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夜花燭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綠藤給家人寄了「信」，可是遲遲也不見有「家人」來接她們。

自從看到綠藤給家人寫信。歐陽南的心就被說不盡的酸楚所籠罩。他真希望綠藤沒有「家人」，永遠無家可回，永遠留在他的家裡，留在他身邊……不是做為朋友作為兄妹留在他身邊，而是……他沒有勇氣說：綠藤，我喜歡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妻子。

他不敢說。他覺得說出來肯定會遭到嘲笑和拒絕。說出來，反而會令綠藤無地自容，不好意思再在他家裡住下去。那不就適得其反，連看她一眼的機會都喪失了嗎！唉。

至於綠藤對他們哥倆的照顧和關心，他認為一是綠藤溫柔的天性使然，二是綠藤對他救助的回報。他不敢認為綠藤對他是喜歡，是愛。他哪裡敢往這方面想呢？雖然他總是發現，綠藤在看著他的時候，總是含情脈脈，瞳孔里深藏著無限的纏綿。但他不敢確定什麼，也就不敢表白什麼。

歐陽南就在這種矛盾卑微的愛慕中忍受著煎熬。盼著綠藤的家人永遠不會出現。

這天吃過午飯，雪瑩到東廂房睡午覺，歐陽南到後院侍弄菜園。歐陽北說到地裡間間苗，順便再砍些柴回來。就悶悶地走了。雪瑩現在也不時時刻刻地跟著歐陽北，周圍的景緻都看膩了，又同住在一個家裡，還怕他跑了不成？

綠藤見沒人可理，心事重重，坐在小亭子里學吹笛子。

她吱吱嗚嗚地吹了幾聲，就再沒心思吹下去。她想，我來南哥哥家已經一個月了，自己屢次向他暗示情愫，可是他好像不知不覺的，只是一味以禮相待。也不知怎麼才能讓他明白，難道要開口對他說，我喜歡你，我愛你嗎？如果果真他對我並無愛意，那豈不是自取欺辱？如果果真他對我並無愛意，我也不能賴在他家裡不走啊？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可怎麼辦好呢？

左思右想，愁腸難解。轉念又想，南哥哥跟我是定過來生之約的，他前生送我的信物我一直帶在身邊，可是我的玉墜掛在胸前也沒見他問過什麼。我怎樣才能讓他感應到我的愛意，喚起他前生的記憶呢？……對，我不如如此如此試探一番。

想罷，她起身到東廂房找到那本古詩集，看看雪瑩還睡呢，也不驚動她，走到院里，打算等著歐陽南。

天漸漸暗了，抬頭一看，千軍萬馬般黑壓壓的雲層正鋪天蓋地地涌過來。不一會太陽完全被遮住，陰涼的風四處吹起，就有一個兩個的雨點掉到身上。然後是噼里啪啦的大雨點接連掉落。綠藤趕忙向正房走去，歐陽南也從後院跑過來，看見綠藤還沒進屋呢，對綠藤喊道：「綠藤，趕快進屋吧，看淋著病了。」

兩個人剛走進客廳，天上轟隆隆一聲電閃雷鳴。

歐陽南叫了一聲：「不好！歐陽北！」拿起一把雨傘就往雨中衝去。

雪瑩出現在東廂房門口：「哥哥！下著大雨，你去哪裡？」

「我去給歐陽北送雨傘，把他接回來。」

雪瑩說道：「不許你去！我要去！」跑出來搶歐陽南手中的雨傘。他二人爭奪了一會，歐陽南想起雪瑩對弟弟的態度，心中明白，也就把雨傘給了雪瑩，隨她去了。

歐陽南看著雪瑩跑遠，才折回客廳來，____身上早濕透了。一進門，看見綠藤正愣愣地看著自己，臉上布滿無限的心事。歐陽南對她笑笑，沒話找話地說：「啊，好大的雨。瞧，我都濕透了。我去換換衣服。」說著走進東側自己的卧房。

他沒有關門。綠藤偷偷往裡一掃，看不見他整個人，只看到好像有個影子，脫衣服穿衣服，露出健美的體形……聽見布料悉悉簌簌地響聲……等響聲停止，綠藤慢慢走進去。

歐陽南正坐在床頭，低頭抻展身上的衣裳。濕了的衣裳搭在床頭。綠藤走到床頭，拽過濕了的衣裳。歐陽南猛一抬頭，才看見綠藤已經站在眼前，手裡拿著自己剛換下來的衣服。歐陽南一把搶過來，慌亂地說：「我自己洗就可以的。」說著，把衣服揉成一團，扭身放到綠藤拿不到的地方。轉過身，綠藤還在原地站著沒動，憂憂戚戚地看著他。

「綠藤！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果是，明後天我送你們回家。就別老等著了……」歐陽南費力地擠出一句話。

「南……你見過這本書嗎？」

歐陽南剛看到綠藤手裡拿著一本書，正遞到他眼前。____他接過來，仔細觀看，封面上寫著三個字：斷，腸，集。

「這是我最珍愛的書。我一直帶在身邊。既然，你要送我走……我也沒別的東西送給你，這本書送給你，做個紀念吧……」綠藤幽幽地說著。

歐陽南翻開書，默默地看著……君若美玉兮，燦若星光。我欲與君相知兮，地老天荒……真是合該前生的情緣未了，看到這，歐陽南思潮萬千，感覺詩中所說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想的。他的綠藤，何嘗不是燦若星光，他何嘗不想與綠藤相知相戀，一直到地老天荒？可是，他有這個資格嗎？他歐陽南沒這個資格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綠藤離去，再也不會回來。他肯定會哀傷，肯定會斷腸……甚至永生永生都會斷腸。

他的眼睛一酸，撲簌簌地掉下淚來。趕忙擦了一把，瓮著聲音說道：「嗯。謝謝你。我會好好保存的……」一邊站起身，也不看綠藤，走到牆邊的書架，把書小心地放到上面。然後，面對著書架，只給綠藤一個憂傷的背影。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還要落淚。

片刻的沉寂。

綠藤輕輕走到他身後，伸出雙手懷抱住他的腰，把身體緊緊貼在他背上。

「南哥哥~~我不想離開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不要再提送我回家的事情，永遠不要。」

「……」窗外的雨聲時大時小，刷拉刷拉，淅瀝淅瀝……

歐陽南分開綠藤的雙手，轉過身來，緊緊地抱住她。他再也不想退縮，再也不想掩蓋自己卑微的願望了。他現在就想擁有，他要抓住綠藤，如同將要溺死的人，抓住汪洋里的一條船。

綠藤被他緊緊抱著，抬起繾綣的眼眸迷離地看著他，回應著他的擁抱。他看到她的臉花瓣一般紅，她肉感的小嘴濕潤著，張開著。他毫不猶豫地向那濕潤的小嘴進攻過去，毫不停歇地逮到她溫熱的舌尖，久久地吮吸著。

懷抱中的綠藤呻吟著回應著，好像在期待著他更大面積的佔領。他抱起這個早已嚮往了無數次的身體，走到床邊輕放在床上。那飛滿紅霞的臉龐上，含情的睫毛緊閉著，覆蓋出兩道陰影。他輕輕俯壓在她柔軟的身上。繼續堵著她的嘴唇，吮吸著她的芳津。他的手順著露出的酥胸漸漸擴大著侵略範圍，慢慢下移著……碰到了柔韌的山峰，他稍微用勁捏了捏山頂。被他堵住的嘴裡發出一聲輕吟……他繼續擴大著侵略的範圍……他感到他的體內象有滾燙的岩漿在噴薄在洶湧，憋得他喘不過氣來。如果再不給噴薄的岩漿找一個火山口的話，他就要爆炸了……

他停止了侵略的動作，睜開眼望向綠藤。身子低下的綠藤感覺到他的停頓，微睜雙目蒙朦朧朧地望著他，好像在說，佔有我吧，我的愛人，我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他受到鼓舞，摸索著她的裙帶，緩緩拉開。她的紅裙四散落開。露出一部分玲瓏潔白的身體。他渾身烈火燃燒，燥熱難忍……

綠藤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聲……窗外雨聲潺潺，天已經黑了下來。

此時此刻，初嘗禁果的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就在歐陽南的卧室門口，有個人從門縫裡看見了這一切。當綠藤啊的大叫的時候，這個人痛苦地哆嗦了一下，抹抹臉上成河的淚水，衝出屋門，衝到黑漆漆的雨幕中。

衝出院門沒幾步，迎面碰到雪瑩打著傘搖搖擺擺地往回走。雪瑩一眼看到奔跑的歐陽北，驚喜地大叫：「歐陽北！歐陽北！我找了你半天了！你從哪條路回來的？」

歐陽北沒有應聲。與雪瑩擦肩而過，就像沒看到她似的，兩隻眼睛直瞪瞪的嚇人，臉上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反正是濕乎乎的一臉水，飛快地跑過去了。

雪瑩嚇了一跳，看他的表情好像魔怔了一般，非同尋常。就趕快轉身追過去。大風把她手中的雨傘吹落在地，忽溜溜地滾到路邊，她也顧不上去揀，淋著雨直向歐陽北追去，一邊還大喊：「歐陽北！歐陽北！你等等我！不要再跑了！你瘋了嗎？~~」

可是歐陽北不停地跑。道路泥濘水滑，雪瑩越追越叫，歐陽北反而跑得更快。雪瑩被丟得越來越遠，漸漸的歐陽北消失在夜雨之中，再也看不見一點他的影子。

雪瑩追丟了目標，不知道再往哪個方向去，又氣又急，又擔心歐陽北會出什麼事，站在那傷心地哭起來。

哭了一會，感覺雨倒是小了，可是四周漆黑一片，因為陰天，天上沒有一點星光。她心灰意冷，仔細分辨著道路，淚水漣漣地向回走。

好不容易走回家，看見只有客廳里有燭光閃動。她知道那兩個人都在客廳呢，還沒走進去，她就嚷道：「你們倆把歐陽北怎麼啦？」

進得屋來，看見兩個人慌慌亂亂的，歐陽南的表情羞赧異樣，綠藤雙目含春，臉頰潮紅。雪瑩立刻猜到了八九分，可是也不便詢問。她不明白的是，歐陽北何故魔怔般跑走？

聽了她的喊叫，看到她一身的水濕。綠藤關切地問：「歐陽北？他一直沒有回來呀？你去給他送傘，沒有見到他嗎？____快快去先把濕衣服換掉吧。」

「我見到個鬼啊？我剛才回來時倒是見到他了，可是他瘋了一樣地從院里跑出去，我追了半天，喊了半天，他就是不理我，只顧地跑。他跑得快，我追了一截就看不到他了。我只好回來……」說著說著，眼眶發酸，心想這大晚上的他跑到哪裡去，凄風苦雨，要受多少罪啊？竟又抽抽噠噠地哭起來。

綠藤又是著急，又是憐惜雪瑩的，她也想不通歐陽北狂奔的原因，忙拉著雪瑩到東廂房換衣服。

歐陽南獨自站在客廳里，焦急之餘，細細一想，可能真跟剛才……他早就覺得弟弟對綠藤似乎不同尋常，一直不敢確定。在他心裡，歐陽北還是一個孩子，不可能愛上綠藤吧。現在看來，可能自己平日沒有看錯。畢竟男人和男人之間，有更敏感的溝通力。

他更怕歐陽北萬一出什麼事，自己對不起死去的父母，一陣陣煩躁湧上心頭。這時雪瑩已經換好衣服，綠藤陪著她站在院里。

他趕快到西廂房找到兩個燈籠，看看雨停了，對綠藤說道：「今晚我們少不得辛苦辛苦。我只有這一個弟弟，我一定要找到他。你跟雪瑩一路，我自己一路，我們到雪瑩追丟他的地方，分開兩路找。路上泥濘，想必他也走不遠……」雪瑩早巴不得了，然後點燃燈籠，三個人提著燈籠向茫茫夜色中走去。

到了雪瑩追丟他的地方，歐陽南想著還有一條更難走的小路在此處分叉，自己就到這條小路上找，讓綠藤帶著雪瑩沿著常走的那條土路找。

綠藤和雪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邊走邊喊歐陽北的名字。走了好久好久，走到四季城城門口，還是沒有歐陽北的影子。

黑幽幽的四季城在夜幕中佇立著，城門緊閉。她們放開嗓子喊道：「歐陽北！歐陽北！~~」

就在不遠處，歐陽北躲在一叢灌木後面。他聽見了她們的喊聲，隱約看到她們東張西望的樣子。那個穿紅衣拿燈籠的不就是綠藤嗎？看到綠藤，他又情不自禁淚如雨下。從那天綠藤來到他家，直到現在，他已愛綠藤愛到瘋狂的地步，愛到著魔的地步。他幻想著再過一段時間，等自己再長大一點，他就要對綠藤表白。綠藤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愛。為了她，他甚至不惜去死。就算綠藤被家人接走了，他也要記住地址，準備日後去找她。綠藤，主宰了他的生命，主宰了他的呼吸。他已把綠藤當成了他的終生伴侶，當成他此生幸福的目的地。他一直沒有發現綠藤和哥哥之間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他對未來正充滿希望！

可是，他剛才走進客廳時剛要說話，卻聽到哥哥的卧房裡有異樣的聲音，他悄悄扒著門縫看，正看到綠藤衣衫不整，露出玲瓏的身體，在她上面是他最親愛的哥哥……他一切都明白了，然後聽到綠藤大叫一聲……這一聲就是一把利劍准准地刺入他的心臟，他頓時血流如注，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他趕緊跑，他想把那可怕的畫面拋棄，他想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覺。但是，他明白，那不是幻覺。絕不是！

一個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崇拜仰慕的哥哥……這兩個人突然變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他恨他們，入骨地恨。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兩個魔鬼！再也不想見到！！

天色晶明的時候，綠藤和雪瑩回到了歐陽南家。她們倆又累又餓又難過，坐在客廳里，臉色灰白。雪瑩更是難過，只是沒有精神再哭了，獃獃地出神。

過了一會，歐陽南也無功而返，同樣是臉色灰白，愁雲慘淡的樣子。

三個人坐在方桌邊唉聲嘆氣，誰也不說話。

沉默了一會，雪瑩說道：「綠藤姐姐，我倆借一步說話。」

綠藤跟著她走到院里，疲憊而不解地看著她。

雪瑩傷心賭氣地說：「我的男人走了。我也不在這礙你的眼了。我回紫霞山去。你跟你的男人好好過吧。____不必跟他說了。」然後又有點悲切之聲，「要是哪天歐陽北回來了。勞煩姐姐到紫霞山告訴我一聲，我還過來……」

綠藤聽得心中酸楚，答道：「妹妹放心吧。我找到歐陽北，一定給你完完整整地送去。」

從此，雪瑩傷心而去，歐陽北消失無蹤。

后話是，剩下小情人兩個每日如膠似漆地共度歲月。時間長了，兩個人想到，歐陽北也有十七八歲了，也不是小孩子。他想回來自然會回來，他不想回來，找到他也沒用，因此漸漸淡了找他的念頭。也確實沒處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