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辭別教授，我又是一頭扎進圖書館.那陣子我眼裏所見，心裏所想，全是旗袍.向來對王家衛不感冒的我甚至看了五遍.研究來研究去，我喪氣了，旗袍的款式簡潔但堪稱完美.在款式上動刀子?別貽笑大方了!

那天我百無聊賴中隨手翻閱影視雜誌.一張大幅廣告照瞬時間吸引了我.是為香奈爾五號專門設計.國際巨星妮科爾基德曼優雅神秘，盡顯此香水本色特徵，尤其是絕代佳人香肩玉背，更是賺足了眼球.

對呀，國際上都是在流行露背裝，旗袍為什麼不能裸背?

可再一想又是搖頭，又裸背又開衩露大腿，又不是在阿拉斯加跳脫衣舞.再怎麼說東方還是含蓄保守的.

思考來思考去我猛一拍桌子:教授的本義是讓我從旗袍上攫取靈感，又不是一定要設計成旗袍!

我茅塞頓開，埋頭苦戰!滿腦子都是旗袍，但免不了也會想起她，想起她一襲青色長裙彈石琴的倩影，想起她名字中的那個鳳^.在考慮服裝花色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傳統的補花^.

我從老字號綢緞店裏捧出一匹最好的料子.是」雨過天晴」色.請教一位做旗袍的老師傅.又軟磨硬泡，磨破嘴皮，請出一位專做補花花世界老師傅.

一個多月，趙俊龍的作品橫空出世:

旗袍式的立領，右胸一側滿清貴族式的一排排扣，整個背部裸露著.下面不是旗袍式的開衩，而是曳地長裙.大副的裙子上從左到右斜斜飛過一隻大鳳凰式樣的補花.

「雨過天晴」顏色的緞子，顏色稍稍作深的鳳凰大補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蔚藍的天空中一隻青色的鳳凰飛翔而下.

我給自己的作品起的名字就是_」有鳳來儀.」

「有鳳來儀一拿到專家們眼前就艷驚四座.前輩對此大加讚賞:與世界接軌又充滿中國特色，在國際化的前衛性感中又不失東方的神韻與保守.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一覺醒來睡在糖果堆上.我不禁飄飄然.

「後生可畏.」教授驚喜之中不禁感嘆，」俊龍，我們安排好了，本周日舉行新聞發佈會.」

我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謙虛，因此我謙虛;這個時候我應該冷靜，因此我冷靜.故作鎮定的踱到沒人的角落，我開始就地抽風.

「好你個趙俊龍，你小子也***有今天!」

欣喜若狂半天功夫這才逐漸冷靜下來.上帝永遠不會給一個人太多.不禁嘆口氣:她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我好不容易混成這番人模狗樣，她也看不到了.

不知有多少個周六沒去看望那些灰頭土臉的鳥類了.這周六我來到了闊別已久的鴿子廣場.

坐在那張三石凳上，我在鴿子群中眼神迷茫.

褲角不知被什麼東西扯著，我低頭一看:阿龍!

我一下子站起來向後轉:是她.

她就是那天我一見鍾情的打扮:白裙子麻花辮.

她站在我對面，卻不說話.

「你沒去美國嗎?」過了好半天我才說出這句話來.

她搖搖頭:」我說了，我不能離開中國.」

「那陳浩松呢?」我又問.

她垂下眼睛:」他留在了中國.現在在中關村，他說現在中國機會多.」

停頓半天，她又說:」過去你常常說我得像其他人一樣生活下去，像大多數人一樣^一樣談戀愛.我現在想開了，他不在了，我也還得生活下去.」

「而陳大哥，我很敬重他，一直把他當大哥哥.」

我說」好呀，人家是咱中國人的驕傲，量也不辱沒了姑娘.恭喜了，二位真是郎才女貌的好一對.」

我是灰心喪氣加滿肚子的酸勁脫口而出的，可能有些尖酸了，一時也沒考慮那麼多.

她臉色發白，咬緊嘴唇:」趙俊龍，你怎麼這麼笨!」

說完，她轉身快步走開.

我呆在當地，愣了好半天這才回過神來.這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趙俊龍，你真是個大笨蛋.」我在自己腦殼上狠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