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逍遙散

我叫沈洌，天霽王朝三皇子。

我的母妃姓佟，原本是個村婦，父皇微服出巡時一夜承恩，有了我。

於是她進了宮，沒有地位，打罵是家常便飯，連宮女都不把她放在眼裏。

「娘，以後洌兒要跟父皇一樣，那就沒有人敢欺負娘了。」我曾經這樣承諾。

娘的笑容柔柔鋪開，一如春天裏櫻花爛漫。

「你做皇帝？！那我兒子呢？！啊？！」蓮妃尖利地叫罵。

她是沈澈的娘，太子的母妃，深得父皇寵愛。

我沒有哭，任憑他們打得我頭破血流。

鮮血浸進眼睛，整個世界一片血紅，娘在其中，向蓮妃跪下。

那一年我五歲，鮮血，尖叫，哭求，成了我最深刻的記憶。

從那次毆打以後，我落下了病根，一笑，左臉就疼的鑽心。

我不在乎，我已經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不需要笑容，只要權勢，只要力量，否則便活不下去。

我變了。

五年之後，蓮妃暴斃，二哥沈浚被貶為庶人。

當然是我做的，我殺了蓮妃，嫁禍二哥，還在流放途中將他處理了。

娘也幫了忙。

通向權力的路上，只剩下一個沈澈阻撓着我。

父皇送他去學習，於是他躲過一劫。

沒關係，在他回來之前，我可以慢慢培養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天下便是我的。

他回來了，沈澈回來了。

只是，他拉攏了沈王府。

沈玉辰不足為懼，我擔心的，是沈嫣。

很可笑吧，我居然會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耿耿於懷。

但我就是覺得她不簡單。

先下手為強。

她逃脫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慌的無以復加，恍惚中甚至看到閻王在招手。

不會的，她只是個小丫頭。

我不斷安慰自己，卻越來越擔憂。

可是，憑我的人脈，竟找不到她的藏身之處，這太不尋常了。

在我心煩意亂時，姚敘送來一點東西。

「這東西，微臣花了很多功夫才弄到的。」

白色的粉末，入口香甜。

那時侯，我只覺得無比舒暢，飄飄欲仙。

就好象我已經登上皇位。

「殿下，不如把這個獻給皇上？」

逍遙散，逍遙散。

娘死了，我大口大口吸食，這樣便不那麼痛苦。

逍遙散，逍遙散。

父皇服食后非常高興，也越來越信任我，我覺得我快將沈澈*。

逍遙散，逍遙散。

我離不開它了，父皇也是。

逍遙散，逍遙散。

存貨不多了，姚敘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賣葯的方士。

逍遙散，逍遙散。

我拿不出葯獻給父皇，眼睜睜地看着骨瘦如柴的他口吐白沫。

逍遙散，逍遙散。

天牢裏，我拚命地撞著柱子，骨頭上好象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在咬，痛不欲生。

逍遙散，逍遙散。

沈澈來看我，告訴我父皇快不行了。我抓着他的衣擺，像只狗一樣乞求他。

逍遙散，逍遙散。

父皇駕崩，沈澈登基，天下終不是我的。

逍遙散，逍遙散。

沈澈給了我痛快，毒酒一杯，就此解脫。

奈何橋。

大片大片妖嬈的血紅，花瓣如須，孱弱而堅決。

「這是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千年開花，千年落葉，花葉永不見。」

「王叔，對不起。」

「不用説對不起，都過去了。」

「逍遙散，是依依做的么？」

「……也許吧。」

我終究是輸了。

我是凡人，卻妄想，與龍鬥爭。