

當下咬了咬牙,重重的磕了幾個頭道;「兒臣不孝,這就去王宮請大王前來,三日之內,三日之內兒臣必會返回,父王一定要堅持住。」

趙雍含笑點頭,「快去就是,何苦做婦人之態。」

「諾。」

趙信衝出宮外,也不待和李兌說聲話,只是翻身搶了匹馬,揮鞭就要走。宮外的守軍見李兌並沒有下令,便也紛紛讓開路,任由趙信疾馳而去。

「羽林趙信,求見大王。」

邯鄲臨厥宮內,趙信跪在殿外,滿身血污卻來不及清洗,只是不停的一遍遍的高聲喊著。

已經喊了整整一天一夜了,趙王卻始終沒有接見他,趙信也不肯離去。只是跪在那一遍又一遍的喊著,聲音早已沙啞,疲憊不堪的身軀也在不停搖晃,卻不肯罷休。

宮外站著的一名侍衛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忍,走上前彎身輕輕的說道:「將軍,大王如今在寢宮養病,並不在臨厥宮中,你先這樣恐怕是見不到他的,不如先回府歇息會,我們會為您通傳的,等大王想見你的時候自會通傳。」

趙信對他的話卻是置若罔聞,依舊一遍遍的喊著。那侍衛見此也不生氣,只是嘆了口氣回到了自己崗位。

「怎麼樣,說了你勸沒用的。」身旁另一名侍衛斜眼望向他,開口說道。

「我早已經勸過趙將軍的,他只是不聽。說來他也真是忠義,滿朝的大臣們沒有一人肯為主父求情,也就只有他敢了。」

「可不是呢,奉陽君幾次讓人上前將他拉走,他卻武藝高強無人可敵。想要派人將他射死又顧忌著他的舅舅和父親,這奉陽君也當真難做,只好任他跪在宮外哀求大王了,反正大王也在病中聽不見的。」

「已經一天一夜了,就算鐵打的人也吃不消的,看他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是傷口,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你說說來也奇怪,他父親不是就在邯鄲中嗎,為何不來勸勸自己的兒子。」

「這你就不懂了吧。」那侍衛癟了癟嘴不屑的說道。

「自古忠孝難兩全,趙大人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君子,趙將軍這是要為主父盡忠,他不會讓自己兒子為難的。」

「那如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呀,總不能看著趙將軍白白跪死在這裡吧。」

「那能怎麼辦。」一人嘆氣道;「你我只是小卒一個,即便有心也是無力,還是安心的當差吧。」

「羽林趙信,求見大王。」宮外的趙信依舊不折不饒,嘶啞著聲音大聲喊道。

「傳大王命,召趙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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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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