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雨欲來(四)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雨欲來(四)

事實上樓緩雖然看上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其實卻一直在留意著主父的神情變化。

樓緩是個心思縝密,極會察言觀色之人,他自知自己的主子自始自終都只是主父一人而已,所以主父未曾示意之前,他絕不會輕易表態。

作為追隨主父十餘年的老搭檔,他自然看出了主父心中的猶豫。作為如今強大趙國的締造者,主父很是希望為後世繼承者們留下一個完善的體制以遵循,而肥義所說到的內輕外重的局面確實是趙國百餘年來的詬病。當初他在位時要強行推行虎符制度,也正是出於如此考慮,如今肥義舊事重提,這不得不讓他重新正視起這個問題來了。

可是出於自己利益的考慮,主父又不免猶豫了起來。要知道如今對軍隊的掌控力無疑是他最大的依仗。他領兵三十餘年,軍中曾經效命他麾下的將軍多不勝數,尤其是心腹趙希等人更是軍中重將,手提一方重兵。若是執行虎符制度的話,那必然大大限制了趙希他們手中的軍權,自己再不可能僅僅靠著口頭命令就調動大軍。

一為遠慮,一位近憂,所以才讓遇事果斷的主父心中也不免生起了幾分猶豫。樓緩察言觀色,也猜出了主父的心思,故而一言不發。王許與樓緩相識多年,深知此人的精明之處,見他一言不發便也不肯出頭。

少了樓緩和王許兩位重臣的表態,主父黨的聲勢自然小上了許多,除去狐易這種向來觀望之人,朝中大夫門大半都贊同了相邦肥義的提議。最後眾人的目光還是望向座上的趙何,請求他裁斷。

座上一直未曾開口的趙何神情竟有些不自然,猶豫了一會便將目光望向身旁的主父,道;「父王,此舉有利有弊,兒臣心中委實難決,還請父王給予明示。」

趙何此言一出,滿殿之人皆面帶驚愕。

趙何如此說話,幾乎就是將決定權交予了主父,若是主父出言反對的話,那連辯解緩和的空間都沒了,趙成肥義他們辛辛苦苦的造勢,便也付之流水。

更為讓一眾大夫門吃驚的是,趙王此舉無疑是在群臣面前主動公開向主父低頭,其中的含意是否表示著他願意將王權拱手還回主父?

若是趙王都不再願意與主父抗衡了,那所謂的王黨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只要趙王願意和主父聯手,那之前一分為二的王權就再次合併,趙國再次由兩級王權變為了之前趙雍未退位之時主政的形勢。趙成他們也失去了趙王這個大義名分,反而變成了亂臣賊子,不再具有律法道義上的制高點。

所以趙成等人心中皆是暗叫不好,沒想到大王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再次軟弱了下來,甚至失去了和主父抗衡的勇氣和決心。

趙雍望著趙何,神情有些複雜,許久才回過頭來望著殿下眾臣,開口說道;「肥義所說甚為有理,我趙國確實缺乏一個穩定有序的軍中機制,寡人對此並不反對。」

如果說趙何的話讓眾人驚愕的話,那主父的話卻是讓人琢磨不透意思。也只有肥義和樓緩這種相交多年的知己,明白主父的良苦用心。

在趙國的問題上,主父到底還是選擇了大勢,而非是自己的個人利益。

「何兒。」

「兒臣在。」趙何仍然是滿臉的驚訝神色,見主父喊他連忙應聲。

「此事事關我趙國千秋大業,肥義所說的也甚為有禮,你身為趙王,應當與他細細商議后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兒臣領命。」趙何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

主父站起,虎目環視四周,最後落在肥義身上。

「如無他事,今日朝會就此散了。」

「諾。」群臣低頭齊聲應道,皆目送主父下殿大步離去。

待眾人紛紛離去,趙章才陰沉著臉,憤然說道;「你說,父王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明明這是針對我們的,可他非但不阻止,反而站在了他們一邊,他是老糊塗了嗎!」

田不禮見趙章口中對主父極為不敬,頓時嚇了一跳,忙望向身旁,待見四周無人才放下心來。出言提醒的說道;「君上,以後這等對主父不敬的話還是莫要再說,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被有心人聽見了,恐會生出禍亂。」

「要知道現在我們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主父的支持了,若是主父對君上生出不滿,恐怕我們在趙國將會舉步維艱。」

趙章面露不服的哼了一聲,可心中到底是聽了進去,頓了頓又懊惱十分的說道;「父王他究竟想些什麼,不但不想方設法削弱弟弟的權力,反而要自己束縛住自己的雙手,簡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田不禮沉吟道;「我想主父大概是想為趙國著想吧,他可能覺得虎符制度缺失能有效消除長久以來趙國內輕外重的局面,所以才同意的。」

趙章冷哼道;「當真是笑話,自己的基業都保不住了,還想著後世萬代。」

兩人並肩向宮外走去,兩旁的禁衛軍自然不會阻攔,隨著他們走出宮門。

離開宮門不遠,趙章回頭望向看著儘是些陌生面孔的禁衛士卒們,望著田不禮說道;「先生,你說父王他現在就是是個什麼意思,弟弟已經毫無鬥志了,他非但沒有趁勢而上,竟然也默認了現在這種局面。」

田不禮冷笑道;「若要我說,主父千好萬好,赫赫武功一世英名,可這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婦人之仁。原非他對孟姚念念不忘,如今父承子業的仍舊是君上你,趙國現在定還是奮發進取,哪會像現在這樣陷於內亂停滯不前。」

趙章嘴角抽動數下,神情有些陰霾的說道;「不要再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了,父王他早已經選擇了弟弟,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想辦法怎麼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田不禮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忽然壓低聲音道;「君上,臣倒是有個想法,只是怕引起你的不快。」

趙章素來信任田不禮,便沉聲道;「先生儘管直言,趙章別的沒有,容人之量還是有些的。」

田不禮便道;「臣以為主父之所以對大王退讓,並非不想,而是不忍。」

趙章一怔,道:「說下去。」

「那天夜晚在宮中發生的事情你我皆已知道,大王有意不與主父相爭,甚至表示想讓出王位,今日再朝上更是不與主父相爭。主父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大王若是一位與之相爭反而會激起他的雄心,可若是以退為進的話,形勢則大不相同。」

趙章琢磨著田不禮話中的意思,猶豫道;「你的意思是說弟弟他是故意這般的,想以此逼得父王的同情心。」

田不禮點頭道;「臣認為極有可能。畢竟大王也是主父的兒子,向來感情極好,想來對主父的脾氣也摸透了,他這麼一來主父反而會心懷愧疚,不會再想著謀奪他的王位了。」

趙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了起來,哼了一聲埋怨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弟弟這些年來長進可是不少,連父王都被他算計進去了。」

又看向田不禮,道;「你既然知道原因,那可有破解的辦法,總不能我們束手待斃吧。」

田不禮點頭道;「我覺得主父還是想拿回王權的,否則也不會一直任由君上在朝堂上與王黨起爭持。只是因為心中對大王憐惜,所以不忍為之。遲遲未下決心,只是拖延敷衍。」

「可見主父並非不想而是不忍,既然這樣君上不如為主父分憂。由你出面與王黨爭權,以主父的名義招募拉攏各種人才。然後再尋個機會……」

田不禮橫手重重下壓,望向趙章,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伺機殺了趙王。

趙章起初有些困惑,待看見田不的手勢才明白過來,神情忍不住有些懼色,隨即搖頭道;「此事不可,父王最疼愛的就是弟弟,我若殺了他,恐怕父王怒極之下也會連我一起殺了。」

田不禮故作輕鬆的笑道;「君上多慮了,主父不過三子而已,與君上的感情向來也是極好。大王若不在了,除了你誰還有資格繼承王位,難不成那還是頑童中的公子勝?未免太過兒戲了。我想若真發生此事,主父多半會忍下怨恨,默認君上你掌權之事。」

趙章有些猶豫的說道;「還是不妥吧,我們終極是手足兄弟,若是同室操戈未免有些……」

田不禮冷笑道;「君上你倒是學足了主父的婦人之仁,你怎麼不想想若是我們失敗,大王他們會放過我們嗎?就算大王不願殺你,趙成肥義李兌他們也絕容不下你,到時候木已成舟,我們豈不是任人宰割。」

「要知道最最是無情帝王家,君上你身為被廢黜的王長子,若是還心存善念的話,早晚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田不禮的話顯然打動了趙章,他神色有些複雜的緩緩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道;「就算我想做,手中也無兵權,在邯鄲我一兵一卒都調動不了,如何刺殺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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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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