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丈夫的秘密
1皇后如法炮製，把在御花園跟公主說得那番話又跟天子說了一遍。天子聞聽龍顏大悅，立即賞給歐陽南一座帶花園的府第，做為結婚的新居。然後擇定黃道吉日，給公主和歐陽南舉行盛大
的結婚典禮。
公主和歐陽南的結婚典禮，真是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皇宮裡鑼鼓喧天，歌聲樂聲直衝雲霄。全國政府機關放假一天，各地府衙同慶。天子還在這一天同時實施減免賦稅和大赦天下。大朝上下，無不宣揚歐陽丞相的美名，無不為歐陽丞相祝福祈願。
事情到這個地步，歐陽南只好聽天由命。自從賞月樓上答應了皇后，他就已經認命了。他剋制著失去綠藤的悲傷，盡量把自己跟現實結合在一起。現實是最有意義的，不論現實是苦難還是歡樂，不論是痛苦還是幸福，人都要接受現實。只有極少數人不接受現實，一種是瘋子傻子，一種就會採取過激行為，或者自殺，或者殺人。
歐陽南只是眾多理性人類中的某一個，既不會自殺，也不會殺人。
歐陽南的臉上掛著尺寸不變的微笑，與公主拜天地，拜祖先，拜皇帝皇后，夫妻對拜。他不變的微笑使得臉部肌肉生疼生疼，但是他硬堅持著，只要堅持，笑容就能保持尺寸不變。
公主蓋著大紅的蓋頭。蓋頭下的公主笑得合不攏嘴，她倒是想不笑，可惜高興得下巴脫臼，實在合不攏罷了。
酒宴過後，人生最美好的洞房花燭夜姍姍而來了。
新房裡布置的富麗堂皇，蒙著紅蓋頭的公主坐在精美絕倫的大床上。紅色床單和床帷上綉著鴛鴦戲水圖，絲棉的錦被，如霧的紅綃帳……歐陽南剛剛走進來時，真以為自己來到了九天仙女的宮殿。長這么大，他還沒見過這么豪華照人的房間。陛下的朝堂和皇后的西慈宮都是很簡樸的，也沒有如此的奢華。
就在這一瞬，他忽然被房間的亮麗所震懾了，感覺自己猥猥瑣瑣的，不敢邁步進去。他還真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朝為牧牛郎，暮登天子堂。這種罕見的神話真真是讓自己碰了個正著。而且還娶到了當今天子的龍女！這是真的嗎？
那床上披紅挂彩的美人好像在對他說，是真的，真的。他定定神，呼喚出內心的驕傲和自信，把猥瑣之心甩出去好遠。走近公主身邊，輕輕撩起紅蓋頭……
一張如花的笑臉對著他的臉。這張臉眉清目秀，在紅暈的襯托下，生動迷人。他細細審視著，那雙眼睛的光芒因為他的審視從欣喜變為羞澀，慢慢垂下眼帘。這張臉跟綠藤的相比雖然差了那麼一些些，但也算得上是人間美色了。
既來之則安之，以後她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歐陽南想著想著，把她的身形套上綠藤的面龐，溫柔地把公主抱在懷裡。
洞房裡的蠟燭噗的滅了。
在黑黝黝的院子里，有一個身穿黑衣的身影，站在那裡盯著剛剛變為漆黑的洞房窗戶。
沒有星月，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是隱隱看到他閃動的眼睛里射出兩道陰寒惡毒的目光。
與此同時，在紫霞山白雪皚皚的峰頂，另一個人也在夜色中靜靜佇立著。她穿著飄飄綠裙，長發傾瀉。她的臉上寫滿憂傷的語句，眼神暗淡而無助。冷風已把她花瓣般的臉龐凍得通紅，她依然站立不動，好像打算永生永世就這么站下去。
……
2淮陽公主大婚已有兩三個月。京都的冬季一片粉妝玉砌。傍晚又飄飄洋洋下起鵝毛大雪。
公主站在卧室的窗前，透過紅木的窗欞望著外面的飄雪。南怎麼還不回來呀？現在應該是下班的時間了。難道又要加班處理朝政？父皇也不心疼心疼我丈夫，經常下午晚上也要上朝，召見南或者別的臣子商議朝政。唉，這么冷的天，南會不會被凍壞呢。
公主無法安心，移步踱出屋門，投身到滿天飛雪中。
公主今天穿著一件大紅猩猩皮的長服，衣領上一圈白色的軟毛，看上去很溫暖。但是走出屋門的那一刻，她還是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
院子里的亭台樓閣花木枝條都被白雪覆蓋著。身穿紅袍的公主穿行在銀妝素裹的亭台中。
不知不覺走到一個門口，抬頭一看，是南的書房。南不僅有滿腹韜略，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我且進去瞧瞧，看丈夫有沒有什麼新作。
公主邊想邊推門走進書房。書房裡的炭爐被僕人燒得旺旺的，一陣暖風撲面而來。
書房四周是一圈書架，中間有一個桌案。公主走到桌案前，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幾摞古書，幾張畫卷。公主翻看一下，都是以前見過的。
南答應給我畫一副肖像的，也不知他是否開始畫了。公主在抽屜里翻找也沒找見新作。又到周圍的書架上找。她翻來翻去地亂看著，撲啦一聲從頭頂的什麼位置調下一個白絹包著的方形物。
公主低頭撿起這個物件，好像是白絹包著一本書。她拿到桌案上，一層層打開。果然裡面包著一本書，書皮上寫著：斷腸集。
拿起書翻了翻，都是古詩，有念過的也有沒念過的，並無特殊之處。可是這白絹……白絹上是一幅畫，畫上的景緻是纏繞的藤蘿，點綴著幾朵小紫花。藤蘿邊，一個身穿紅裙的美女，巧笑嫣然地看著公主。____那明顯不是自己！而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姑娘，看上去風情萬種，微笑中隱含著淡淡的憂傷。
公主的心一點點向下沉……畫上方有一行字，她認出是南的筆跡：綠風伊人，藤蘿纏心。
什麼意思，這姑娘明明穿紅衣，為什麼叫綠風伊人？
仔細審視到畫卷的下方，下方也有一行小字，這行字秀麗溫婉，彷彿出自女人之手：
南哥哥，再見！我走了。祝願你幸福地與公主白頭到老。不要擔心我，我會好好地守候在遠方。與南哥哥千里共嬋娟。綠藤。
綠藤？綠藤？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叫綠風伊人，藤蘿纏心。原來歐陽南的心裡愛著這個叫綠藤的姑娘！從語氣上看，這個綠藤在自己之前就與歐陽南相愛，並在歐陽南娶自己之前，才傷心離去的。她一定很愛南，否則就不會說要千里共嬋娟。而南肯定也很愛她，否則就不會說什麼藤蘿纏心！……
公主感覺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她扶著桌子努力定定心神。兩串淚珠從眼睛里溢出來滴到畫卷上。
歐陽南，歐陽南，他心裡有別的女人，他不愛我？可他明明對我如糖似蜜百般溫存啊！他娶我僅僅因為我是公主，能給他帶來榮耀和富貴嗎？他對我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我啊？
歐陽南，歐陽南，那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歐陽南啊。我一直以為你的心跟我的心是一樣的。一直以為我一見傾心地愛上你，你也會一見傾心地愛上我。你確實也是這么說的，你說，你在御花園窺見過我的樣子，就暗生愛慕，所以聽到皇后要招你為駙馬時喜不自勝。你說你派人回老家去退親，才知道婚約已經自然解除，不用再費一點周章。你說此後你就日日夜夜地盼著大婚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把我盼到你的懷中……
你說的這些話，難道都是假的，都是騙我的嗎？
公主眼淚交流，久久不能平息。她迷惘地回憶著結婚後的一切，一點也想不出南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也許，也許，在南的心裡，綠藤已經是過去了？也許，南現在只愛我一個人？如果南不愛我，只是深深愛著綠藤，那他就可以不說定的親已經解除了呀？那他可以不答應當駙馬呀！第一次父皇問他的時候，他不就說已經定親了嘛。如果他深愛綠藤，他就可以堅持說定著親呀！又沒有人會強迫他。像我父皇這樣的明君決不會讓臣子受委屈的……
公主左思右想心潮澎湃。如果跟他鬧出來我看也許會討個沒趣，不如大智若愚，把這件事埋在心底，佯裝不知。以後一方面察言觀色，多加留意；一方面不露聲色只柔情待他，看他到底心裡有
無別人。
想了半天，對歐陽南的愛意漸漸佔了上風。她止住眼淚，迅速用畫卷包好那本詩集，依然放在它剛才掉下來之前的原位置。
忽聽隔壁院里傳來男子氣憤吵嚷的聲音，有一個低些的聲音好像是南。這里絕對沒有僕人敢大呼小叫的，公主心中好奇，移步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