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汪美晴也笑,摸摸孩子的頭。

她視線往旁一瞥,發現阿夫蘭先生定定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你要不要也來?」她眨眨眼,柔聲邀請。

魯特悄悄皺眉,不知為什麼,竟覺她那種詢問的語調和模樣,明明是有禮的邀請,卻隱藏着似有若無的挑釁,還有點「跟他賭了、拼了」的味道,也不曉得她想賭什麼,又有什麼事需要鼓起勇氣拚命……

【第二章】

汪美晴賭贏了。

果然,那對小姐弟遭她「挾持」后,冷冷的阿夫蘭先生就算再有萬般不願,最後還是乖乖跟着他們鑽進駕駛艙。

雖然她跟兩個孩子有些語言上的隔閡,但溝通管道不只一種,就算他沒跟來,她仍然有辦法領着孩子們參觀駕駛艙,而且保證玩得很盡興。不過啊,他終究放心不下小姐弟,還從背包中取出一台數碼相機跟進駕駛艙,打算幫孩子們拍照留念。

小姐弟是他的罩門,這樣很好,讓她有機可乘。

她一直覺得這樣的緣分是很短暫的——

在飛機上邂逅,匆匆認識,若彼此感覺都好,就抓緊時間在一起,能多久是多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不需要天長地久,一塊兒享樂之後,瀟灑分手,然後期待下次的意外重逢……這些年,學姐為她示範過無數次,幾乎每個GH飛抵的城市,都有學姐的情人,那是她見識過最高竿的戀愛達人,痛快享受戀情,認真對待交往中的每一位,感情都是真的,只是很難專一。

她學不來學姐那股瀟灑勁兒,這一點,她很有自知之明。

感情這東西她玩不起,也從沒認真想過,剛踏進社會時只曉得要努力賺錢、存錢,別人不想飛的大長班,她搶著要,Standby被臨時抓飛,她最開心,因為飛越多錢越多。爸媽不在了,弟妹們都還在求學階段,她得扛起責任養家,這幾年過得並不輕鬆,但現在回頭去想,似乎也記不得什麼辛苦了,倒是有滿滿的成就感,欣慰得很,因為大弟和妹妹們都爭氣,懂事又貼心。

她想,這大概就叫做「飽暖思淫慾」。

肩上的擔子變輕,生活無虞了,家人不用她時時操心,所以她開始想些有的沒的,連對男人流口水的事都幹得出,不是「思淫慾」是什麼?

駕駛艙本來就不寬敞,三名機頭的座位已佔據大半空間,這時再擠進兩小兩大,差不多卡得剛剛好,沒多餘地方站人了。

有小孩被安排進來參觀,機頭們開始默契十足地輪流扮起聖誕老公公,說學逗唱樣樣來,不是把孩子抱到膝上坐着,就是讓孩子們戴上機長帽拍照。

小姐弟被老老的意大利籍機長馬切羅逗得直笑,還被套出不少話,不過,真正負責回答老機長問題的通常不是小姐弟,而是一進駕駛艙就把相機塞給她,然後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是嗎?這是你們第一次出國,還去了台灣啊!呵呵呵,怎麼會去台灣呢?那裏沒有迪士尼樂園耶!」老機長抓抓男孩的自然卷黑髮。

好幾雙眼睛同時看向汪美晴……身後負責翻譯的男人。

她沒看他,因為空間狹窄,兩人只好站得近近的,如果她一轉頭,面對面貼得太近會有點尷尬。

離得這麼近,近到她都能察覺到身後的熱度,烘着她的背部,隱約間像也嗅到他的味道,那氣味絕非男士們慣用的古龍水味,更非其他名牌的男士香水,他的氣味不花俏,未經修飾,也不太文明,感覺壓抑著野性,讓她聯想到許多東西——樹林、火堆、碩大的月、對月嗥叫的動物、穿過樹梢的風、繁星點點的蒼穹,還有略帶腥味的泥香。

握著剛才從他手中接過的相機,她一邊捕捉兩個孩子開心的鏡頭,邊聽着他將老機長的話用另一種語言說給小姐弟聽。

他的聲音其實挺悅耳,聲線屬於渾厚的那種,有些沙啞,孩子們若是沒辦法用簡單英語表達意思,他會適時替他們補上沒說完的話,只是語調有點死沉,少了抑揚頓挫,聽不出個人情緒。

這邊,聽了小姐弟倆雜亂無章的發言,再聽過男人簡短扼要的說明之後,老機長表示明白地連連點頭。

「原來你們是應邀去台灣,參加世界原住民傳統舞蹈表演啊!」略頓,他歪著頭仔細聽小女孩說。「噢,你阿公、阿嬤也一塊兒去了,他們跳舞唱歌,你和弟弟負責拍鼓、搖鈴鐺,哈哈,厲害厲害,都出國表演嘍!那你喜歡台灣嗎?我告訴你喔,我很喜歡台灣,因為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最愛牛肉麵和剉冰,噢,還有鴛鴦鍋、平治鍋、天香鍋……」

待在駕駛艙內前後約二十分鐘,拜老機長馬切羅沒話愛找話亂聊之舉,汪美晴倒是旁聽到不少內幕。

這兩老、兩小加一大的五人原本是隨團出來表演,一團二十八人,包括兩名翻譯人士,阿夫蘭先生是其中一名隨團翻譯。

既然是參加原住民傳統舞蹈表演,他們跳的當然是因紐特人特有的舞蹈,演奏的幾件樂器也是千里迢迢從格陵蘭隨團運過來,結果兩天的表演剛結束,老爺爺狀況就不太對勁,八成水土不服,吃壞肚子了,竟鬧到送急診,還被醫生要求必須住院觀察。然而,表演團即將離開台灣,最後是阿夫蘭先生陪他們留下,打理後續事宜。三天前,老爺爺才康復出院。

此時,老機長不知又問了什麼,小姐姐靦腆笑,晶晶亮眼崇拜地望過來。

「魯特會中文,我們在台灣很好,沒有餓到。」

魯特?

……中文?

女孩兒帶強調的英語說得細細軟軟,汪美晴聽着、聽着,明明聽進她的話了,一時間卻沒想通,直到那話音在她腦中轉過兩圈后,她才恍然大悟,小嘴圓張,忍不住車轉回身。

「你會說中文?!」而且名字叫「魯特」!

針對這個問題,男人沒搭腔。

他好高,尤其杵在低窄的駕駛艙內。

他像是高到沒辦法挺直身背,拍一抬頭就會撞到上方。

此時,他居高臨下俯視她,眼神很深,鼻翼略動,下顎綳得有點緊,兩片唇瓣冷淡抿著,但抿出來的線條……好、好性格……

這是個適合接吻的絕佳角度,這角度,完美到足夠拿滿分。

微微仰頭,汪美晴瞬間屏住呼吸,雙眸瞠得更圓。

熱浪在她體內造反,但明明很熱,雞皮疙瘩卻又冒出來。

她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盯着他的嘴看,而是視線很自然而然就停在那裏。

「咳、咳……」不知三個機頭中的哪一位發出假咳,故意清清喉嚨。

汪美晴驀然回過神,見大大小小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老機長馬切羅還一臉好奇,笑得兩眼眯眯,眼角笑紋有夠多。

她真是……真是一世英名全毀啊!

這個名字又有美麗又是晴天的女人真對他有好感。魯特感到困惑。

靠近他時,她皮膚上的香味不自覺會變濃,女性香氣除了薰衣草香外,還有某種他無法精準形容的東西,他聯想到的是沾上鮮奶油的鮮莓,剛出爐的菠蘿麵包,甚至是黑麥啤酒上那厚厚一層的新鮮氣泡,都是讓人心生愉悅的豐美滋味……然後,包圍着她的那層空氣掀起波動,它確實動着,卻靜靜動着,他無法忽視,那無形的電儘管流動緩慢,卻滋滋作響,有些影響到他。

他不喜歡受到干擾。

他也不明白她對他的好感究竟從何而來。

女人是很莫名其妙的生物,很難懂、很邪惡,長得好看的更需要提防,他吃過苦頭也學到教訓,因此他再也、再也不想和任何女人沾染上,特別是那些毫無因由、主動對他示好的女人!

「謝謝。」

他低沉吐了一句后,徑自拿過她手裏的數碼相機關上電源,好像沒注意到她剛才小出糗的樣子。緊接着,他又對小姐弟說了一句因紐特語,大概是告訴孩子們該回座位了,就見姐弟倆聽話地挨近他。

離開駕駛艙之前,兩個孩子很認真地向三名機長和她道了謝,老機長馬切羅把包包里的小熊軟糖分成兩小袋送給孩子,副機長也送小姐弟倆一人一個小小的飛機胸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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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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