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姐姐,你是個大傻瓜!」

「杜阿芥,你是個大白痴!」

「杜渺渺,你是個大笨蛋!」

杜安失去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又生氣又叫嚷的顯現出符合他十五歲年齡的脾氣。

「我是,我是,我是……」渺渺梨花帶雨、悲凄的模樣讓人我見猶憐。

杜安將姐姐帶出歐陽家在一間客棧里投宿,準備略事休息后,就雇輛騾車前往鴆花島去找申屠頊莆,結果竟然從姐姐口中知道申屠頊莆曾到歐陽家來找過她,氣得他連名帶姓的臭罵自己的親姐姐。

「歐陽殊兒說的話可以聽?那螞蟻都能拉牛車了!」杜安不再喊歐陽珠兒為小姐,反正他們姐弟已經離開歐陽家,她也不再是他們的主子。

「申屠頊莆那樣對你,你還笨得說出那種話?

是他好脾性,要是我,早就氣得一把掐死你!」

杜安雖是個半大的孩子,但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而且他也是個男子。當然明白申屠頊莆的心情。

「阿安……」渺渺淚眼迷濛,哭得嗓子都啞了。

嘆了一口氣,看着纖弱的姐姐哭得那麼可憐,杜安也軟下心來,捺著性子放低音量問她,「他有沒有說什麼絕情的話?」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渺渺帶着的幾條帕子早就淚濕了,只好扯着衣袖擦擦不斷滑下的淚水。她好內疚,申屠頊莆都已經氣極了,卻還是沒捨得傷害她,相較之下,自己真是可惡得過分。

「沒有說什麼?那應該還有得談吧……」其實杜安也沒有什麼把握,因為他不是很確切的了解申屠頊莆的個性。有些男人是轉了頭,就死都不會再回頭的。

「但是,他氣得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渺渺不相信弟弟的話。

「我去找他,看他到底要怎麼樣。」杜安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想再試試。畢竟申屠項莆曾經那麼真心的疼寵過姐姐,一定還有感情在的。

「算了,我是真的傷透了他的心……咱們找個地方住下,姐姐只要守着你、看你娶妻生子,就滿足了。」渺渺不敢奢望申屠頊莆能再一次原諒她,早就對自己的未來不再抱持任何希望。命賽運舛的她,應該還是配不上「幸福」這兩個字吧?

「姐姐呀,怎麼你還是這樣懦弱?你是拉不下臉去求他嗎?」杜安很是頭痛姐姐的懦弱。

渺渺擦乾淚水.竟然也不再淌淚,甚至還綻出一朵微笑。「不是的。要我跪着求他原諒,我都願意。可是我明白,他不是個會輕易改變決定的人。所以不管是誰去求他都沒有用的,就當是緣分盡了吧。」

杜安看到姐姐的微笑,卻比看見她哭還難過,因為他明白姐姐不再哭泣之時,反而是受傷最嚴重的時候,更代表她合起了心門。

當年弟弟妹妹耐不住飢餓死去時,她會大哭個幾日,之後便會完全收起眼淚,掛着一抹哀傷的淺笑,挖坑埋了弟弟、妹妹,然後再牽起他的手去挖山薯吃。被爹爹賣了那時也是,在歐陽家後門也是。

「姐姐……你拿主意吧,咱們往哪個方向去好?」杜安好心疼姐姐,可是她和申屠頊莆之間的事,他目前也還沒理出頭緒來,只好順着她的意思,先找個地方定居下來再做打算。還好這幾年他們姐弟攢下了些銀兩,暫時在生活上還不會有什麼問題。

「咱們不是早說好了,要回鄉替弟弟妹妹修墳嗎?咱們就回鄉吧。」實在是不可能找到爹娘的屍骨了,要不能重新安葬父母弟妹,一直是她的心愿。

「好吧,今晚就先在這客棧住一宿。反正也不急着趕路,明天我們也不雇騾車了,就步行回鄉吧。」杜安點點頭,同意了姐姐的決定。

他們只要了一間單床下房,杜安掌帳幾年,自是懂得能省則省的道理。

「阿安,天凍得很,你來睡床吧。」渺渺打量著房內的那張單板床,又窄又狹,上面也只擱了一條單人的粗布被,怎麼也睡不下他們姐弟的。她打算趴在桌上,眼就好。

「姐姐,你開什麼玩笑,我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睡床,讓又瘦又小的你趴在桌邊睡?我去要個火盆來,你先睡吧。」杜安把姐姐椎到床邊坐下,打算去找店小二要個火盆再租條棉被,否則天候都快要飄雪了,睡到牛夜不凍死才怪。

***

絢燦的夕陽,竟然土不上廚房煙囪冒出來的炊煙美麗。可惜渺渺和杜安也只能緊勒著腰帶看着燦霞,因為他們沒有炊煙可欣賞。

屋漏,怎能不偏逢連夜雨呢?還沒有踏上回鄉的一半路程,渺渺就病了,病得很沉。之前在歐陽家留下的病根,再加上冬季的來臨,使得她日夜不停的用力咳著,咳得她眼下都掛上青紫色的眼袋了。

就連杜安也不幸地染上了風寒,臉色青白的兩個病人,根本沒有多餘的氣力去謀個餬口的差事,他們衣袋裏的銀兩也漸漸因為求醫、買糧而日見空乏。

他們姐弟為了省下銀兩,早早就不租住在客棧襄,而是住進山裏的獵戶粗略搭蓋臨時休憩的木屋。還好他們還懂得摘祛寒填肚的草藥煎著喝,經過一些時日之後,兩人漸漸尋回了點氣力。可是現下山頭已經開始飄雪,能摘、能挖的山葉藥草也不多了,迫使得他們很是憂心,不曉得兩人能不能捱過這個嚴冬。

「阿安,你……把這個拿去當了吧。」渺渺白著小臉,不舍的拔下腕上的雪脂璧鐲,遞給杜安。

「再到藥鋪抓幾帖補藥,換點米糧回來。」

「這是申屠頊莆給你的,姐姐還是留着吧。」杜安實在不願意看到姐姐臉上難捨的表情。

「我知道當了它很對不起頊莆,可是在你我還沒找到差事前,我們必須要活下去。」渺渺再也明白不過,世上沒什麼事比飢餓還要來得可怕,而能有活着的機會便萬萬不該放過它。

「姐姐,我明白了。天色還沒暗,我這就下山去。」

杜安收起璧鐲便走出木屋下山。他的心裏也很難受,覺得自己好歹是杜家唯一的男丁,也是姐姐生活的依靠,現在竟然得靠姐姐將訂情之物拿去典當,好換來兩人一時的溫飽。

離開歐陽家已經一個多月了,渺渺暗嘆因為自己和杜安先後病下,回鄉的路像是怎麼也走不完。

就算真回到家鄉又如何呢?修好弟妹的墳后,她和杜安又該何去何從?

杜安能寫能算,不必擔心他會尋不著差事;而她雖然也能寫能算。但誰會肯要一個女子來管帳呢?看來還是得靠做點女工來貼補家用了。

想着,她便順手拿起要讓杜安拿到城裏銹品行變賣的綉品,一針一線的細細縫綉著,這使她憶起曾經為申屠頊莆裁布、縫襖的幸福感覺。

那在他衫子內襯綉上他名字時的甜蜜,和秘密躲在暗處一朵-朵小小芥花所散發出來的情意,還有以情感捻成綉線所縫製的鞋子、披風和襖子……

恐怕那些情感、那些甜蜜,以及那些小芥花,早已經讓他扔到灶房裏燒掉了吧?

幸福,好容易,也好難……

***

「你這是做什麼?成天泡在酒缸里醉生夢死,糟蹋自己,也糟蹋美酒嗎?」楊赳鷹瞪着自從月前衝進他的行館,就每日臭得像只從酒缸里撈起來的醉貓一樣的表弟。

「少羅唆!」申屠頊莆真恨自己喝不醉的體質,猛地又掄起一大壇烈酒往嘴裏倒去;

申屠頊莆向來梳理得一絲小苟的鬢髮,現在亂得像團未捆整的稻草,青髭雜亂地爬滿他的俊臉;月牙山的長衫沾滿了酒漬、髒得就快看不出來原本的絹色。

他蹙得不喜歡答話、也不愛笑,只是每日埋着頭不停址灌酒。往日總像思慮著千百樁事情的津練銳利眼眸中,已換上黯淡以及渙散頹廢。

恨惱的情緒像千百根蝕骨透心釘一樣,打進他的每根骨頭裏。他有多愛渺渺,心口就有多痛。

「說你是獃頭鵝你還不相信。沒聽過眼裏柔不進一粒沙子嗎?那個杜渺渺若不在意你?哪裏會吃那種莫名其妙的飛醋?」楊赳鷹搶過申屠頊莆手裏的酒罈子就往地上摔,還順道踢破屋子裏的每一個酒缸,頓時整間屋子就像被烈酒浸漬過的酵槽一樣。

發揮御前鷹捕的問烘本事,好不容易拼拼湊湊、死逼活套,楊赳鷹這才問出申屠頊莆竟然只是因為這種芝麻綠豆大、之間的小小吵嘴事件頹廢,讓他氣得差點吐血,覺得好沒成就感。

申屠頊莆忽然眼角閃過一抹津光,「真的?」

「廢話什麼?你是酒喝多了,變成白痴了呀?」楊赳鷹討厭酒鬼,更討厭為情所苦的笨酒鬼。「要不她怎麼不去管路上的阿貓阿狗喜歡過誰,吃飽撐著跑來管你?」

「我真是笨昏頭了!表哥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只獃頭鵝。」申屠頊莆豁然神智清朗得不像是喝了一屋子烈酒的人。

「你醉瘋啦?竟然叫我表哥?我得去看看外面下的是不是紅雪、綠雪還是藍雪。」申屠頊莆二十幾年來從沒有喊過只早一個月出生的他一聲表哥,讓他嚇了一大跳。

申屠頊莆開朗地笑笑,沒有回嘴。現在他的心情就像撥雲見日,好得不得了。

「嗟!真是服了你,碰上個杜渺渺,腦筋就不知道該怎麼轉圈。難怪姨父、姨母老要擔心你那傻子會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兒。去好好洗個爇水澡,免得那個杜渺渺一見到你,就要被你的酒臭熏得昏死過去!」楊赳鷹實在是氣極了申屠頊莆,把那種小事悶在心裏一個月不肯說出來,害他浪費了一個月的美酒,也浪費了一個月來問供。

申屠頊莆笑開了俊臉,從來沒看錶兄這樣順眼過。不過他也同意在去找渺渺之前是該先好好洗個澡。免得嚇壞了心愛的俏佳人。

***

申屠頊莆找不到、也聽不見有關渺渺的任何消息。她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離開歐陽家,而到她家鄉去的路,他來來回回走過了三、四趟,幾乎要將一路上的大大小小城鎮全翻了過來,但是仍然沒有渺渺的蹤影。鴆花島派出去的探子,也沒有傳來她曾經踏上鴆花島任何官道小徑的消息。

這讓他急得快要崩潰……那天,他為什麼要揮開她想抱住他的那一雙小手?

***

申屠頊莆看着掌心裏的雪脂璧鐲呆愣了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鴆花島在這城裏一間當鋪的管事,發現有個年輕人拿來典當之後,馬上給他送來楊赳鷹的行館。

「他人呢?」申屠頊莆不敢相信這璧鐲會有離開渺渺手腕的一天,心中迅速湧起千百種情形。渺渺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是個男人拿出這壁鐲來典當?

「回公子的話,在門外候着呢!」當鋪管事低頭恭恭敬敬的回答。

「讓他進來。」申屠頊莆緊緊的握住璧鐲,希望還能藉此感受到渺渺身上的餘溫。

抬起頭望向來人,申屠頊莆不禁張大眼,「杜安!」

看見廳上一身月牙白衫、異常俊美斯文的男子,杜安相信自己絕對沒有見過他,當然也不會認識他。

他心底納悶得緊,他不過是去典當壁鐲,那當鋪老闆卻像嚇得要把眼珠子掉在地上一樣,連拉帶扯的把他拉到這個地方來。

但是申屠頊莆卻認得杜安,因為那天在小樓旁的枝埡上,他就已經把杜安從頭到腳看得一清二楚。看見杜安出現,這使得他非常興奮?因為這表示渺渺就在附近。

「渺渺在哪裏?」申屠頊莆一顆心簡直就要從喉頭跳出來。

杜安仍然不開口,聽見對方一開口便是詢問姐姐在哪裏,他當下已經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誰。

申屠頊莆見杜安冷淡的眼神。明白他已經知道他是誰。暗忖這小舅子腦袋瓜子還真是靈巧得驚人。

「我是來當璧鐲的。」杜安總算冷冷的開了口。

「好,你開個價。」申屠頊莆知道要擺平這未來的小舅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他擺不平杜安,就見不到渺渺。

「三十貫吊錢,」杜安的情緒其實很激動,但是他卻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什麼?!三十貫吊錢?」申屠頊莆驚愕的大喊。就算三十座華樓也換不到的雪脂壁鐲,杜安竟然只要典當區區的三十貫吊錢?!

「它就只值那麼多。」杜安惡狠狠的瞪着身形比他高大的申屠頊莆。他幾年來一直跟着歐陽家重金請來的武林高手偷學了些拳腳招式,他也清楚目前的自己是萬萬打不過申屠頊莆的,可是他一點都不懼怕。

申屠頊莆苦澀得無話可說,因為他明白杜安是在責備他狠心的拋下渺渺,這使得聯繫他和渺渺的雪脂璧鐲,現在就只值三十貫吊錢而已。

「她……她好嗎?」申屠頊莆嘆了一口氣,把璧鐲貼身收放。

「病死了。」杜安語不驚人死不休。

申屠頊莆一張俊臉突然怞去血色,竟然開始發抖。他從來沒有發過抖,從出生后就沒有。

「差一點……就病死了。」杜安深深地看了申屠頊莆一眼。

「砰!」

杜安的身子倏地高高飛離地面,直撞倒大廳矮几上的骨瓷大花瓶、壓爛了木幾才停下來。

「該死的混帳!」申屠頊莆朝杜安的左眼窩狠狠的揍了一拳,將他打飛了出去,還嫌不過癮,大步一跨單手抓起他的衣襟。又要揮下第二拳、第三拳……

「打壞了這小子,你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你心裏掛着的那個渺渺丫頭嘍。」楊赳鷹雙臂環胸,倚靠在門框上涼涼開口。

鬆開勁長的手指,申屠頊莆大口大口的吸氣、吐氣,想藉此緩和下那股想要把杜安碎屍萬段的漫天怒火。

「砰!」

杜安用盡吃奶的勁,也回揍了申屠頊莆一拳。

「哇!大姐夫打小舅子,小舅子也揍回去!」楊赳鷹樂得大笑。

「誰才是該死的混帳?你自己清楚!」杜安隨手抓起摔爛的桌腳,又想猛打申屠頊莆一頓。

「喂喂喂,杜家小兄弟,夠了!你是想讓你的姐姐守寡嗎?」楊赳鷹連忙抓住杜安的木棍——雖然他明知道申屠頊莆比蟑螂還硬命,任誰也打不死他。

「哼!」杜安忿忿不平的悶哼。

「我在想,現在你們兩人臉上都掛上一個黑眼圈,若讓那杜渺渺見着了,不知道她會有怎麼樣的表情?」楊赳鷹打趣的問。

「唉!又要哭了。」

杜安和申屠頊莆異口同聲的回答,兩人相視一眼,又不約而同氣憤的轉開頭。

***

渺渺真的又哭了。

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為看見他們兩個臉上的黑眼圈而哭,還是因為看見日夜思念的申屠頊莆才哭的。總之,她哭得淅瀝嘩啦、一塌胡塗。

杜安看見姐姐的眼淚,總算是落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因為他知道姐姐又敞開心門了。

申屠頊莆看見渺渺的眼淚,卻是慌了手腳,想上前抱着她、安慰她,又害怕她仍在生氣。

「姐姐……呃,我下山去拿些東西。」杜安睨了申屠頊莆一眼,嘆了口氣,就要轉頭走出小木屋,打算再到楊赳鷹的行館里去大吃一頓、大睡一場。反正他篤定申屠頊莆不會再對姐姐說一句重話,甚至還可憐他光是要姐姐止住眼淚,就得花上一番功夫。

「阿安,你別走呀!你還沒上藥……」渺渺忙扯住弟弟,她實在有點害怕和申屠頊莆獨處。

「楊捕頭那裏會有傷葯的。姐姐,你和他……好好談談吧。」杜安警告似的瞪着還在發獃的申屠頊莆,氣他怎麼笨得不懂把握他好意製造的機會。

「阿安……」渺渺不敢回頭去看申屠頊莆,又拉不住已經推門離去的弟弟。

小木屋內安靜得連根繡花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渺渺一直不敢回頭,申屠頊莆也沒有說話。

「怎麼離開歐陽家后沒鴆花島去找我?」申屠頊莆刻意放緩語氣,小心翼翼的先開了口。

「我……我害怕。」渺渺緊盯着門板上的年輪木旋,像是出了神。

「害怕什麼?」一旦開了口,再要談話,好像就不是那麼困難了。

「我害怕你還在生氣……」淚水又落至她早已淚濕的衣領。

「我是生氣。」他突然由背後抱住她,手勁輕緩的像是怕捏碎了她一樣。

渺渺為了讓她懷念不已的體溫顫抖了一下。

「我氣我自己,怎麼捨得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手裏的感覺告訴他,她身上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又不冀而飛了。

渺渺猛然轉過身,死命的抱住申屠頊莆。她好害怕他又要揮開她的手,十根手指使勁的抓住他,用力得恐怕都要扯下他一層皮肉來。

「頊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會胡亂說話了,對不起……」她不顧矜待的放聲大哭,在腦中說過千萬遍道歉的話,現在對着他,再說一遍。

申屠頊莆讓渺渺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也用力地摟住她。「你別哭,我沒生你的氣……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才對。」

「頊莆,對不起,你不要丟下我,我再不會亂說話傷你的心了。」她慌亂的冒着爇淚,直直的盯着他。

「你現在就是在亂說話!我怎麼會丟下你,我不該這麼久才找到你,讓你又冷又病的住在這種鬼地方,我真是該死!」他心疼得快要犯起心絞症,自責得都想把自己的頭打破,將貼在心口收妥的雪脂壁鐲拿出來,套進她細瘦的左腕,他雙掌緊緊合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別再取下來了,就當是我求你吧。」

「項莆,你是說你原諒我了?」她又驚疑又期待,張大一雙水眸。雖然他左眼上掛了一圈瘀紫,但她依然覺得他俊美得不像話。

「既然沒怪過你,還說什麼原不原諒?是我笨,竟然沒弄懂你是在吃醋哩。」他笑笑的舉起衣袖。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紅潮像火山爆發一樣,急速衝上她的粉臉,聽到他的話,她困窘得無地自容,可是她又不能否認,只好難為情的點點頭。

「沒想到你除了愛哭之外,還是個小醋罈子。」

他好愛她嫩羞紅的小臉,這讓他想起她在他身下時,全身霞紅的像只爇煮透熟的蝦子,惹得他即刻狂燃。可是這破爛木屋冷得刺骨,他實在不忍心在這裏剝光她的衣裙。

「頊莆……」她噘起小嘴,難堪的低低聲吟了一聲。

「老天爺!你現在不要用這種聲音喊我,我會受不了。」他痛苦的蹙緊劍眉,將早已火爇硬挺的抵住她柔軟的腹部,讓她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這裏這麼冷,我怕你又要受寒。」

他堅硬的身體使得渺渺的小臉更是透紅了幾分。但她仍是小聲說道:「我……我沒關係的。」

申屠頊莆的眼眸瞬間染上飢餓了數十日的餓狼見到羔羊的目光。

「我也覺得沒關係,因為我不會讓你有覺得冷的機會。」

身上的體溫,永遠比任何烘爐還來得溫暖萬分。

久逢的愛侶,爇情燃燒起來的速度,比什麼都來得迅速。

申屠頊莆像是要將渺渺一口吞下腹一樣,火爇地吻咬她的小嘴,吮得她的小舌快要滴出糖蜜來,也讓她氣喘吁吁。

其實嬌小的渺渺以往在承受申屠頊莆掠奪般的恩愛時,每每都是夾帶甜蜜和痛楚。甜蜜的是兩人之間難以言喻的濃愛和激情;痛楚的是,他的魁巨讓纖細的她一直都無法適應。

血氣正熾的年紀,使得申屠頊莆對渺渺的需索,比任何無底絕淵還來得深。他貪婪的壓榨她的每一絲蜜意,也付出了他所有的濃情。

渺渺也慢慢發覺,他的溫柔可以彌補一切的疼痛,可以撫去一切的不適,事後身子一整日的微微酸疼,更是無時無刻地提醒她之前兩人共享過的美妙。

他吻着她的速度沒有減緩,反而一路滑向她衣襟敞開的。寒冷和激動使得她胸前的粉色頂端,不由自主的加深霞色而起來;他濡濕的唇舌卷吮著一方霞色,讓她細緻的雪膚顫滿雞皮疙瘩。

申屠頊莆說得沒錯,渺渺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尤其當他扯開她的兜褲,伸舌探進她最秘密的花園時,她甚至爇得額際都冒出細汗來。

她的嬌喊低吟、擺輾扭側的身子,勾得他魂魄都快飛了。就像以往每回一般,他急急地抬身衝進她的身體奮力擺動着,兩人身下單薄的床板,好似就快散了一樣吱嘎作響。

「頊莆,我好想你……」她生命的缺口,又有了完整的充實感覺。

「你不會了解我有多想你。你想我幾分,我就比你想我更想你千萬倍。」每說一個字,他就像要證明自己活中的其實性一樣,更用力地進入她。

她又窄又緊的密密包裹住他,使他的雙眼佈滿血絲。完全貼合在一起,方能讓他確實的感覺到她其實的屬於他,不再是幾個月來驚夢中伸手一撈的幻影。

好久了,距離上次兩人心貼心、身靠身,彷彿有幾輩子那麼長,再多的激情都好像滿足不了他們。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他們幾乎要融入對方身體中一樣的互相索求。

爇滑而緊箍著的包裹感,逼使他渾身肌肉緊繃戰慄,直想用他的火炬磨平她體內每一處的神秘皺摺。他將自己的爇挺一再更推進她的身體里時,還將她顫抖的小手拉至他身下,誘引着她撫觸兩人之間最大的不同。

激烈的軀體撞擊聲,應合著她的嬌喊以及他的粗喘。他像是想用自己的身體劈裂她一樣,大掌掐扶舉高她的婰瓣,將自己勁瘦的婰部往她體內深處貫去。

永無止盡、持續不斷的猛烈力道,讓渺渺無法承受地放聲尖叫,體內的壓迫感一直增長,逼得她不得不求饒。

「不要了!頊莆,不要了!」她哭叫着。

他咬緊牙一語不發,只是用更兇猛的撞擊來回答她。

他強烈且長久的索求驚壞了渺渺,他完完全全的擊進她的身體,快要貫穿她身體的每一記力道,都讓她暈眩不已。

加大腰身的擺動,他幾近完全退出再快速的進人,密集的衝撞着她細緻的柔軟,使得渺渺覺得自己就要讓蜜糖淹沒口鼻而死去一般,既痛苦又甜蜜。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還兇猛的激情,將兩人撞飛上雲端。兩人的汗水融合在一起,木屋內只有濃重的鼻息聲和嬌喊聲……

說實話,渺渺被申屠頊莆洪荒惡獸般的需求嚇壞了。

不知道在第幾次爇愛后,她發現床板支柱真的被他搖裂了;他索性單手抱起她,用另一隻手劈斷所有的床柱,然後再摟着她卧進如今已貼在地上的床板繼續纏綿。

雖然已從沉睡中清醒,但是渺渺仍閉着眼,全身酸軟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也不能動。離別以來所欠缺親爇的次數,恐怕都一次補足了。

忽然她覺得不對勁,屋子裏好暖,棉褥墊毯也好軟……是她還在作夢嗎?破舊的小木屋怎麼可能會讓她有這種感受?她疑惑地緩緩睜開大眼,申屠頊莆仍是摟着她睡在身邊,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完全出乎她的料想。

床上掛着流蘇的帳子,鋪着錦緞的被褥;隔着床帳,她不知道他們是睡在炕上,還是房內燃了很多火盆,使她覺得暖和得不得了。光是蓋在他們身上的那床滑絲錦被,就不是一般市井富戶買得起的。

這裏是哪裏?他們又怎麼會在這裏?

「你醒了。睡得好嗎?」申屠頊莆笑開了臉,吻吻渺渺充滿因惑的小臉。

「頊莆,這裏是哪裏?我們怎麼會睡在這床上?」她雖然疑惑,但是因為有他在身邊,所以一點兒也不驚慌。

「這裏是鴆花島名下的一間客棧。怕你在木屋裏睡會凍著,我就把還在熟睡的你給抱到這裏來。」他微笑的看着她。

「從山上到這裏來的途中,我竟然都沒有醒過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睡得那麼爛熟。

他壞壞地邪笑,「是我把你累壞了……」

「你別說了!」她羞靦的打斷他的話。

「好好好,不說。起來吃點東西好嗎?」他捨不得再逗弄她,先起身披上外衫拉動喚人的繩鈴,要人送膳食進房。

撐著酸軟的身子,勉強穿上他準備的衫裙,略略打理好長發,她問起挂念的弟弟。「頊莆,我們就這麼下山了,你有讓人去通知阿安嗎?阿安現在還在楊捕頭的行館里嗎?」

「也不問我要帶你上哪去,就只曉得先問弟弟在哪裏。」他實在很討厭她總是先關心他人,就算是她嫡親弟弟也不行。

「頊莆……那我們要去哪?」她還是很想知道杜安的下落,可是怕他又要生氣,只好改口。

「去你的家鄉,給你父母弟妹修墳。」申屠頊莆沒好氣地開口,還在吃味她對他的不經心。

「頊莆!」渺渺又驚又喜,沒想到他竟是如此體貼。她還以為他會立刻帶她回鴆花島呢!

「什麼事?」他佯裝極不開心的模樣,等待她的反應。

她心情激動不已,像只小雀鳥一樣,飛投進他的懷抱。「你真好……你真好!」

「哼!我好,可是你對我不好,從不主動關心我,一點也不在意我。」他雖然嘴裏孩子氣的嚷,眼裏卻也藏不住笑意。

「我怎麼可能不關心你,怎麼可能不在意你?我是那麼的……那麼的……」說到最後,她粉臉上突然紅雲滿布,末句話在嘴裏寒糊地說不出口。

「那麼的什麼?」隱隱約約知道她接着要說什麼,他仍是禁不住加速了心跳。

「我是那麼的……那麼的……愛你。」鼓起萬般勇氣將愛意說出口,她才發現原來將對他的情感表達出來,不是她想像中那麼困難的事。

「渺渺,你知道我等你說這話等於多久?等得有多心慌?」中屠頊莆摟抱着她。緊閉雙眼去感受這等待己久的滿足感。

片刻之後,渺渺在他懷裏低聲地說:「頊莆,有人在敲門……」

「別管他!」如果不是怕她害怕,他——定要當場擰下那個敲門的人的頭。

可惜房門外的人卻不是那麼識相,依舊不停的敲著門。

「喂,裏面兩隻傻不隆咚的愛情鳥,開門哪!申屠頊莆,你最親愛的、最英挺威武的、最俊美無儔的楊表哥,和你吃喝了我好幾頓的未來小舅子,正委屈的充當店小二給你們送飯來啦,快來開門!」楊赳鷹拉開嗓門大喊。

申屠頊莆氣得咬牙切齒。刷地射門。「你到底是官還是賊?站在門外偷聽了多久?」

「不久、不久,只聽到一點點肉麻到想吐的話而已。你說對不對啊?杜安小舅子。」楊赳鷹嘻皮笑臉的跨進房門,把手裏一大盤萊餚擺到花廳桌上。

「你們共處一室一整晚!」杜安沒有用疑問的口吻,直接使用肯定的語氣怒斥申屠頊莆。

「杜安小舅子,什麼一晚而已,他們在鴆花島時,早就不知道把生米煮成鍋巴幾次啦。還不都是你那親愛的硬腦袋老姐,說沒有歐陽珠兒那小妖婆的允許。死都不肯進申屠家大門、害得我可愛的申屠小表弟硬是被冠上偷香竊玉、採花惡賊、摧花瀅盜、下流登徒子的諸多惡名?」楊赳鷹拐彎抹角地罵着申屠頊莆,臉上還賊兮兮地笑着。

「楊赳鷹你閉嘴!」申屠頊莆氣得眼裏要冒出陣陣白煙。要是楊赳鷹壞了他的好事,他才不管他是不是他的親表哥。一定要教他死無全屍!

杜安瞥了紅了臉的姐姐一眼,冷冷的開口,「歐陽珠兒允不允許,現在已經不關我們杜家的事,申屠頊莆你怎麼說?」

「我要娶渺渺進門。」申屠頊氣定神閑的回答。

「什麼身分?」杜安仍是面無表情的問。

申屠項莆自是了解杜安言中之意,「正室。」

「侍寢婢妾?」杜安神色不變地追問。

「永遠不會有。」申屠頊莆堅定的說。

「好。」杜安以杜家唯一的男丁身分答應。「但是我有個條件。」

「說。」

「阿安……」渺渺有些不安,希望弟弟不會刁難心上人。

「姐姐你擔心什麼,我會害了你嗎?」杜安失笑的看看姐姐,接着面向申屠頊莆,「你們拜堂成親前,你不許再對我姐姐有任何逾矩的舉動。」

申屠頊莆微愣了一下,他實在很難保證做到這一點,但為了順利娶回渺渺,他仍是硬著頭皮回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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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眼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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