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呵,明明就生氣了,不僅生氣,他胸口裏還滾著一壇醋,燒得沸沸揚揚,酸味都飄進她鼻子裏了。

庄曉夢偷笑。下午一個人坐計程車回來時,那滿腔的哀怨、懊惱、自我厭惡,一股腦兒全煙消雲散了,她現在只覺一顆心飛起來了,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浸在蜜糖漿里。

「你帶了什麼給我?我看看。」她鬆開他,打開茶几上的塑膠袋。「是廣東粥,好棒喔,我最愛吃了!」

「哪裏比得上人家親手給你煮的稀飯?」他口氣仍是不悅。

「歐陽煮的粥根本沒味道,還是你買的香。」她故意深深嗅了一口食物的味道,接着朝他送去一朵燦爛的笑花。「我要吃了喔!」

她拿湯匙舀一大口,送入嘴裏,一面咀嚼,一面還不忘誇張地稱讚:「嗯,好吃,棒極了!」

事實上光聞到那味道,她便知道這粥肯定很油膩,吃多了恐怕會反胃。

但她沒讓他看出心底的猶豫,依然噙著甜笑,一口一口咽下去。

「吃慢點,小心噎著。」墨未濃斟來一杯溫開水給她,低聲囑咐她。

庄曉夢接過水杯,一面喝,一面吃粥,讓清淡的開水衝去口中的油膩感,她努力咽下大半杯粥。

「謝謝,我吃飽了,感謝老闆招待。」她靠在沙發上,拍拍肚子,做出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

他不語,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在她身邊坐下負伸手,探她前額溫度。

她誤會他了,其實他還是擔憂着她的。

庄曉夢心窩一暖。「放心吧,我好多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還有點燙,吃過葯了嗎?」他微微蹙眉。

「剛剛我睡了一覺,睡前吃了退燒藥。」

「要去看醫生嗎?」

「不用了,感冒嘛,多休息就沒事了。」

「嗯。」他沒再逼她,深眸鎖着她,幽幽地,似有千言萬語沉在墨黑的眼潭裏。

他想說什麼?

她想探問,卻又覺得不必問,一切盡在不言中,她大概猜得出他要說什麼。

她軟下身子,枕在他大腿上,一波熱浪悄悄打上眼眸,她閉上眼。「你是特地推掉晚上的飯局,趕來看我的嗎?」

「怎麼可能?」他很快地否認——也許太快了。「是他們臨時說不去吃飯了,所以我才來。」

「喔,是這樣啊。」她微笑,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不論是真是假,他能想到她,願意抽空來看她,她都很高興。這樣,就夠了。

「謝謝你過來。」

「幹麼道謝?」他陰鬱地皺眉,一點也不欣賞她的感恩。

她揚起眼帘,望着他彆扭的表情,忽然輕聲一笑,玉手勾下他頸子,在他挺立的鼻尖印下一吻。「我很開心。」

「開心什麼?」他口氣依然很不溫柔,臉部線條卻已軟化許多,嘴角亦在不知不覺間,自作主張地揚起。

她不回答,只是微笑,笑意在眉宇間渲染開來,蘊著點蒙娜麗莎式的迷離與神秘。

他怔忡地凝視着那笑,猜測著那笑的涵義,就像千千萬萬的人站在羅浮宮裏,猜測著達文西的名畫那般。

「你幹麼一直看着我?」膠着的視線看得她好不容易退去的燒彷彿又回來了。「是不是我臉色很難看?」

隨着話語落下,庄曉夢的笑容也頓時斂去。

她怎麼忘了呢?今天早上她剛起來的時候,不是也被鏡子裏憔悴的容顏嚇了一大跳嗎?回到家后,她胡亂洗了臉上的妝,又睡了一覺,現在肯定是蓬頭垢面,不能見人了。

天哪!她難堪得立即就要從墨未濃懷裏跳起身,沖回卧房裏挖個地洞躲進去。

他卻按住她,不許她動。

「你、你快放開我啦!」她急得口齒不清。「我頭髮一定很亂,我要去梳頭髮,還有臉,天哪,一定很醜——」

「確實很醜。」他閑閑打斷她。

她身子一僵,被他這句毫不留情的評論狠狠定住了,明眸哀怨地瞟向他。

他竟在微笑。

「你——」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氣他的無情,恨自己的狼狽。

「我還沒說完。」他低低地笑,展臂撈起嬌軀,納入自己胸懷,俊頰貼住蒼白的粉頰。「雖然不好看,可是我很喜歡。」

喜歡?他說喜歡?她怔怔地瞧着他。蜜糖漿又開始在體內流動了,一種好濃好濃的甜,甜到幾乎發膩。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請假沒去開會,元朗好失望?」他看着她微笑,突如其來地說。

「元朗?」她一愣。

「魏元朗,我學長。」

「喔,他啊。」

「等你病好了,我們請學長吃一頓飯怎樣?我介紹你們認識。」

「好啊。」

庄曉夢無心機地點頭同意,絲毫不懂得,這頓飯局在墨未濃心中代表着多麼特別的意義。

墨未濃留下來陪了庄曉夢一夜。

原本他是想看着她睡覺,一面和他的最佳夥伴——筆記型電腦——攜手合作到深夜,但她不許他整天只想着工作,要他除了懂得賺錢,也該懂得享受生活。

她放古典樂給他聽,為他準備了半瓶紅酒,開了一盞小燈,讓他躺在她最愛的懶骨頭上,悠閑地讀一本好書。

她睡覺,他看書。

隔天早上,她嬌笑着問他感想如何,他雖然冷淡地說沒什麼特殊感覺,但她卻從他藏不住笑意的眉宇之間,猜到了他其實覺得偶爾這樣也不錯。

星期五晚上,待她的感冒差不多痊癒了,墨未濃約了魏元朗,三人在號稱台北六條通里一間家庭式日本料理店聚餐。

服務生送來一壺溫熱的大吟釀,墨未濃給三人各斟了一杯,魏元朗舉杯敬庄曉夢。

「曉夢,久仰久仰,不瞞你說,我很早以前就想認識你了。」

「為什麼?」庄曉夢不明白,魏元朗不僅是集團里的一則傳奇,在業界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這種人怎會對她一介平凡小職員有興趣?

「還記得半年前的員工大會嗎?」墨未濃微笑提醒她。

啊,她懂了!又是一個因為她當時的白目而對她印象深刻的人。唉,要到什麼時候大家才能忘了她那件糗事呢?

庄曉夢翻白眼,半無奈地幹了一小杯清酒。「真不好意思,魏總,讓你見笑了。」

「叫我元朗吧!」魏元朗不欲她那麼生疏。「不然跟着未濃叫我學長也行啊。」

「是,學長。」庄曉夢大方地喚了一聲。

魏元朗笑。「其實我覺得很有趣呢,而且也很佩服你,能當眾跟柴老嗆聲的人,你恐怕是空前絕後的一個了。」

那只是一時搞不清楚狀況,沒什麼好得意的。庄曉夢暗暗汗顏,瞥了墨未濃一眼,後者抿著嘴偷笑。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雖然我很佩服你,不過那並不是我想認識你最主要的原因。」魏元朗繼續說:「最主要是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未濃寧願推掉跟老闆的飯局,也要趕去探她的病?」

「什麼?」庄曉夢一楞。

「就是你生病那天啊!未濃不是趕過去看你嗎?」魏元朗解釋,渾然不知自己無意之間,泄了學弟的底。

墨未濃超尷尬,趕忙又為魏元朗斟滿酒杯。「學長,你說那麼多話一定口渴了,喝酒吧!我敬你。」

庄曉夢望着兩個男人乾杯,腦海玩味一番魏元朗方才說的話,柔唇悄然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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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用你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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